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09、开始和结束

　　一周后冯颖和她的爸爸出现在公寓楼下，我有些意外。因为我父母从来没有踏足过我的出租屋，一来是公共交通耗时久，二来省钱更重要。但看到冯叔叔时，我既意外也有些羡慕。简短打个招呼后，我就赶着出门与原来工厂的同事马姝见面。把出租屋的世界留给他们父女俩，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谁料冯颖拉住我说：“我准备搬走了，我的房租还是付到年中，之后就看你了。”
　　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你是准备回家复习了吗？”
　　“不是，我不想考研了，”冯颖看了看在卧室帮她收拾行李的冯叔叔，“我稍后会去季晓旭的城市找她，她们单位有在招人。”
　　“你决定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所以我爸来帮我打包东西，最晚七月我就北上了。”冯颖坚定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天我都没见到冯颖在这边复习，看来她早就动摇再次考验的决心，季晓旭介绍的工作机会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事情有些突然，也怪我没有多跟冯颖交流，现在既然她已经决定而且家里也支持，我只能祝福她一切顺利。因为着急和马姝会面，我只好匆匆与冯颖父女说了几句就离开。离开工厂后，我与马姝的联合活动多了许多。我们曾在山上赏樱，植物园畅游，今天是要去市中心的一家工作室拍摄艺术照。艺术照的确是很多女生绕不开的话题，我还记得初中毕业时就有很多女同学身着不同寻常的衣服，再画上学校不准许出现的妆容，留下一张张平时看不到的照片。说实话我也心痒痒，但是没有被老师和家长官方认证的活动，我怎么敢贸然参加？现在我长大了，终于可以和前同事名正言顺地去拍照了。拍照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而且过程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折腾了两小时后，我还不得不面对：冯颖走了之后，租房问题怎么办？我有些茫然且困顿，因为我不想一个人租房住也无法一力承担超过我半个月工资的房租。我秉承不向父母伸手要钱的原则，又不想和陌生人合租。好在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找一个合适的合租伙伴，只能走走看了。
　　我跟胖大海短信的时候谈到这个问题，但是他只淡淡说：“现在租房的人那么多，你网上发一个广告，肯定不愁合租人。”是啊，我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变得神奇，一周一次见面不是周五就是周六晚上。他吃了晚饭再坐上末班车回去，工作仿佛很忙的样子。而他也没有想进一步修复和改善的举动，甚至在我面前提到以前在老家附近的大城市工作时，每天都回去接一个干妹妹下班。我听着心里顿觉酸酸的，很多爱情故事都是从哥哥妹妹开始的啊。而且每天下班有人接，这可真是平淡中最真实的幸福啊。看来，我是不用痴心妄想了，反正我没那个命。就这么大家相互拉扯连带我的自耗和内耗，胖大海甚至连一周见一面都懒于应付。这周六晚上，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左思右想无法接受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现在连见一面都这么难了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这么为难，不如分手吧？消息发出去之前，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我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留恋，不想就这么跟他分开。可是他不解释不作为的态度，又真的很让我抓狂。这时我明白了，大自己好几岁的男生，或许更懂得如何照顾人，可是他的心思却很难猜。或许自己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还满心欢喜而不自知。
　　第二天我等来了乔希。我之前去过她的住处，知道她和几个人合租在一套老的四室一厅房子里，便抱着或许她会愿意跟我合租的愿望，邀请她过来看一看。果然，乔希看了以后觉得挺满意，唯一不足就是离她工作的地方较远，公交车程单边要一个多小时。其实我的车程也要将近一个小时，而且还只能赶到大家集合的单位班车处，再跟同事们一起坐半个多小时的班车前往办公室。其实我真的有点傻，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想想和乔希一起搬到另一个离彼此上班都更近的住处呢？乔希没有提议，我更是怕麻烦和折腾的人，所以就这么定下来一个月之后，乔希搬进来和我合租。房子虽然是老破小在顶楼，但我们毕竟是同窗六年知根知底的同学，不用和陌生人磨合的合租生活真的很美好。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能承担的房租，哪怕房子远一点也心甘情愿了。毕竟公交费充卡五折后，一个月的交通费比起猛兽般的房租还是很温柔的。付出的无非是时间，对于还算年轻的我们，除了时间我们真的一无所有。
　　想着冯颖反正也不会再回来，乔希提前搬进来住。我把那个带阳台和衣柜的大卧室给她住，自己也不用搬来搬去。我习惯了自己的那个小卧室，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梳妆台外加一个三角凳子。这已经好过以前工厂的宿舍了，最起码我还能自己做饭改善伙食。虽然好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本来工资就不高的我，交完房租后只剩三分之二的我，还想着要存钱。所以我除了很少在外面吃，更要绕过一切其他不必要的消费。因为钱可以带给我安全感，填补我对所有一切无法掌控和改变的无力感。乔希有一台学生时代的电脑放在屋内的桌上，每天下班回家她就在屋内看剧追综艺，我们交流得十分有限。其实不是不想聊天，而是工作之后的疲劳让我们只想在电脑和电视面前被洗脑，什么也不想再多问。乔希知道胖大海的存在，只是在一个周日的早上等胖大海从厕所出来进到我的房间之后，她突然有些暴躁地说：“木清凌，我受不了厕所的烟味，你能不能不让他在厕所里抽烟！”我这才意识到胖大海没有戒烟，我讨厌烟味，他最后无奈在厕所里抽烟。可是那个小小阴暗的厕所没有窗户，全靠一个排气扇通气，所以烟味在里面更显浓烈且久久不散。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转头就让胖大海以后不要在厕所里抽烟，他有些为难地答应了。的确，好像这套不大的公寓里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抽烟，可是他又没有戒掉烟瘾。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戒掉。
　　一番挣扎后，我决定去股份制外贸公司工作。都是父母双方朋友的引荐和好意，离开原来仿佛温室的工作难免有些不舍，但是也知道不稳定的职位将来只会把自己变成一只在水里被慢火小煮的青蛙。我离职之前还真的替单位联系到一个韩国过来的考察团，主任挺高兴但也不好阻拦我离开，便催着我帮他找一个接替我的帮手。我联系了财大就业处的老师，编辑了一段招聘信息，很快就有一个女友在财大读书但本人毕业于其他非重点本科的男生前来应聘。他英语口语还不错，主任着急用人当下便决定录用。刚到新公司的第一天，我就被派去和同为一年和两个月新人的小房和易姗姗在平城中心一环的旧办公楼的样品间干起了苦力活。无数的样品需要我们打包后让货运师傅拉到平城南二环外的新办公点，身为男生的小房率先提出和师傅到新办公点安放样品，方经理同意了。于是我只好和姗姗在旧办公楼里不停歇地挥洒汗水，七月的平城高温闷热，而样品间里又没有空调，心里巨大的落差让我很难高兴起来。下班时间也比以前的单位晚了一个多小时，等回到家我连动也不想动，更别提做饭了。之后的几天我又被安排到新办公点开始擦拭整理样品，配合摄影师给样品拍照做新的样本。新办公室的样品间有空调，这下真的好了很多。但是我和姗姗要负责把样品从各种插卡、泡壳、密封等包装里取出再装回，有几次我的手指被锋利的包装割伤，心里的委屈和难受让我觉得自己只比街边的农民工好一点点。就这么加班加点干了一周，我们三人总算完成了任务。搬过来后方经理巡视了一番样品间，基本满意。等公司行政部的人也搬过来了，我才终于签了聘用合同在方经理所在的二部正式工作。同来的还有另外两个男生，都是非重点大学国际贸易专业毕业，在一部工作。等所有人选好了位置我坐在背对方经理的位置，无论我干什么他都能随时看到。坐在和我背靠背且最靠近方经理位置的包哥已经在公司里干了几年，是方经理最得意的助手。工资和以前一样，工作时间明显增长，工作量至少翻了一番，我只能要紧牙关忍了。但真的不太开心，除了工作氛围一下变得紧张，方经理更直接把我派给包哥，让我做助手的助手。慢慢的，我清楚了整个公司包括本部门的情况。公司以前是国营企业，最近几年为了有限经营改革成股份制，由三个部门出大头后，行政部几个老员工也一并入股。国有资产的改革说不定还有流失和贱卖在里面，妈妈其实最感同身受，但市场经济本就如此。有资源和人脉的既得利益者，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些好机会。对于我家而言，父母的工资是唯一的收入来源，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工作，完全靠自己一点点改善家里的情况。有时候，我不知道说他们运气差还是比较傻，但看着他们因为责任和决心踏实努力着，家里经济状况越来越好，我又不得不佩服他们。总之，现在公司三个部门里，业绩最好的是一部每年外贸出口额有近2千万美元，而我们二部顶天也就1千万，再加上只有几百万业务的三部，公司里谁优谁劣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看着1千万的出口额真不错，这却是我们整个部门11个人一年联合劳动的结果。方经理承接已经退休的前经理的客户，并自己又开发了一些客户，才做成现在这个样子。而包哥这么几年来还没有自己的客户，全部精力都花在帮方经理处理后续的工作上。方经理主抓大部分客户以及国内供货商的洽谈，剩下的从合同制定、样品及合同确认、到催促货期都是我和包哥的活。客户要求的包装，我们为了省钱拆分到几个公司去做，连设计的工作包哥也一并承担了。难怪负责开票核算的会计韩冰韩姐在我面前冷不丁冒了一句：“你不知道小包刚来公司的时候，多机灵活泼的一个小伙子，现在被工作压成了一个小老头。”
　　“那么唐哥呢？他不是也在帮方经理做事吗？”我对跟包哥差不多时间进公司的唐哥产生了疑问。
　　“他还要帮章经理做事啊，章经理好歹是方经理挖过来的人才。作为一个女人背井离乡来到平城打拼，她最近两年才要的孩子，只管负责谈客户和与工厂谈价钱。剩下的很多后续工作，唐哥就得跟上啊，”韩姐叹了一口气，“他也是真的能忍，无论方经理怎么挤兑他，他总是闷头不吭声。作为一个男人，还真的不多见。”我听得心里隐隐有些不适，才明白这些天自己不是敏感办公室低气压，而是事实果真如此。公司还有一个业务员是方经理的同学姓赵，论级别是跟我们一样的打工人，所以我只能随大家喊他一句“赵哥”。其实他大我们至少一轮，叫“哥”多少有些尴尬。他除了基本工资还有固定提成，因为他手里有几个特殊的客户，需要的产品跟物理机械相关，这方面部门只能靠他。所以他并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也不受规章制度约束，非常自由。或许是生来的一股傲气吧，他平时很少说话，即便开口也总是冷冷的。有两次方经理多说了他几句，他立马就顶了回去，还是方经理缓和了语气给彼此台阶下。在一个大办公室里的我们悉数听在耳里，觉得业务员同学果然不一般啊。
　　下班很累的我自然没有力气和心情再做饭，而且公交车回家一般都是八点以后，自己的胃也受不了。于是，周一到周五我都在外面吃点面条抄手什么的，随便对付一下。我回到家在电视机面前瘫作一团时，真想有个人关心我哪怕一句。胖大海现在采取不主动不改变的原则，所以我除了听到乔希在她房间里因为看韩国综艺而发出的“咯咯咯”的笑声和手机永远沉默的无声以外，便只有电视剧里呼天抢地的喊声。我也只有到了周末才能缓过一口气，下楼买点生鲜回家自己宠爱自己。在这样的工作和生活压力下，我对胖大海已经不抱什么期望。我赌气给他发了一条威胁分手的短信，没想到他迅速回复：好的，分手吧。我瞬间觉得自己成了那条被遗弃的狗，不甘心地想挽回。其实我也知道，我不是那么喜欢他，我只是想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我也知道跟他很难有将来，但我希望自己是主动分手的那个，而不是被分手的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