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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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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路不仅以烤鱼店林立出名,还以拥有全县最豪华的夜总会而闻名。
但后者并不是县里所有人都知道,例如夏藏。
他只单纯认为这是云山县的烤鱼一条街。
杨声走在他旁边,有点欣慰又有点心惊胆颤。
但当夏藏目光定格到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时,杨声条件反射地将他一挡,扬起嘴角笑道:“哥,那烤鱼店在哪儿啊?我都忘记具体位置了。”
“在前面,应该拐个弯儿就到了。”夏藏说,也没有在意他满脸别扭的不对劲。
好容易离开那建筑外观灯光的辐射,杨声踩在正常的路灯光底下,微微松了口气。
要拿到几年前,他也不知道这装修得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建筑是干什么用的,直到初二那年,他来山南路这边打了回暑假工。
往事不堪回首,跟在哥哥旁边装乖孩子才是要紧之事。
沿路的地砖都换成了大理石,杨声心说他也就半年没来这儿,怎么就把原先红灰相间的吸水地砖给换了。
这大理石地砖,下雨天滑得要死,又不渗水。
下午地理城市内涝那道材料题仍然历历在目,杨声下意识地扭了扭微酸的手腕。
一整张文综卷子下来,他总感觉自己应该是狂写了几千字,地理在其中,还算最轻的那一档。
果然当时就应该选理科......至少不用写那么多字儿。
胡思乱想一通,街边的小店外摆出的塑料桌椅也都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炭火,铁板烧,冰啤酒,再加上最近微凉不冷的天气,露天真是再美不过的事情。
杨声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洋溢的麻辣与炭火的焦香特别容易让人心理上满足。
以及生理上饥饿。
还有多远才到啊?
在他身前两步的夏藏停住了脚,于是杨声看见眼前泛着荧光的大红招牌:“龙门烤鱼店”。
但这相距有点远啊,还得紧走几步才到,哥干嘛停下来了?
杨声借着各路灯光,往那红蓝塑料布遮挡下的一方小天地看。
围坐在临街圆桌前是一对中年夫妻,女人怀里抱着只软软的小女孩。
是继父、母亲和妹妹。
杨声和夏藏都不算近视,这一点距离,自然都能认清。
哦,对,这家烤鱼店是叔叔喜欢并强烈推荐过的,所以他领着妻女再来,也是情理之中。
而妹妹快满五岁,也能吃一点米饭和硬菜了。
“换一家吧,可以吗?”夏藏回过头来,不知是不是灯光的问题,这个角度的夏藏看起来更白了一些。
从鼻尖到锁骨,勾出一段脆弱的线条。
“嗯,好啊。”杨声说,“我还知道一家烤得不错的。”
去到马路对面,沿着大理石的地砖往下坡的方向走。
渐渐行道树由茂密变为稀疏,地砖由大理石变回了红灰色的吸水砖,只不过铺得有些歪歪扭扭,顺着下坡拐弯的幅度拧成了螺旋的样式。
路灯变亮了,是远离了那些花花绿绿自带光污染的招牌和景观灯。
杨声轻车熟路地领着夏藏拐过一道又一道弯,停在了一栋临江的二层小楼前。
招牌散发着莹白色的光,用隶书的笔画不咸不淡地勾着:“一支云”。
若不是那迎面而来的呛鼻麻辣味,夏藏都要以为这是茶馆或者别的什么素雅小店了。
杨声介绍说:“这是我之前寒暑假打工的地方。以前还勉强像家烤鱼店,后来老板不知哪根筋抽了,硬要走古典山水素雅风,改成现在这种外观。”
“但里面还是家烤鱼店啦。”
杨声语气熟络,说起老板更像是在调侃自己某个朋友。
夏藏想起这小仓鼠是会利用假期时间打工,为此父亲还说让夏藏向他学习。
不过夏藏的寒暑假,要么是去了主城,要么就干脆在学校附近窝着,怎么都和打工二字沾不上边。
说到底,他是比较怕麻烦,比较懒。
另外就是,不缺钱花。
随着杨声登上两级台阶,掀开布制的门帘,便进入店内。
左手边棕色的吧台后边,穿黑红制服的小姐姐正奋笔疾书着什么。
而其他地方便有序摆放这四方木桌、长条凳,木桌中心被挖空,可放置铁板和炭炉。
眼前大约有二十来桌的体量,只不过只零散坐满了两三桌。
所以黑红制服的服务员们很悠闲地来往于厨房前厅,或者干脆找了角落自行发呆。
吧台的小姐姐可算抬了头,“两位吗?”
杨声点点头,“我们想去楼上。”
而后小姐姐不轻不重向那边发呆的服务员喊了声:“两位,楼上!”
那发呆的小哥哥如同勉强充了点儿电的机器人,公事公办地将他俩引去拐角的楼梯口,一步步踏着木质的阶梯,上了二层的露天台。
有人比他们先到一步,占据了临江那边的位置,正窝在塑料的椅子上懒散抽着烟。
桌上除了必要的铁板外,就放了一罐啤酒,连道小菜都没有。
而服务员小哥哥竟也默许他这种只占座不点菜的行为,对杨声和夏藏说:“你们随便坐,我下去拿菜单。”
好家伙,就不能上点心吗?
夏藏忍住不吐槽,而杨声却抬手说道:“我们就要一条烤鲈鱼,中辣吧,外加一盘时令炒菜和一盆米饭。饮料不用,纸巾也不用,上茶就行。”
服务员在原地安静了几秒,慢吞吞地说:“我记住了。”
以非常令人担忧的姿态,慢吞吞地转身下楼。
“他真的记住了吗?”夏藏忍不住疑惑道。
“放心,陆老板从不招无用的服务员。”杨声笑道,却拽过夏藏胳膊,大步流星地往临江的那边走,到啤酒罐子的对面站定。
江风徐徐,杨声说:“可以拼个桌吗,老板?”
“我能拒绝吗?”老板拿了啤酒罐,戏谑地反问道。
“不能。”杨声干脆地给予否定答案,拉着夏藏坐到了陆老板对面,“江边空气好。”
“但我抽烟。”老板慢悠悠地往啤酒罐里弹了弹烟灰。
“那你别抽了呗。”杨声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当然这是老板不当外人在先,欺负他年纪小不懂事,骗他来这烤鱼店做廉价劳动力。
老板姓陆,名家宵,江湖人称“宵哥”是也,据说在各条道上都有人。
但杨声总是很老实地称呼他为老板,只是对他各条道上都有人这点深信不疑。
要真没点儿人脉,这家位置偏僻装修奇葩味道勉强过得去的烤鱼店,早就倒闭在凄凉的西北风里。
可如今仍然苟延残喘......哦不,是生龙活虎着。
虽说这个点儿没什么人,但过八点才是这家店正式营业的时候。
所以老板才得以在楼上露台悠哉吹风,丝毫不在意他的员工们浑水摸鱼。
“你不是一心向学,不打算招惹窗外事的吗?”老板把烟蒂丢进易拉罐口,“怎么,逃课了?”
杨声不跟老男人计较,好脾气地回复道:“今天是周六,晚上没课。”
“哦,周六,我想起来了。你是今天晚上没课,明天下午也没课。”老板把易拉罐搁到桌底,总算睁大了他高贵的眯眯眼,“高三学生,真辛苦啊。”
“那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儿上,今天的烤鱼您给我打五折?”杨声趁机顺坡下,他占便宜从来等不到明天。
“我给你打骨折。”老板笑道,并不友好地拒绝了他,目光微移,落到了杨声身旁安静吹风的夏藏身上,“这位是?”
杨声这才发觉自己是把夏藏冷落了,忙把人胳膊一拽,向老板介绍道:“这是我哥,夏藏。”
“哦,亲哥?”老板挑一挑眉,杨声确定他听清了夏藏的姓名,反问一句实属找茬。
于是杨声不慌不忙地扣住夏藏手腕,微笑地回复一句:“嗯,亲哥。”
而老板也没刨根问底,只是说:“有个照应,挺好。”
菜上齐时,陆老板便找了个借口下楼去了。
对面的位置空了出来,但杨声和夏藏还是坐在同一边。
不能说不熟,也不能说是不好。
毕竟杨声刚还说,他是亲哥来着。
可中间还是隔了层什么,一时半会儿撤不开打不碎。
因为父亲,因为继母,因为妹妹。
因为他到底不是杨声的亲哥哥。
“你是怎么跟陆老板认识的啊?”
鱼被包在锡纸里,底下炭火吱吱地烤热油滋滋地冒,但暂时不能动筷,得等个十到二十分钟。
夏藏便夹了一筷菜叶垫肚子,不经意地问杨声。
“初二吧。”杨声想了想,说,“我那会儿上学,路过他以前开的奶茶摊子。”
杨声的初中校址确实是在山南路附近。
夏藏点点头,又嗦了口菜叶子,“那还挺有缘分的。”
“嗯。”杨声表情黯了黯,随即笑道,“后来他攒了些钱,低价买下这栋小楼,改成了烤鱼店。正好我暑假没事做,就来他这儿半帮忙半打工。”
“再后来,习惯寒暑假给自己找事做,以及老板开的工资也多,就长期在这边打工了。我还跟他说,等高考完了,再给他打最后一暑假的工。”
“我以后啊,可能就不回来了。”
最后一句,杨声喃喃犹如自语。
夏藏听清了,又似乎没有,只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的青菜过去。
“你吃点儿吧,别被我一个人扫完了。”
江边的灯火没有城区那么晃眼睛,他们在无遮蔽的小楼露台上,能看见江面零星的渔火。
再抬头,便是眼前群山缀着的几点瞭望塔的白光。
像闪烁的星星,不,再往上,苍蓝的天穹不只有一轮吃胖了的月亮。
“这地方,看星星不错。”杨声说。
嗯,没有过度的光污染。
烤鱼的香味出来了,夏藏闻到,铁板热腾腾地冒着烟气。
身后有脚步声,和缓而惬意。
少年们回过头,中年的老板抱着一壶酒上楼来。
“杨梅酒,适合小孩子喝。”老板把幽青色的酒壶放在桌子边,又拿了事先准备好的剪刀,利落地帮少年们剪开了烤鱼上的锡纸。
红椒圈白蒜末绿葱粒遮掩下的整鱼露出,底下有浓郁的汤汁和着花椒汩汩冒泡。
而鱼肉成焦黄色,汤汁顺着缝隙丝丝浸入,光是看着都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反正夏藏是馋了,而杨声还在一边跟老板打嘴炮:“那酒是送我们的?”
老板放下剪刀,特意逗他说:“半价。”
“哎哟。”杨声立马愁眉苦脸上了,“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老板不上他套,把酒壶拎起,“好吧,那我收回去。”
“收收收。”杨声摆摆手,一脸无所谓。
“啧。”老板把酒壶放回桌面,扬手敲了敲杨声脑门,“免费,总行了吧?”
“行行行。”杨声揉着脑门,点头如捣蒜,“老板就是大气。”
“需要什么冲楼梯口喊一声就行。这会儿客人有点儿多,就不招呼你俩了。”老板摆摆手,说。
“劳您费心了。”夏藏颔首道。
老板勾了点儿笑,转身缓步走向楼梯口。
夏藏目送他下楼,才把身子转过来。
杨声开了酒壶,宽口的瓶子,倾倒出玫红色的酒液和一两粒鱼丸大小的杨梅。
“这酒度数不高,以前在这儿打工的时候,我经常偷着当饮料喝,然后被老板发现威胁着扣工钱。”杨声把倒好的第一杯递给夏藏,“但最后是没扣成啦,他给的钱本来就不多,再扣就没有了。”
“可以先吃口杨梅,这玩意儿浸了酒,口感很独特。”
“我可以先吃口烤鱼么?”夏藏叹气说,他是真的饿了。
杨声愣一愣神,继而笑道:“可以可以,哥,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