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岁》千鸟寄红笺

5、初

　　朱砂把早膳又热了一遍，阿南同阿笙叫了半天，容璇还是不肯起来。
　　“公主，你不去找人了？”阿笙提了一句。
　　“嗯～不去。”天还没热透，能安枕时，容璇是沾了床就不愿意起来的，何况，她与那位质子哥哥不相熟，万一自己凑上去，吓到人家可怎么办。容璇想着又舒服地翻了个身。
　　“公主，书斋今日正午便下学了，最迟就到那时，公主不能再贪睡了。”阿南最终没法子，只能和容璇讲讲道理。
　　“好～。”见要得了清净，容璇便把头埋到被子里，声音蒙蒙的。
　　“阿笙你去吩咐司膳司把午膳备好，菜式要温和养胃的。” 阿南帮着理了理被角，嘱咐着阿笙。
　　阿笙应了便出去了。
　　“……”阿南看了一眼公主，也退下去了。
　　朱砂见阿南出来了，便拉着她到一处说话，“阿南，公主真要去见那位质子？”
　　阿南看了看朱砂，“没有准信，公主只是答应了书斋下学了起身。”
　　“景伶姑姑叫人来传话，公主生辰过后便和世子一同在雅阁念书。想来见或不见都不打紧。” 朱砂倒是没有特别的表情，不像在试探。
　　“如此，便好。”阿南理了理袖口，“好好当差吧。”
　　书斋
　　“殿下，那些世家弟子在前面欺负一个人，”侍卫穿着的少年对着青衫少年回话。
　　“青越，这里是北国，叫我公子便好。”青衫少年语气平淡，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便是那位引人置喙的南国质子谢锦。
　　“可是！”青越气闷。
　　谢锦看着他，并未生气，却十分认真。
　　“是，公子。我们换条路吧，先避一避。”被叫青越的说罢便打开了一扇半掩的门，道间洁净，并不像时常有人走的样子。
　　“不如帮衬一下。”谢锦像是不经思量便开口，也往那个方向走。
　　青越听了，急忙拦在谢锦前面，语气低低，含带隐忍 ，“公子，娘娘嘱咐过我，一定要护着公子，您是南国太子！他们都敢恶语相向，北国人内讧，与我们何干，再者帮得了一次，却不一定有下次，他们是什么人，怨气不消，手段会更难看，我决不让公子去。”
　　谢锦拗不过青越，便走了那条宫道。
　　“阿笙，你不必跟着，我会去书斋的。”容璇扭头同阿笙说话，有人跟着她倒不自在，便要支开阿笙。
　　“可……是。”阿笙原是不放心，看出了容璇的心思，便笑着应下了。
　　“那奴婢就不跟着了，公主可要把纸鸢带着？”
　　容璇看了一眼阿笙手里的纸鸢，摇头，“我走不远。”
　　阿笙没再问，“那奴婢告退。”行了礼，转身离开。
　　她方才去放锁，听到了世家子弟推搡羞辱人的声音，这事儿常有，若是她拿出长乐宫一等宫女的牌子，是可以帮那个人一把的，但是宫中的是非宛如草木，随处可见，那些人也如草芥，帮了一时又能如何。
　　阿笙收了思绪，专于脚下，往长乐殿回。
　　容璇先是规矩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远了才回头看，又怕被发现，便贴着墙，猫着身子看阿笙走远。
　　容璇心里做了计量，便往御花园里去。
　　春日里花开的也多，只是暖道的蔷薇从来没垮进御花园，容璇扶着朱漆门边，垮过门槛，便就着门槛坐下，手撑着脑袋发呆。
　　青雀落在容璇面前求食，容璇便仔细地看着它，从身上又摸不出点心。容璇向青雀摊手，要告诉它没有，却引来了另一只。
　　青雀在容璇手边试探，想来也是专注了。
　　容璇余光中有一抹影子，随后一块点心放在了她手里，身边坐下一个人。
　　容璇看向了身边的人，墨发银簪，端的是温润如玉，诗书气自华，远不是那些读了些书的文人能比的，眉眼含笑，同这满园的春色相携，极近温柔。
　　“……谢谢，哥哥。”容璇从这温柔中出逃，向谢锦道谢。
　　谢锦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并不让人生畏。“公主不必言谢。”
　　容璇掰碎了点心，一手一半，谢锦便伸了一只手，容璇分了一只手的点心给他。
　　两个人一人喂着一只鸟。
　　“哥哥，是南国的哥哥吗？”容璇把半张脸埋在了手臂里。
　　谢锦像是怕打扰她，声音低低，语气温和，“嗯。我名谢锦，前程似锦的锦。”
　　容璇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便等面前的青雀吃完手心的点心，把手伸给谢锦，后者一笔一划把字写在手心。
　　“哥哥，我叫容璇，璇穹的璇。”容璇一直记得阿南告诉她的话，便学着谢锦开口。
　　谢锦知道容璇很认真，所以用心记着了。他没有妹妹，但从小母亲教过如何同女儿家相处，所以他的一言一行都让容璇很放松。
　　容璇看着谢锦想了一会儿，去抓谢锦的手，“哥哥，往后我就这样叫，皇宫规矩多，人也沉闷，要是哥哥不习惯，便来找璇儿，璇儿希望哥哥不要叫璇儿公主，人前不强求，但只我们的时候，哥哥可答应我？”
　　谢锦看了看容璇放在自己手心的小手，“好。”
　　青越在一边望风，听得真切，忍不住回头打量容璇，小姑娘身材娇小，看不到样貌，“公子，北国人不都一样吗？”他低声呢喃，想不通谢锦见到容璇为什么轻声靠近，谢锦给人的亲近其实都只是刚好，并未这样。
　　平和却有疏离，是谢锦的常态，先不说容璇之于他们的陌生，即便是点头之交，谢锦也不必做到这样。
　　“哥哥，有妹妹吗？”
　　“从前没有，现在有了璇儿这样的妹妹，哥哥很开心。”
　　谢锦替容璇理了理衣袖，其实很多事都说不清，谢锦并不会对小姑娘有情爱的心动，亦没有想要利用容璇，南国兵弱，不如以和止战，他靠过来的原因，如今道不出清说不明。
　　“璇儿做哥哥的妹妹，会保护哥哥的妹妹。”容璇偏向谢锦，笑容灿烂，还特地取了自己荷包里面的明黄花钿，“这是璇儿自己剪的第一个花钿，送给哥哥。”
　　花钿堆叠着，能看出容璇对自己的肯定，应当剪过之后便没有打开看，谢锦忍不住笑了笑，倒不是笑容璇，而是他面前的这个妹妹似乎并不通情爱，花钿不是能赠给任何人的东西，容璇不懂，谢锦也没有开口提，他来教总是不太对的。
　　把花钿展开，图案小巧精致，可以看出容璇学东西很快。
　　容璇把花钿交给谢锦，后者捧在手里，“谢谢璇儿。”拿出自己的手帕，把花钿放进去包了起来，动作小心，并不温吞。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是会透露这个人的本性，藏不了，瞒不住，而谢锦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容璇看在眼里。
　　“哥哥想回璇儿一个礼，最好是璇儿自己喜欢的。”谢锦所带的东西，并不适合直接赠给容璇，赠物含情，即便没有那样的意思，可悠悠众口堵不住，怕容璇往后为难。
　　容璇收过不少的礼，倒是很少这样自己挑，想了想，还是没有，“璇儿还没有特别想要的，等璇儿想到了再告诉哥哥吧。”
　　也好，谢锦应下了。
　　两国之间的事，好像并未传到容璇这里，她的眼中看到的是什么呢？谢锦看着容璇，后者看着青鸟，目光干净。
　　但其实，谢锦能看到容璇原本试着透露给他的。
　　地上的鸟儿缱绻在一起，嬉闹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