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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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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唇相贴,带来柔软又冰凉的触感,属于对方的气息在多年后被重新寻回,却又和往日的感受大相径庭。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那和方嘉禾身上的味道很是相似,闻惜沉默又激烈地吻着她,咬着她,在紊乱粗重的呼吸声里放肆地宣泄,尽情地表达。
两个人都湿透了,雨水被带进车内,弄湿了座椅和地毯。方嘉禾的白衬衫在昏暗里犹如被泡皱的纸,易碎又透明,闻惜把她摁在车门上,想扯掉方嘉禾的衬衣纽扣,方嘉禾却扶着她的后颈反将她放倒在后座上。
闻惜仰首躺着,紧紧咬着下唇,通红的眼里泪光闪烁,满是倔强与不甘。
方嘉禾垂头看着她,低声说:“小游。”
闻惜压抑着自己,不想再度爆发难以收拾的情绪,但当她听到这声久违的呼唤,还是禁不住开口道:“别这么叫我!”
那是闻惜的小名,除了家里人,全世界就只有方嘉禾一个人这么叫过她。
方嘉禾不说话了,俯下身去还想再亲吻闻惜,闻惜却将脸一别,分为冷漠。
于是方嘉禾直起身来,只用手摸了摸闻惜的脸颊,那里的濡湿是温热的,缓缓烫进她的指腹里。
两人相顾无言。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片刻后,方嘉禾从座椅上方拿出一张薄毯,盖在了闻惜身上。
闻惜只当没听见,闭口不答。
方嘉禾还要再问,兜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人,滑动了接听键,说:“什么事?”
车内空间不算大,门窗紧闭的情况下能将一切声响都烘托得清晰明了。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笑着问道:“跑哪儿去了?不是说要接你妹妹么,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瞥见闻惜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方嘉禾开了扩音,语调平静地说:“临时有点事,不回去了,你们继续。”
“那行吧,外头雨大着呢,你开车时注意着点。”女人说,“新和那边明天会派几个人来谈合作,你记得准时到场。”
方嘉禾应了一声,主动挂了电话,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机,望着闻惜说:“是同事。”
闻惜心里还烦着,闻言刺了她一句:“我又没问,关我屁事。”
“你住哪儿?”方嘉禾还是问。
闻惜却是反问道:“这四年里,你有认识新的人吗?”
方嘉禾摇头,漆黑的长发还在不断地滴着水:“没有。”
闻惜说:“我不信。”
“你信。”方嘉禾说,“你了解我的。”
闻惜胸腔里憋着一股火,烧的她心肺灼灼,浑身上下都快要被愤怒爆破。她平复着呼吸,又道:“你就不问问我?”
方嘉禾朝她投去平淡又笃定的眼神,说:“不用问,我同样了解你,知道你也没有。”
“那你就错了。”闻惜说,“你走以后,我交了三十多个女朋友,最近又刚发展了一段新恋情。”
方嘉禾把手机丢到一边,又抽了几张纸巾给闻惜擦脸,说:“我不信。”
闻惜把她的手挥开,恶劣道:“你不信也得信,我刚才吻你,只是为了报复你,我已经和很多人接过吻,你不是有洁癖吗?你现在恶不恶心?”
方嘉禾说:“你主动吻我,我很高兴。”
闻惜手指微蜷,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掌心,不冷不淡道:“看见一个曾经被你甩过的人还腆着脸吻你,你当然会很高兴。”
“你还是这样。”方嘉禾说,“总以为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伤到别人。”
闻惜静了静,终于又憋不住发作起来:“起开!我要下车!”
方嘉禾稳坐如山,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闻惜便转身去开另一侧的门。方嘉禾见她背对着自己,指尖已经搭在了门上,便倾身过去贴住了闻惜的后背,两手环抱着她。
衣服上的水已经被身体烘出了些许温度,但闻惜依旧觉得冰寒刺骨。方嘉禾的怀抱却又湿又热,还有她喷薄在后颈上的吐息,像是给闻惜的肌肤蒙上了一层潮湿的雾。
闻惜一瞬悲从中来,眼泪珠子似的直往下落,一颗又一颗,全落在腰间的那双手上。
方嘉禾不厌其烦道:“先回家,话留着以后慢慢说。”
闻惜没有发出丁点的哭声,只是悄无声息地滴着泪。
方嘉禾抬眼看了看她,推开车门下了车,坐去了驾驶室,开了空调,熟练地点火,发动引擎。
“住哪儿?”
闻惜又冷又累,裹着那张薄毯脱力般地仰躺回座椅,说:“天华物景。”
方嘉禾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从后视镜里又看了看闻惜,尔后踩下油门,即刻往停车场外行驶而去。
大雨如注,把车顶和车窗砸得砰砰响,飞溅的雨花隔着玻璃浇在闻惜的眼睛里,她看着外面的雨幕,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暴雨天。
——也是她和方嘉禾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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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淮州从正午过后便陷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雷雨之中,六级大风横扫整座城市,阵仗之大,十分骇人。
那阵子刚好也是国庆,十八岁的闻惜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军训,晒得如同一颗黑煤球。上午的连堂下课后,闻惜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从天而降的暴雨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她推开门冲进宿舍时,室友正在收拾行李,一见闻惜便抱怨道:“这鬼天气我真是服了,说变就变,我爸妈刚到校门口呢,烦死了。”
闻惜住的是两人间,室友和她同专业,但不同班,眼看着好不容易挺过了军训,却忽然被家里人安排了出国留学,还一早定好了当天就得走。
闻惜见状提议说:“要不让你爸妈先回去吧,这么大的雨还怎么开车?等雨停了再走也行啊。”
室友也发愁,无奈道:“没办法,离校手续前两天就办好了,当时哪知道今天会是这种情况?我爸妈大老远开车来的,老家离这儿五个小时的车程,一时半刻也回不去,只能住酒店。而且他们来都来了,我又何必多在学校待一天?还是该尽快把东西收拾好,跟他们一起离开得了。”
闻惜和这位室友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两人性情相投,又有许多共同爱好,所以平时感情还不错。一朝别离,往后余生怕是都不能再见,闻惜为了表达对这段友谊的珍重,不仅帮她整理了行李,还主动提出要送她一程,也就没有及时更换衣服。
两人拖着大包小包下了楼,找宿管借了个手推车,室友忽然在此时对闻惜说:“哦对了,有个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之前去办公室找辅导员要离校单时,看见你的新室友了。”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过究竟能不能成为你的新室友,目前只有一半的可能性。”
闻惜挑眉,讶异道:“这么快?我看别的宿舍好多床位都空着,还以为你走了之后我要独居很久呢。”
室友说:“独居?你想的倒是挺美。我告诉你啊,我到的时候,辅导员没有第一时间让我进去,而是叫我在门外等一等,当时你的新室友就和她爸妈在里边儿待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两口子居然在办公室里公然打架,闹得可凶了,拉都拉不住。”
闻惜意外道:“啊?真的假的?”
学生家长当着老师的面打架,这种事简直百年难得一遇。
室友说:“当然是真的了,我亲眼所见啊。你也知道我这人平时很八卦嘛,当时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躲在门外偷听了,原来那两口子一个是散打教练,一个是柔道运动员,结婚二十多年了,日子都是打架打过来的。这当爹的舍不得花钱,觉得八人间的住宿费更便宜,要让孩子住八人间。而那当妈的又觉得两人间贵也贵不到哪里去,想让孩子住舒服点,人少也清净嘛。结果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闻惜无语凝噎,表情古怪道:“有什么事商量着来不行吗?这也太暴力了……”
“所以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了。”室友拍拍闻惜的肩,一脸认真道,“等你的新室友搬来以后,你可千万注意着点,尽量别跟她起冲突。你想啊,她那对儿爹妈那么奇葩,万一你哪天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让你的新室友不痛快了,她要是打个电话跟家里告状,你可不就麻烦了?夫妻俩混合双打,还都是武林高手,你这不死也得断根骨头。”
闻惜原本还在无语,听她这话又免不了一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他们自己内斗就算了,不至于逮着外人还要动粗吧?”
室友说:“那这天底下的事,谁能说得准呢?那两口子打架的时候,你的新室友就在边上安安静静坐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一看也是个不好惹的,没准儿从小就受了父母的熏陶,散打和柔道一起练,指不定也是个打架小能手。我是担心你,就你这豆芽菜似的小身板儿,能挨几下?”
闻惜还是笑:“你怎么老觉得我会挨打?我是那种欠揍的人吗?”
室友说:“你不是,但你这人太好了,又善良又很热心肠,我是担心你会被她欺负。反正你就多个心眼吧,但凡觉得不好相处,赶紧找辅导员换宿舍,咱俩室友一场,我也不想我走了之后你过得不好,凡事谨慎一点肯定没错,知道不?”
闻惜虽然嘴上不当回事,但听完室友的一番叙述和点拨,心里还真有了几分忐忑。只是临别之际,她不想将气氛搞的太沉重,便故作轻松道:“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雨越下越大,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见她催促自己,室友摇头轻笑,又多嘱咐了几句。等两位长辈冒着风雨赶来宿舍大楼接应时,闻惜便和他们一起将行李运到了校门口,与室友做最后的道别。
闻惜帮了这忙,两个长辈过意不去,还执意给她包了个红包,双方推拉一阵,闻惜终究还是客客气气地收了下来。直到车子消失在茫茫大雨中,闻惜才向门卫室的保安大叔借了把伞,将手推车留在那里,独自往宿舍走去。
狂风凛冽,暴雨倾盆,偌大的校园里不见旁人,只有闻惜一个人。她紧紧握着伞柄,费力地穿过操场,一路上摔了好几跤不说,还险些被风刮起来,走得很是艰难。
途径教学楼时,闻惜借来的那把伞已经濒临散架,快不能用了。她干脆收了伞,行走间反倒没那么费劲,继而蹚着水上了台阶,准备在教学楼避一避雨,打算等雨势减弱一些再走。
由于雨下得太大,学校停了下午的课,教学楼里一片寂静,基本没什么人。闻惜正想进去找个地方坐一坐时,忽见一道身影从大门内行出,与她擦肩而过,慢条斯理地下了阶,两手插兜,仿佛散步一般走进了雨里。
那是个清清瘦瘦的年轻女孩,个头很高,目测起码一米七,穿一身防风材质的黑色套装运动服,长发披肩,头上压着顶白色棒球帽,体态十分挺拔,路过闻惜身边时,留下了一阵清淡的香风,煞是怡人。
闻惜作为过来人,从校门口走到这里已经快累掉了半条命,此等雨天实在有点寸步难行,若非她不想待在门卫室,加之浑身上下又早就透湿,否则也没必要淋这场雨。
她本想及时叫住那女孩,想劝她等一等再走,可对方却走得很快,眨眼间就与闻惜拉开了一段距离。
闻惜也就作罢,打消了做好事的念头,但没想到的是,就在闻惜侧过身要进教学楼时,那女孩却又回了头,似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原路返回,走到了台阶下方,微微仰脸看着闻惜说:“请问,雅风楼怎么走?”
闻惜回望着她,在听到这话时有一瞬间的怔愣。
雅风楼正是闻惜所在的宿舍大楼,但她的怔愣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那女孩的左边脸颊上印着一道红肿的掌印,嘴角处还破了皮,噙着一团明显的淤青。
——显然是被什么人动手打过。
许是闻惜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太久没有移开,面部神情又过于惊愕,那女孩垂下了头,还不等闻惜回答便又转过了身,意欲离去。
闻惜连忙张嘴,怕那女孩听不清,还扯着嗓子大喊道:“一直往前走,看见食堂了再转向西北角,人工湖后面就是!”
女孩身形一顿,侧脸说了句什么,看口型应该是“谢谢”。
淮大的校园设计是出了名的复杂,不在这里读上个把月的书,根本摸不清具体地形。这女孩既然连宿舍楼在哪里都不清楚,多半也是个新生。
闻惜在看到她脸上的伤痕后,顿时觉得她的背影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孤清,她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莫名的冲动,脑子一热,立马就撒开腿朝那女孩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一下!”闻惜高声道,“我就住雅风楼,你跟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