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三无艺人后》渊织

18、出道第十八秒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事情不断发酵，压都压不住。蔡成功天天保温杯里泡着安神茶，有时候看着那些黑子恶意的话语，气到需要靠吃药来缓解情绪。为了减少舆论的伤害，营销的钱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姜沁儿自己对舆论声讨则平静很多。当初从官家小姐沦落风尘，为了给家族翻案，她一路隐忍遭受过许许多多更难堪的场景，听过更难听侮辱的话语。现在这些和当初比起来，起码不需要她真的折断脊骨去屈服什么。
　　她甚至能反过来劝慰蔡成功。

　　蔡成功又气又心疼，他从业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糟糕的情景。眼见姜沁儿原本就不多的工作行程受到影响被一一取消，而行程被取消又成了那些人拿来质疑姜沁儿的武器。他一连数日睡在工作室，每天醒来除了处理事务就是四处打电话请吃饭，消耗人脉甚至愿意倒贴钱给姜沁儿安排工作。有些饭局如果他带上姜沁儿出席成功率会高很多，但出于保护怕遇上别有用心的人，他宁愿自己一遍遍去赔笑喝酒，也不会让姜沁儿参与。

　　这一天，又是一次业内的饭局，蔡成功使尽浑身解数地讨好，恨不得奴颜媚膝，只希望一个原本意属姜沁儿但还没有签合同的杂志拍摄能够继续。对方的负责人骄矜地点了点酒杯，不咸不淡地说着场面话，蔡成功作为一个不太能喝酒的人，一顿饭下来咬着牙灌了四两白酒。
　　最后还是没成。不仅没成，还碰了一鼻子灰。

　　饭局结束后，蔡成功失魂落魄地回到工作室，惊讶地发现姜沁儿坐在外厅的沙发上等她。
　　见他摇摇晃晃的进门，姜沁儿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坐到沙发上。
　　蔡成功挥了挥手，还想逞强：“一点小酒，拿捏！去去去，我哪要你扶！”挥手动作过大，险些绊一跤，要不是姜沁儿吃力地扶稳了他，他已经一脑袋磕在了茶几边缘的尖角上。
　　蔡成功不言语了，听话地被扶到了沙发上。抬头看着姜沁儿为他倒水的侧脸，感动得眼泪汪汪。多好多贴心的孩子啊，那些人咋就看不到呢！造谣的营销号全炸了，收钱黑子没有心！

　　这份感动一直持续到，姜沁儿将水端来扶着他动作温柔而仔细地喂进他口中。兑了桂花蜜的温水，口感清甜温度适中，十分缓解饮酒后胃里的扭曲。直到将温蜜水吞咽下肚，蔡成功人都是懵的，他有些恍惚地想，自家熊孩子是不是贴心太过了。谁让她这么照顾的？为什么她这么熟练？

　　姜沁儿当然熟练，以前在教坊司的时候，她身为花魁虽然不需要卖身，但成名之后饮酒陪客却是有的。特别是一些达官贵人的酒局，她献舞后总得坐到身份最高的主人或者贵客身边，敬杯酒布菜侍奉一二，成为整个酒局最彰显奢靡的点缀。这是她挨过针扎、竹板抽打等等无数会痛死却不会伤及容貌的责罚学会的技能。从屈辱地曲意逢迎到麻木，最后她甚至能在侍奉时挂上得体柔顺的笑容。
　　不过，姜沁儿心想，这次不一样。
　　这是姜沁儿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做这些事，哪怕在初遇郎宿垶时，她在船坊上奉的那杯茶，也是心含凉霜的。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做这种照顾人的活，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些日子蔡成功费心尽力的维护一一落在了她眼中；只因为蔡成功与她入教坊司后遇到的那些人不同。蔡成功看她的眼神从来不带有情欲色眼，明明年纪也不算太大面对她总是带着长辈般的关怀，像在看自家的孩童。教坊司内，她见多了年纪能媲美她祖父，却依旧饱含色欲的男人。

　　“蔡哥。”这一声“哥”姜沁儿是真将他当兄长般敬重，“算了吧。”
　　不要再花钱了，不要再劳神费心了，不要再损耗自己了，不值得。

　　听着姜沁儿温柔的话语，蔡成功鼻子一酸，被酒精削弱的神经格外敏感，眼泪差点不受控的溢出。他恨自己没有更多的资本地位，被那些人打毫无还手之力，作为经纪人连保护自己的艺人都做不到。
　　“不算了！凭什么算了。”蔡成功听见自己嚷嚷，他想劝姜沁儿没事，想说天塌下来蔡哥给你顶着，然而说出口的却是，“我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你，还指望你做我们这的摇钱树呢！”
　　说完就有些后悔，不敢看姜沁儿，扭脸翘着半边眼角悄悄摸摸地偷看姜沁儿的脸色。

　　姜沁儿微微晃神。这种话她在教坊司也曾听过，那是郎宿垶出事后，教坊司翻脸无情，明明收了郎宿垶的金子却不认账，意欲将她初夜拍卖时管事嚷嚷的话。随即从恶心回忆中挣脱，眼前的人不一样，眼前的事也不一样。
　　看出蔡成功的嘴硬，她柔声道：“蔡哥，这件事情现在正在风口浪尖，出钱、出力都是无底洞，只会损耗起不到作用的。不如先停下，任由他们说去。反正咱们没有实际做错什么，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等到这段时间过去风声平息一些，总能再有工作的。”

　　“说得轻松，到时候你名声也毁了能接到什么工作？你以后怎么还我钱？我还指望你成为一线小花呢。”
　　“您可以安排我走穴、剪彩、直播之类的活呀。”姜沁儿想了想，把卓青说过的话学了一遍。
　　蔡成功成功被气笑了，这都从哪学得这些乱七八糟，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转念间却更加心疼。
　　“那你的未来怎么办？最后一点热度耗尽后，这个圈子里将再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可以退圈。”姜沁儿听见自己极轻的声音。蔡成功这段时间受的磋磨，她都看在眼里。流言谩骂影响不到她的心志，关心维护自己的人受到伤害，她却无法视而不见。之前不这么考虑，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蔡成功的栽培，但现在，维护她的损耗已经远远大于了放弃她。
　　蔡成功差点蹦起来：“退圈？老天赏饭吃的脸你要退圈！那你的梦想怎么办？”

　　梦想？姜沁儿品味着这两个字，觉得离自己陌生而遥远。
　　她有过梦想吗？
　　对于明星艺人充满光环的生活，她其实并不向往，当然也不讨厌。事实上，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和意义。有时候她很庆幸自己处在一个受安排的位置，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听从着完成一项项任务就好。
　　演艺圈并不是她的梦想，或者说现在的生活都不是她的梦想。事实上，她曾经最大的奢求不过是能在家族翻案后能脱离那个失去全部尊严的环境，过上最普通而平静的日子。家族已经翻案，而她如今的生活更是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安宁平静。
　　失去未来没什么，这里很好很好，只要能一直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她已经知足了。

　　蔡成功将她的沉默当成了迟疑，继续道：“当初为了入行你可是吃了不少苦，你真的甘心吗？”
　　“再说了，都是些没影的事，又不会被真的封杀，咱们没道理就这么认输了。” 蔡成功站起身，拍着胸脯用充沛到夸张的语调说，“不用担心，你蔡哥有钱、有人脉，豁出老脸总会有人卖我面子的。工作室这边实在不行我还能去贷款！放宽心，等回头你挣钱了，这些都算你头上！以你的资质，十倍还给工作室都不成问题。”

　　见蔡成功如此，姜沁儿也不好再说什么。眼看天色已晚，她只好先离开工作室。

　　不知道是那天的酒局起了作用，还是蔡成功海口夸出去后发了狠，两天后真让他为姜沁儿接到了一个线下站台的活动。
　　活动偏公益性质，没什么报酬，但胜在体面，而且作为官方举办的活动，参与后一定程度上能为姜沁儿的名誉背书，后面再想接其他工作也会容易一些。
　　蔡成功相当重视这次活动，带着姜沁儿提前小半日来到活动现场，对于举办方的一切要求都无比配合，前期彩排走流程这种一般找人代替的活也由姜沁儿亲力亲为。
　　然而活动还是出了岔子。活动现场是半开放状态，一开始很顺利，活动过半的时候，一个混在人群中带着口罩的男人突然冲上台用手中的不知名液体泼向站在最末端的姜沁儿，嘴里还谩骂着“婊子”、“不要脸”之类的污言秽语。还好姜沁儿反应及时，避开了泼洒。男人见状直接冲过去伸手拉扯姜沁儿。他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离姜沁儿只有一步只遥，若不是旁边有位好心的男艺人为姜沁儿勉强挡住了男人，姜沁儿已经遭了殃。
　　闻讯赶来的保安迅速将男人制服，男人见袭击不成，高声谩骂着被拖了下去。
　　这个变故令所有人都没了心思，然而简单收拾后，活动还需要继续。

　　蔡成功在台下差点被吓死。活动结束后，他见姜沁儿行动有异。强行追问才知道，原来刚才推搡之间姜沁儿不小心崴了脚，为了不耽误活动进程，她穿着高跟鞋咬牙站足了两个小时，如今脚踝已经高高肿起。
　　当晚，姜沁儿活动现场遭遇袭击的照片和视频传遍整个网络，各路人马出来谈论分析，有通过男子的谩骂猜测动机的、有分析瓶子里装的是尿还是硫酸的、有细扒姜沁儿表情冷嘲热讽的……言论纷呈，各抒己见好不热闹，但有一点是所有人的共识，那就是——姜沁儿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