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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制肘 ...

  •   夜深时的福泰宫安静无声,殿内灯火通明,萧漓端坐在桌案前,手执着一本书册,很久都不见他翻动一页,这本帝王之术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眼下却好似突然难懂了起来。

      门口传来“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声,安公公尽量放轻了脚步,待走到萧漓近前,才躬身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醒了,苏太医已经离开了。”

      萧漓状似被打扰了般,从书册中抬起头,不耐的扫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研究起了书中奥义。

      安公公伸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薄汗,有些不明白皇上这是又怎么了。

      他先前一直守在殿门口,心里就盼着安插在福熙宫中的小太监能通风报信,独自转悠了好几圈,都急出了汗,好不容易等到了消息传回来,他本想着这下皇上该满意了吧,现下这样----

      诶,果然是,帝王心,海底针呐。

      先前下朝回御书房时,皇上那一脚踢开御书房殿门的架势,吓得一众小太监们当场都跪在了地上,身抖如筛糠,他颤颤巍巍的挪步到近前,本是做好了挨训的心里准备的,所幸皇上已经收敛起了怒气,只冷着声音吩咐他把皇后娘娘晕倒的消息透露给寿宁宫。

      安公公虽不太明白其中的深意,但也不敢多问,依着吩咐照做了,立即着人通知了寿宁宫中的小宫女。

      后来听闻苏太医进了福熙宫后就再没出来过,他才慢慢的反应了过来,可眼下苏太医都离开了,皇上为何还是这副样子,安公公就又有些不明白了。

      门外有轻轻的叩门声,安公公看了眼皇上的脸色,挪步往门外走,门口的小太监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安公公惊诧的回头往里望了一眼,轻轻掩上了殿门,挪步回到皇上跟前。

      “皇上,沈太妃在外求见。”

      萧漓闻言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淡淡出口,“宣。”

      沈太妃留了贴身宫女在福泰宫外头候着,独自走入殿中,整个前殿只有萧漓与一旁侍候着的安公公在,萧漓手上握着一本书册,闲适的坐着,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安公公的眉眼间却是端着小心。

      “参见皇上。”沈太妃走到近前,福了福身才说话。

      她是太妃,平日里依着规矩是不该无诏觐见皇上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只是……

      “太妃深夜前来福泰宫,所谓何事?”萧漓放下手中的书册,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刮了刮碗盖,好整以暇的问。

      “皇后身染寒疾,本宫刚从福熙宫而来。”只是,她虽然知道现下的时辰不对,她身为太妃,不该在皇上的宫殿中,若是传了出去甚为不妥,但此刻却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哦?”萧漓的语气很是平淡。

      “皇上明鉴,梅妃肚子里的皇嗣绝不会是皇后害的,现下只有蒋太医说那盏茶有问题,可那些茶的残渣以及那只茶盏都被蒋太医带走了,并没有其他人或物的旁证,就连小膳房里的那些剩余茶叶里头也没有找到任何落胎药的成分,这分明是有人要陷害皇后。”

      “哦?”萧漓饮了口茶水,依旧不动声色。

      “据本宫所知,那日晚间蒋太医出宫回府的路上遇上了宵小,遭遇了不测,这还不是杀人灭口又是什么?”

      “朕不管蒋太医是受人指使也好,皇后是被人陷害也罢,事实就是梅妃肚子里的皇嗣确实是在皇后宫中出的事,太妃认为皇后难道不需要担责吗?”

      “皇上,皇后从小身子就不好,之前她已经在奉先殿里跪了两日了,昨日又在御书房外跪了大半日,还淋了一夜的雨,如今卧病在榻,已然是得到了教训。”

      “梅妃肚子里面的不过是个还未成形的孩子,皇上年轻,将来的皇嗣肯定会有很多,这件事就求皇上不要再怪罪了罢。”

      “原来在太妃的心里,皇嗣是一件如此不值一提的小事么?”萧漓放下手中的茶盏,讥讽道。

      “皇上误会了,本宫的意思是,皇后已经受到了惩罚,还请皇上高抬贵手。”

      “恩,太妃说的是,皇后既然贵为国母,那就是所有皇子的母后,断没有为了个小辈偿命的先例,如此,就由沈相代劳吧。”萧漓点了点头,说得轻描淡写,如同早有定夺。

      “皇上……”之前她一直在绕着沈之娴说事儿,就是不想牵扯到沈瀚声的头上,怎知还是避不过。

      “太妃,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皇后的过错就由沈相身受也不为过吧?”

      “皇上开恩,沈相为大偃朝右相,功在千秋,如是为了个未出世的孩子抵命,传了出去,有损皇上的贤名。”

      “哦?原来太妃是在为朕考虑吗?那么朕很好奇,当初沈相在迫害朕的母妃的时候,是怎么为朕考虑的?”直到这一刻,萧漓终于掀开了平静的伪装,眼露锋芒。

      “你……”沈太妃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那件事的?

      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除了几个人以外都已经不在了啊。

      “怎么?沈太妃认为朕不该知道这件事么?”萧漓看着沈太妃的惊慌失措,嘲讽道。

      沈太妃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萧漓眼中透露出来的恨意,心里暗自思量了番,斟酌道,“这本是先帝的旨意,沈相不过是遵旨行事而已,本宫猜测陈妃后来也是知晓的,不过她为了皇上如今的皇位,将计就计舍了命而已。”

      “母妃是如何想的不需太妃来揣度,两条人命,朕如今只要沈相一命相抵,已经是对沈家的格外开恩了,太妃无需再多言。”话到此,已然是下了逐客令。

      “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您有生杀予夺的权利,本宫无权干涉,只是,本宫希望,皇上能记得当初您答应过澈儿的事,本宫告退。”

      沈太妃知道她再多说什么也没用,如果萧漓真的打定了主意,那么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结果是什么,也就只能看萧漓是如何想的了。

      沈太妃离开后,整个福泰宫的空气都仿佛被凝固住了般,安公公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为皇上添上一盏热茶,又在四周的炭盆里加了点金丝炭,不敢再多看一眼皇上的脸色,默默的退了出去。

      萧漓面上不显,心里却思绪万千。

      今日下朝回到御书房后,得知沈之娴晕倒苏子成留在福熙宫时,他确实突然莫名的心头火起,但很快就被他自行压制住平息了下去。

      把消息透露给寿宁宫时,他早就料到了沈之娴醒来后会利用到沈太妃,也料到了沈太妃如今虽不再理会沈家如何,但唯一的嫡亲兄长她还是会勉力帮上一帮的,所以他一直在这里坐着,实则就是在等着沈太妃。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处置沈瀚声,他也就不在乎让沈家知道他早就得知了当年的事情,只是他没料到,沈太妃居然会知道当初他与萧澈的对话。

      其实同为皇子,而且还是异母兄弟,他与这位三皇兄的交集真的不多,在皇室,大家都习惯了彼此做戏,能做到表面的和平共处已经不易,根本没有所谓的交心。

      认真算来,在他登基之前,与萧澈有过的深入谈话也就那么一次而已。

      那是在沈之娴的及笄之礼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时他走出沈之娴的院子,刚想往前厅去,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梨花树下的三皇子萧澈。

      也不知萧澈在那儿站了有多久,他整个身子都沐浴在晨时的朝阳中,听到脚步声,抬头对上萧漓的目光。

      “三皇兄,你怎么在这里?”萧漓向萧澈的方向走去,站在三步外的地方停住脚步。

      “四皇弟又如何会在这里?”萧澈戏谑的反问。

      “今日是阿娴的及笄礼,我是来给阿娴送礼的。”萧漓并没有隐瞒。

      萧澈肯定看到了他是从沈之娴的院子中走出来的,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而且等下观礼时萧澈也会看到那只簪子,此刻也无需再刻意避忌了。

      “哦?说起娴儿,前几日在永和宫时,父皇还问起我关于王妃的人选,听父皇的意思,像是属意娴儿,说是亲上加亲也算一段佳话。”萧澈状似无意的随口一说。

      萧漓负在身后的手攥紧成拳,面上却丝毫不显,温润和煦的道,“那么阿娴的意思呢?”

      萧澈轻声一笑,调侃道,“呵,四皇弟,你说说看娴儿会是个什么意思?”

      “我不知。”萧漓的神色依然平静。

      萧澈深看了萧漓一眼,淡淡道,“我本无意于娴儿,相信娴儿也无意于我,我只想娴儿将来寻一个真心待她之人,能护她一世安好,如若没有这样一个人,我也不介意娶了娴儿,亲自守护她,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皇命难为。”

      看萧漓依旧沉默着,萧澈继续道,“这些年来,娴儿最依赖的是谁?最亲近的又是谁?四皇弟,你真的不知道吗?今日是娴儿的及笄之礼,在父皇开口之前,我只想问,四皇弟,你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萧漓沉默良久,心下几经计较后,终于抬起头,直视着萧澈,“如若阿娴愿意,我愿守阿娴一世安好。”

      “好,希望四皇弟可以说到做到。”萧澈停顿了一下,目光逼视着萧漓,“我无意于皇位,也无意于娴儿,只要母妃与沈家安好,我愿做个闲散之人,但如若有任何人胆敢伤害我在乎之人,那么,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不管是任何人。”

      “沈相清正廉明,是不可多得的良臣,将来不管何事,只要我有能力,必将保沈相一命。”萧漓承诺。

      萧澈没有再说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虚言也不必说,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了后院。

      萧漓在原地又停留了一小会儿,离开后院路过到前厅的转角处时,眼角余光瞥见回廊的另一端,一抹青色的衣角闪过,他眼神突地一冷,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很快又消散不见。

      其实萧澈的要求不难做到,萧漓本就没有要与沈家为敌的意思,只要沈家不站在他面前成为他的阻碍,那么大家可以做到相安无事,当然,如果能收为己用那是最好的了。

      只是,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如果他的母妃陈妃还在生的话……

      如今萧澈已经离开京城待在湘北封地快四年了,当年在相府的后院并没有人能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沈太妃能得知他答应了萧澈的要求,也只可能是萧澈离开之前自己说的了。

      那么除了沈太妃外,是否还会有其他的人知晓呢?

      萧漓一个人在大殿中陷入了沉思。

      当然,他如今登基已经将近四年了,根基已稳,就算现在违背了对萧澈的承诺,萧澈也奈何不了他,而沈太妃更是无权无势,只是,金口一诺,如若反口,若被有心人利用,必遭人口实,到底不好。

      如此,沈太妃算是不轻不重的将了他一军了。

      只是,萧漓冷哼,她以为这样就能制肘得住他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制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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