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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府香韵(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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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王从衙门回来,见门外有一老人家摆个简单的摊子,正用油锅炸东西,滋啦啦的声响带出馋人的油香。
王府离街市有段距离,四周也没有其他民宅,摆摊不会有生意吧。
顾依刚下马车就对来扶他的王牟说:“老人家炸好的东西都买下,给老人家子在街市找个好地方再继续炸。”
“王爷!不需要不需要!”老人家用大勺子捞起油锅里一块块柿饼大小的金黄色炸物上来,放在篦子筛油。
“我这张家口炸糕已经有家小店,王爷来河北那么久,吃过我们家炸糕没?”
顾依盯着箅子上的‘炸糕’,口水快流出来了。
“王爷。”魏溪上前来解释:“这位老人家的孙子今天第一天来王府学堂读书,说他们张家口习俗是逢喜事就吃炸糕,小孩考上学校算一件,老人家便特地来给王爷做新鲜起锅的炸糕。”
老人家拿个牛皮纸包起一块炸糕,弯着腰恭敬地献给安定王。
安定王舔唇,想吃,但是……
“王爷,先生在教书。”魏溪笑眯眯小声说。
安定王乐啦,接过那牛皮纸,张嘴大口咬。
“王爷小心……”
好烫!
顾依捂着嘴,这爽脆的皮内流出浓浓的馅,烫着了他舌头,一瞬间吃不出味道,但看着手里的糕,金黄外皮内是白色的皮料,那馅则是黑色的豆沙,金、白、黑三种颜色层次分明,看着很开胃,于是他不顾舌头还麻麻地,就接着再吃,这第二口已没那么烫,吃到豆沙的甜。
“王爷慢点吃。”王牟有些忧心。
“王爷多吃!多吃!这炸糕有步步高升的意思!”老人家又把新的一批糕倒进油锅炸。
顾依可不在乎食物的意思,他从前连食物的色香味都不在乎,现在他慢慢习惯挑剔食物的好与坏,王药说油炸的、烤得焦黑的、浓稠重口的,都不好,王府里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料理,顾依还挺难过,他爱吃油条,却不知道哪里不好?明明好吃还顶饿,此时他吃的这个炸糕和油条不一样,但是也好吃的紧!
顾依吃完了一个,主动再拿一个,魏溪以为王牟应该伺候一下王爷,但王牟却只呆站着措手,这不尽责呀,哪能让王爷自己动手拿呢?
于是魏溪跑回屋里拎个碗出来,从箅子一个个挑炸得最好看的,然后把碗递给王牟,“老王,带王爷进屋吃。”
王牟摇头,“太多啦,王爷还有药和温泉煮蛋必须吃,王爷啊,吃两个够了昂?”
顾依对王牟的话充耳不闻,自己接过碗,还另外多挑了几个炸糕,向老人家道声谢,喜滋滋地捧着一大碗炸糕蹲在门外啃。
“王爷!王爷啊王爷!您别吃那么多,闹肚子的呀……”王牟绕着安定王打转,魏溪不以为然,招呼顾家军弟兄们一起出来吃炸糕。
顾家军练功勤,体力消耗量大,一人一两块炸糕是肯定不够,老人家看大家吃得那么欢,便一锅接着一锅炸,转眼顾依已经吃完一碗,那至少也有六七个,竟还嫌不够,捧着碗和大家排队领,见他排队,顾家军们当然让他先拿。
“王爷……”王牟不死心地劝,“别吃啦。”
“王牟。”顾依擦一擦满嘴油,凑近王牟耳边小声说:“我吃不下鸡蛋了,你去替我吃,药我能喝。”
“嗨呀!”王牟几乎可说是悲愤地捶大腿,然而包括安定王在内没有一个人理他,都把炸糕当山珍海味那样狂吃,无奈,王牟只得趁老爷还没发现,听安定王的话,把老爷准备的三颗温泉煮蛋分给丫鬟吃,捧着汤药到屋外去催王爷快些喝。
顾依一口气吃了十几颗炸糕,忽然闻到汤药的味道就饱得作呕,心里盘算着能免去喝汤改吃药丸取代的合理办法,正好这时顾叁自外面回来。
难怪今日王药教书,原来是负责教书的顾叁不在家。
“大哥。”顾叁斯文又规矩地给顾依行礼,也向王牟和魏溪问好。
顾依习惯使然,立刻再拿一碗炸糕要给弟弟。
“大哥我不吃,我不饿。”顾叁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不吃?大哥给你你就吃!”顾依可不喜欢自家弟弟胃口小,男子汉就是得大口吃大口喝。
“三公子怎么了?无精打采,该不是生病?”还是王牟体贴。
顾叁摇摇头,“我在街上找东西找了大半天,有些累。”
“三公子找什么呢?”
魏溪也来关心,顾依见没自己插嘴的事,便又开始吃炸糕。
顾叁低着头,莫名地像在害臊,话声小得几乎听不到地说:“我……我想买本……诗集。”
“王府藏书那么丰富,有什么诗集是没有的呢?”王牟不解。
顾依嚼着炸糕歪脖子思索,王府藏书很多么?
“是一位诗人新作的诗集。”顾叁答。
王牟了然,安慰说:“三公子,您告诉我是什么诗集,我替您去找找。”
找什么呢?诗集不都一样里头全是诗,一本没有就买另一本嘛!顾依这么想,并要开口教训弟弟别那么麻烦。
“不用的王牟叔叔。”顾叁回道,“是我答应了人要亲自去买,我今天只走了东边的书店,明天再去西边看看。”
听弟弟一番话,顾依灵机一动,他一手拍王牟肩膀,另一手的碗塞给弟弟拿,空着的手则搭弟弟的背,一幅大哥风范地说:“男子汉,答应了人就得做到!这天还早,何必等明天,现在就去西边书店找!走,大哥带你去!”
顾依说罢就拉着顾叁上马车,并招呼魏溪赶车,马车临行前,顾依在王牟看见的情况下拿出药囊里的替代药丸放进嘴里,吞下后就说:“我吃药啦,我那碗你喝吧,补身的,谁都能喝!”
目送马车离去,王牟唉声叹气,他捧着的这碗药可是老爷亲自熬的,熬了两个时辰,用的药材是皇上最近送来的新鲜灵芝,珍贵无比,怎么就谁都能喝呐!
西市的道路比较窄,马车不宜行走,于是顾依和弟弟手牵手逛街,魏溪走在前头,随后还要跟上来的宋河。
顾依的炸糕总算吃完了,也总算饱了,他满足地打个饱嗝。
顾叁抬头看大哥,嘴角上扬,这白白净净的少年郎,笑起来真是好看,顾依不由得感慨,弟弟们终于都过上好日子,不再是一群吃不饱穿不暖、蓬头垢面的弃儿。
“笑什么呢?”顾依摸摸弟弟的头。
顾叁抿唇摇头,然而微笑还挂在面上,他低声细语:“看大哥吃饱,我就开心。”
过往那些日子不经意浮上心头,往往是几天没吃饭,把仅有的生米和红薯都给弟弟吃,饿得没力气说话,还得勉强跟弟弟说自己已经吃饱,可其实,饱得吃不下东西是什么滋味,都不懂。
顾依沉默半响,捏捏弟弟的脸蛋,岔开话题,“你是答应了谁呢?”
“呃……唔……大哥不认识……”
“三公子,是新认识的朋友吗?”魏溪回头,“该不是刚认识不久就占您便宜,要您送东西吧?”
“不是的,魏大哥。”
顾家军们把顾依的三个弟弟都当自己的弟弟在疼,弟弟们亦是尊称他们每人一声哥,顾依觉得这样很好,未曾吃醋,反而是王药偶尔会埋怨他太少管弟弟,家将们比他还像弟弟们的大哥。
“诗集是那位朋友借我看,但我不小心弄破了,所以答应要买一本新的归还。”
后边的宋河听后应道:“破了就把弄破的那一页抄一遍就好啦,三公子您字写得那么好,您那位朋友不会嫌弃的吧!”
顾叁嘟了嘟嘴,摇摇头,说:“我的字没有那位朋友写的好看。”
“哦?那么厉害的朋友?不如请他到王府教书?”顾依漫不经心说。
“不……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
“呃……不……不方便 。”
顾依眨眼,他觉得弟弟很奇怪,平时弟弟只有做错事认错才会吞吞吐吐,于是立刻怀疑弟弟是不是犯错?正要严肃地质问,弟弟忽然停步不走,落到了他的身后,接着居然企图躲在他身后。
“三公子怎么了?”宋河悄声问。
顾依不耐烦,男子汉干嘛躲躲藏藏,他拎着弟弟后衣领拉到身前,弟弟竟然挣扎,他就生气了,厉声吼:“叁儿!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最好快点从实招来!”
街上人来人往,顾依这么骂人,立刻吸引周边人视线。
“呀,你不是……王三公子?”顾依身前一个穿着素色衣裳,面容姣好的小姑娘指着顾叁。
顾叁抬手遮脸,刻意压着嗓子摇头说不是。
小姑娘面带疑惑着走近来,魏溪和宋河尽责地挡住她去路,见这架势,小姑娘马上退开两步。
“小姑娘,你认错人,他叫顾叁,不是王三。”顾依对那小姑娘说,见弟弟还捂着脸,他不耐烦地扯下弟弟的手。
小姑娘拍手,“是你呀,王三公子,你怎么逃避我呢?”
顾依皱眉看顾叁,魏溪和宋河也回头看。
顾叁木头那样地站着不动,圆圆的脸蛋红得像煮熟的虾。
“沐……沐姑娘……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逃避你……”
“那你为什么……啊!”小姑娘惊讶地叫:“难不成这些人是坏人?你被他们抓着吗?呀!来人呀!救……”
小姑娘这么一叫,魏溪立刻拿出安定王府的腰牌,并淡定地报了下名号,不过没说顾依就是安定王。
西市比较混杂,顾依至今没来过西市,即便是东市,他因为少露面,知道他样子的老百姓也不多,于是小姑娘不认得他是很正常。
“沐姑娘,你误会了,这位是我大哥。”顾叁拉着顾依的手,再指魏溪和宋河:“他们也是待我如哥哥一样的人物。”
小姑娘这才放松下来,但脸色旋即不好,腮帮子鼓了鼓,瞪着顾叁嗔:“你欺骗我,你说你家里就你一个人,没人陪你吟诗作对,我才……哼!我以后不陪你了!”小姑娘顿一下脚,转过身就跑,一转眼便消失在巷子口。
顾依当下对事发经过摸不着头脑,扶着下巴思索,魏溪和宋河倒是看明白了,靠近来笑嘻嘻地对顾叁说,“三公子,你欺骗姑娘家可不好,人姑娘家生气了,你得去赔罪。”
“我……”顾叁低着头捏手指。
顾依问:“叁儿,你为什么骗人?那小姑娘是坏人吗?”
“哈哈哈!王爷啊!哈哈哈!”魏溪和宋河莫名其妙地笑,顾依更摸不着头脑。
“王爷,三公子喜欢那小姑娘,您怎么……哎呀,哈哈!王爷真是的。”魏溪不好意思太直接嘲笑王爷愚钝。
“喜欢?”顾依眉头再次靠拢,挑起弟弟下巴,认真地注视着弟弟,严肃问:“叁儿,那是女孩子来的,你怎么喜欢呢?”
顾叁呆。
魏溪呆。
宋河呆。
想解释的不懂怎么解释,想笑的不敢笑。
“呀。”顾依打断这古怪的静默,他手压着肚子,吞了吞口水,手又摸到屁股,本来想忍,但发觉忍不住,只好老实说:“我要拉肚子,好像,很急。”
顾叁、魏溪和宋河一齐听到一声悠长的放气响,当下事不宜迟,赶紧拉着放气的人奔最近的客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