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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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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万言见唐绎神色忽变,这在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山,几乎是极其稀少的表情。
她有些担心地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她站在门口,身后就是客厅里温暖的橘黄色灯光。
整个人有种缥缈的温柔感。
而唐绎的太阳穴就像刚被人重击了一拳一样,脑袋变得混沌一片,视线也有些不太聚焦。
他摇了摇头,“没事。”
姜万言的爸爸妈妈收拾好东西,也走出来送他,让他下次再来玩。
唐绎木木地点着头,如果说,今天一整晚的招待,让他近乎迷失在这种家庭的温暖中,那么刚才的短信,就像一盆冷水浇头而下。
他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冷了不少。
唐绎头一次,对着姜万言的家庭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挥手道别,将车开出去很远很远,才停在路边,重新拿出了手机。
那个陌生号码又连发了几条消息。
[我知道你现在出息了小二,不要装没看见,我又不会敲诈你。]
[我问到你工作的地方了,你也不想我去你学校闹吧?]
[你本来就有养我的义务,这是法律规定的。]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的馊主意,居然想用法律来压自己。
唐绎狠砸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发出尖锐的声响,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十分突兀。
多么可笑,自己小的时候,难道他就没有所谓的“法律义务”吗?
可是他都对自己做了什么?
那些疯狂的殴打,歇斯底里的咒骂,让他一度想死的侮辱,这些都是这个“父亲”身份的男人,给自己的苦难。
现在,他出来了?
唐绎觉得难以置信,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可以出来?
这才二十多年啊,他亲手摧毁了一个生命,为什么能全须全尾地从监狱走出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又弹出一条消息。
[你小子挺会装死啊?]
唐绎沉默了一会儿,朝对面拨通了电话。
听筒里,每一次响声都被拉得无限长。
唐绎既希望那边赶紧接起来,快刀斩乱麻,又希望永远拨不通这个号码。
终于,一声突兀的响动,电话被接了起来。
对面的声音粗嘎沙哑,有种陌生的苍老感。
“喂?”
然后,是齐齐的沉默。
好像不用短信交流后,对面一下子变得底气不足起来,只有喘息声被听筒放大,传递到唐绎的耳边。
唐绎也抿着唇不言不语,对面的男人对他来说,实在过于陌生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他们这辈子都不要再有什么联系。
可是没有办法,只要他活着一天,身体里就一天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液。
这让他恶心,可他又没办法割肉剔骨放血,还了所有东西。
“小二啊……”对面传出声音,也不像短信里那么嚣张跋扈了。
唐绎憎恶这个名字,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好像撕开了那些从未愈合的伤疤,让他血肉模糊,疼入骨髓。
“我出来了,没地方去,你能不能——”
“不能,你搞清楚,我不是你养大的,送我上大学,盼着我好的人也不是你,我现在也有自己的家了,你最好不要来打搅我的生活。”
对面沉默了片刻,忽然阴阳怪气起来。
“你就算再飞黄腾达,那也不是你亲爹,你亲爹就是我,就是一个吃劳改饭的!怎么,你嫌丢人?嫌丢人你去死啊!”
唐绎早就领会过他阴晴不定、极不稳定的情绪。
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你已经害死我哥了,现在也想让我去死,是吗?”
这似乎戳到了父亲的痛处,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我不想跟你掰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可以不去找你,你也知道,我根本就懒得看到你,但赡养费你肯定要打给我的。”
“你要多少?”
对面似乎没想到他那么爽快,试探地问了一句:“两万?”
“行。”
这就答应了?是不是要得太少了。
唐既强只知道从前怂了吧唧的儿子飞黄腾达了,但对他的经济实力,实在不了解。
“不行,我改主意了,我要五万。”
唐绎揉着眉心,“我先说好了,你要过这笔钱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嘿?你这也想得太美了吧?”唐继强唾了一声,“五万块钱买断父子关系?就这点钱,你就连亲爹都不认了?”
“那你想要多少?”唐绎问他。
唐既强想了想,索性狮子大开口,“十万。你给我打十万,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唐绎猜到了他的心思,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
对面的声音也跟着慌张起开,似乎怕价喊高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仍旧虚张声势地讨价还价,“你嫌多了?十万块钱买断血缘关系,这已经不多了,你好好想想吧,我养你都花多少了!”
唐绎不知道,这种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养他?唐既强什么时候想过要养他?
“好,我答应你,你给我个卡号,我明天会给你打过去,然后——再也不要联系我。”
对面的声音难掩欣喜,“你想让我联系你,我都不联系你!”
唐绎毫不留情地切断了通话。
多么可笑啊,血缘关系也可以用来当买卖。
虽然做了口头约定,可唐绎并不觉得,唐既强拿了这个钱,就会遵照约定再也不来打扰他。
他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既然粘过来了,就不可能轻易被撕除。
烦躁的情绪像浓稠的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重地盖在身上。
唐绎头痛欲裂,扶着额头,趴在方向盘上,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当初灵魂都被撕扯的时候。
“嗡嗡。”
手机又震动了两声。
唐绎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他猛地拿起手机,恨不得将它砸出去。
但看到发件人的姓名时,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不是唐既强,是姜万言。
[唐老师,有没有到家呀?]
唐绎甚至都能想象出她说这句话时表情,一定美目流盼,神采飞扬。
唐绎的心口,忽然浮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悲凉。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姜万言又发来一个问号,唐绎只能淡淡地回了一个“到了”。
[到家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真不让人省心。]
姜万言嗔怪。
可是唐绎再生不出一丝旖旎心思。
唐既强这么一闹,几乎击碎了他这么多年苦心孤诣堆砌的尊严,撕开了他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这样的他,简直和姜万言是云泥之别。
就算她现在说不在乎,可唐既强出来了,绝不会停止骚扰自己的。
他一定会找各种不要脸的借口出现,姜万言这样的富家小姐,又怎么忍受得了那样一个恶心粗鄙的人呢?
她又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一个烂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呢?
唐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按灭了手机,没有再回复。
这么多年,他甚至没有能够交心的朋友。
除了哥哥,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心里话。
现在,哥哥离开了,就更没有替他解忧解惑的人了。
他更没有陷入过任何一段亲密关系,他不知道怎样处理和姜万言的感情才是对的。
他一点也不希望,姜万言看到他生活里那些难堪、阴暗。
一点也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而接触到阴沟里的老鼠。
她是明艳的、生动的、鲜活的。
本就应该活在阳光下,不沾染任何泥污。
唐绎认真又痛苦地思考着……
或许将她推远,才是保护她免受伤害的最好办法。
另一边,姜万言迟迟没收到他的回复,又问他是不是去洗漱了?
[唐老师你太伤害我了呜呜,怎么能不回我消息就洗漱了呢?]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唐绎点开对话框,回复道:“困了,先睡了。”
他知道这样不但没有礼貌,还冷淡得过分。
但如果能让姜万言快点认清自己就是这么糟糕的人,是不是,她就会主动远离自己了?
唐绎烦躁地摸出一根烟,推开车门,蹲在路边。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丧家犬,就算爬得再高、伪装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唐既强一出现,还不是动动手就能毁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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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清楚后,唐绎又变得冷淡起来。
他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却不知道任何旁观者,都能一眼看出问题。
他对任何人,都是一种疏离的礼貌。
即使再不悦,也会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但对姜万言,他忽然表现出十分的冷淡。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社交礼仪,也不像是他拒绝人的方式。
姜万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唐绎从自己家离开后,好像就变得有些奇怪。
就连中午她问要不要一起吃饭,唐绎也总用工作很忙来推辞。
可好几次,姜万言自己去了食堂,又巧合地和他迎面相逢。
姜万言真是搞不懂了,这个男人在干什么啊?
她甚至问了爸妈,那天有没有趁自己没看见,偷偷刁难唐绎。
气得妈妈拿着东西就要抽她,“你说什么呢,你妈我是这样的人吗!”
那难道是自家的氛围唐绎不喜欢?
这也说不通吧,明明他那天走的时候还挺正常来着。
姜万言不是一个喜欢藏着掖着,也不是抹不开脸的人。
既然有了问题,就要解决。
她蹲在地下停车场,把来取车的唐绎堵个正着。
唐绎想走,直接被她拉住了手腕,“说说吧,唐教授,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说不清楚我就不放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