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我》北酌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江心洲只开学第一天奇迹般地降临了学校，后来一连四天都没有再光临过贵校的大门，而他也只是象征性地跟熊姨请了几天病假。
　　第一天凉的吃多了，拉肚子。
　　第二天热的喝多了，热感冒。
　　第三天下楼梯闪着腰了，腰疼。
　　第四天编不出来了，索性就不请了。
　　熊姨当然没有信他的鬼话，但她对江心洲这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三两句话就把你绕迷糊的学生又实在没有办法，而学校给出的态度也是只要江心洲不犯大错的话，就由着他虚耗自己的光阴。
　　可熊姨毕竟是班主任，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想放弃自己的学生，而且江心洲以前的成绩真的不是一般的优秀，她实在不愿看见曾经那么闪耀的少年如今只能在泥土里自颓。
　　但她又实在找不到人可以帮她。
　　毕竟江心洲的父母压根儿就不管他，而跟他一起生活的保姆也根本就管不了他。
　　正发愁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熊姨抬眼望过去，是乔凛。

　　“进来。”熊姨的眼中突然燃起死灰复燃般的希望。
　　“老师，你找我？”乔凛走进来。
　　“嗯，是这样的，”熊姨转过椅子仰头看着他，“市里举办了一个物理竞赛，这次竞赛的含金量挺高的，对你之后争取保送名额会有很大的好处，同时也有企业商赞助，市前三名都会有比较丰富的奖金，怎么样？有兴趣参加么？”
　　“什么时候？”乔凛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对保送名额倒是不怎么在乎，还是那比较丰富的奖金比较吸引他。
　　“下周五开始在各学校考第一轮，第一轮会选出十名学生去参加集训，之后就是真正的角逐赛了，”熊姨从桌子上拿出一张表格递给他，“你要确定参加的话，就把报名表填一下吧。”
　　“嗯。”乔凛接过报名表，走到另一只空的桌子上填写自己的基本信息。
　　“乔凛啊。”熊姨喊了他一声。
　　“嗯？”乔凛偏头看着她。
　　“听说这次的奖金很高，但相对应的竞赛题也会很难，所以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平常心对待就行了，毕竟现在的保送政策也不是很稳定了，知道了么？”熊姨目光闪烁地看着他。
　　“知道了。”乔凛点点头，总觉得熊姨的话里有话。
　　“说是知道了，但其实你还是冲着第一名去的吧。”熊姨笑了一声。
　　乔凛没说话，等着熊姨继续说。
　　“你跟我之前在冬令营上认识的一个初中生挺像的，”熊姨回忆着某个画面说，“那时候我带一帮初中生去参加物理竞赛，我跟他们说这次考试的内容会比较难，让大家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尽量把这次的竞赛当成平时的测试卷一样看待就行了，但当时也不知道大家是没睡醒还是怎么了，他们都没怎么理我，只有一个学生乖乖地应了声好，后来竞赛成绩出来之后我才知道那个学生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作为当过他几天物理老师的我，对此还感到挺自豪。”
　　“所以那个学生是....？”乔凛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但又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太扯淡了。
　　“那次物理竞赛是长宁市举行的第十九届智理杯，你课后可以去搜一下。”熊姨说。
　　“哦。”乔凛没再说话，把报名表填完之后就交给了熊姨，交完刚要转身走的时候，熊姨又叫住了他。
　　乔凛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地说，“老师，我不管那个学生是谁，这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之前就说过了，我真的没空管别人的。”
　　“你看你们现在的这些孩子啊，真是对老师一点儿耐心也没有，”熊姨叹了口气，用笔尖点了点他的性别一栏，“我知道江心洲的性别是男，但‘江心洲’这三个字儿什么时候成为‘男’的代表名词了？”
　　“.......”乔凛的脸皮有些发热，“不好意思，我写错了。”
　　“没事儿，重新写一张吧。”熊姨又递给他一张报名表。
　　乔凛只好重新写了一张。

　　拿着那张写着姓名乔凛，性别江心洲的报名表出了熊姨的办公室之后，乔凛就往六楼的天台走了。
　　这块儿平时没什么人，一旦有人，也都是聚众抽烟的不良少年，不过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所以也没什么人。
　　乔凛找了个靠近天台的栏杆倚在那儿，又从口袋里拿出根儿烟点上，烟雾缭绕在他锋利有型的脸庞上，恰好给他眼底蒙上了一片朦胧不清的情绪。
　　他的左手插在口袋里摩挲着手机，右手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他对明明是个学霸却非要往学渣方向使劲儿的江心洲没有任何兴趣。
　　更确切地说，不管是江心洲这个人，还是他的学习态度，亦或是他身后隐藏的很好的秘密。
　　乔凛都没兴趣。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好好赚钱，他有特别想实现的梦想，也有必须要还的债。
　　所以他真的没空去理会江心洲这种失足少爷堪称矫情的自甘堕落。
　　等属于薄荷味的烟草气息积少成多地压下了他心头的那一点儿好奇，他才慢慢地放开了手机，开始心无旁骛地抽烟。

　　乔凛周六周日要上整天的班儿，所以他周五这天就不去上班了，因为他要在今晚搞定所有的作业和一些复习资料。
　　挺吃力的，但没办法。
　　从学校到家的路线他早就摸清了，只是前几天要么在下暴雨要么在下稀稀拉拉的小雨，今天终于不下雨了，乔凛干脆就从学校门口扫了辆自行车骑回家了。
　　比起那恨不得把人挤成肉夹馍的百万公交车，他其实挺喜欢骑自行车的，这种驰骋在风中的感觉，能让他整个人都特别的轻松。
　　他在千州的时候有一辆特别喜欢的自行车，但带过来太麻烦了，索性就送人了。
　　不过他在长宁这半个多月也赚了小两千多块钱了，他琢磨着改天有空了还是去买辆自行车吧，还买跟之前那辆差不多的就行。

　　松青巷里没地方停自行车，乔凛在进入松青巷之前就把车子停在了规定的位置。
　　他刚把车子锁好准备走人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乔凛！”
　　乔凛回头，看见江心洲带着几个小学生坐在公交车站的马路牙子上嗦着冰棍儿跟他招手。
　　那大剌剌的气势，像个十足的街头孩子王，他认出其中一个贼头鼠脑的小男孩儿正是他隔壁家的张浩。
　　“走了，孩儿们。”江心洲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那七八个小男孩儿在他拍下的灰尘中跟着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往乔凛的方向跑了过去。
　　乔凛怕他们扑过来抱他，赶紧一拧眉头，摆出了一个专打小孩儿的凶恶表情。
　　不过这群跟着江心洲这个大皮猴混出来的小皮猴一点儿也没觉得害怕，却也很懂分寸的在乔凛一步之外紧急刹住了车。
　　“你今天怎么没坐公交车啊？”江心洲跟个老大似的慢悠悠地走过来。
　　“不想坐。”乔凛回身往松青巷走。
　　“哎，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儿等你啊？”江心洲啧了一声，“没良心，亏我还整了这么大的排场呢。”
　　“就是！”赵善嗦一口快化了冰棍儿，跟着应和一声。
　　乔凛没说话，恕他脑残，他实在理解不了江心洲的脑回路。
　　“就是个你个冰棍儿！”江心洲给了赵善一个暴栗，“你跟他说！”
　　“哦....”赵善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仰头跟乔凛说，“凛哥，我妈妈让心哥来邀请你去我家吃饭。”
　　乔凛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江心洲见缝插针地补了一句，“梁奶奶也在哦。”
　　乔凛看了江心洲一眼。
　　江心洲冲他笑了笑，弯起的嘴角还残留着牛奶冰棍儿的乳白色水渍。
　　乔凛叹了口气，把视线挪开了。

　　几个被江心洲花两块钱一个冰棍儿请来撑场面的工具人被江心洲一挥手就做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现在还跟在江心洲身边儿的也就只有一个名叫扇子的小孩儿了。
　　根据从巷口到江心洲家门口的这段距离里，乔凛很肯定地判断出这小孩儿跟江心洲是一个属相的。
　　俩人都属哔哔机。
　　只不过叫扇子的小孩儿功力弱了点儿，没江心洲那么能哔哔。

　　“大孙儿回来了啊。”在一大一小的混合哔哔下，姥姥破风而来的声音别提多美妙了。
　　“嗯。”乔凛跟着江心洲进到院儿里就看见姥姥在跟一个瘦小的女人剥豆子，乔凛估计这位就是赵姨了，于是他打招呼，“赵姨好。”
　　“哎，好，”赵姨上下打量着乔凛，“这孩子真懂事儿啊，快进屋坐吧....扇子，去给这位哥哥泡杯茶喝。”
　　“好！”赵善应完就一溜烟儿地往屋里跑了。
　　“麻烦了。”乔凛说。
　　“害，麻烦啥啊，不麻烦，你这孩子也太见外了。”赵姨笑了。
　　乔凛抿了抿唇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好像只去郝炀家做过客，而且还是比主人还主人的那种客，所以他对当前这种很不自在的主客场面感到非常拘谨。
　　“行了，你也别这么客气了，你老这么懂事儿就显得谁谁谁特别没礼貌。”梁桂华故意往江心洲那儿看了一眼。
　　“嗯！”江心洲深有所感地拍了拍乔凛的肩膀，“你这样就显得丁嘉实和樊博学他们特别的没礼貌了，他们可从来都不这样跟赵姨说话。”
　　乔凛看了一眼他黏着冰棍儿的手，很想礼貌地帮他剁掉。
　　“个死孩子，我说你呢，你少给我扯别人。”梁桂华被他逗乐了。
　　江心洲啧了一声，“奶奶你这话就不对了啊，咱都是一家人，讲那些虚头巴脑的就显得咱生分了不是。”
　　“就你歪理多。”梁桂华剜他一眼。
　　江心洲露出一只小虎牙朝她傻笑。

　　“凛哥！”赵善趴在客厅的窗户那儿喊了一嗓子，“茶泡好了，过来喝吧！”
　　“啊，好。”乔凛是真的听不适应头次见面儿的陌生人就对他这么热情的，所以他应完一声也没动。
　　“小心啊，你带阿凛进去喝茶吧，我去给你们做饭了。”赵姨端起剥好的豆子。
　　“嗯，走吧，阿凛。”江心洲直接揽着他的肩膀往屋里的客厅走了。
　　“江心洲！”乔凛看着姥姥跟着赵姨进了厨房之后，才一把推开江心洲，“你下次再拿你的脏爪子碰我，我就直接给你剁了。”
　　“这么吓人哦，”江心洲眯着眼睛笑，“行吧，那我去洗洗干净再来碰你。”
　　“我....”乔凛的话还没说完，江心洲就往洗手间跑了。
　　我他妈！

　　晚饭做的挺丰富的，大概是为了迎合乔凛不吃辣的口味，所以这一桌晚饭的口味还都挺清淡的。
　　而且赵姨的手艺很好，能把那些没有辣就造反的荤菜也做的相当鲜美。
　　“怎么着？我们的小辣椒是跟着钢铁侠拯救世界去了么？”江心洲望眼欲穿地看着赵姨端来最后一盘没有辣椒的葱油鲈鱼。
　　“是的，所以今天没有辣椒了。”赵姨拿着江心洲的碗给他盛了一碗鸡汤。
　　“你们这是在搞差别待遇！”江心洲不服气地抗议着。
　　“嗯，跟咱俩在家的时候一样，我老吃不着我喜欢吃的芹菜，怪可怜的。”赵善撇撇嘴。
　　“小孩子瞎告状是要掉牙的知道么。”江心洲瞪着他。
　　赵善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转头跟乔凛说，“凛哥，你没事儿多来我家蹭蹭饭吧，因为我也不喜欢吃辣。”
　　“哎呦，小扇子这是要拉帮结派准备揭竿起义了啊。”梁桂华看着赵善。
　　“当然了，我们农民也是很有骨气的好不好！”赵善挺着脖子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嗯，如果下次考完试不用我.....”江心洲的话还没说话就被赵善打断了。
　　“哥哥哥哥哥！”赵善的骨气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嗖的一下就没了，还非常狗腿的帮他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哥你多吃点儿肉，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实在不适合吃什么芹菜菠菜大白菜。”
　　梁桂华乐他没出息。
　　赵姨看了赵善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赵善找江心洲代她签字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乔凛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饭外加一碗鸡汤，放下筷子的时候，他说，“赵姨，姥姥，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家写作业了啊。”
　　“啊？这么快就吃好啦？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啊。”赵姨问。
　　“不是，我是真的吃饱了，那我就先走了啊。”乔凛说着就要起身。
　　“着什么急啊？明天不是周末么？”梁桂华连忙摁住他，有些发愁地说，“你别老顾着闷头学习啊，没事儿也多跟小心一块儿玩玩啊。”
　　梁桂华虽然总说江心洲皮的很，但她就特喜欢江心洲身上的少年感。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嘛，就应该像江心洲这样活泼爱闹一点儿才像样儿。
　　可她的乔凛就太沉闷了，虽然给人的感觉是很礼貌，可她也知道，乔凛的礼貌里总藏着的让人亲近不起来的疏离。
　　“姥姥，我周末要上班的，而且我下周还有个物理竞赛要参加，真的没时间玩了。”乔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江心洲。
　　江心洲听见也看见，但他完全没有乔凛预想中的那种反应，只是故作惊讶地看着乔凛，“你要参加物理竞赛啊？那还等什么呢？赶紧回家复习去啊！走走走，我送你回家！”
　　说着，就起身走到乔凛身边把他从梁桂华手下解救了出来。

　　“你要参加竞赛怎么还上班啊，这多耽误你复习啊？”江心洲打开院儿门走了出去。
　　“不耽误。”乔凛跟着他走出去。
　　“啧，学霸就是自信啊。”江心洲冲他挑了挑眉。
　　“嗯，大概吧。”乔凛也看着他，
　　“那咱俩打个赌呗，我赌你考第一！”江心洲在他眼前竖起一根食指。
　　“你比我还有自信，看来你比我还学霸啊。”乔凛试探着说。
　　“这你就不懂了吧，渣到极致就是霸.....哎？怎么听着有点儿别扭呢？”江心洲纳闷儿了一会儿又猛地反应过来，“你别跟我打岔！我跟你说打赌的事儿呢，赌不赌啊？”
　　“这怎么赌，我也想赌我考第一。”乔凛勾了勾嘴角，笑的特别迷人。
　　“我靠！您刚才是笑了么？”江心洲愣愣地看着他。
　　“哭呢。”乔凛快步拐进左边的胡同里。
　　“哎，乔凛，你别走那么快啊，我知道怎么赌了！”江心洲在后边儿追着。
　　乔凛没理他。
　　“刚赵姨还夸你懂事儿呢，怎么跟我这儿就这么没礼貌了啊....我跟你说话呢！”江心洲追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书包带子。
　　“撒手！”乔凛用眼神指着他的爪子。
　　江心洲嘁了一声，松开了带子。
　　“说！”乔凛拧着眉。
　　“这样吧，你要是考个第一名回来，我就给你另外发一份奖金，作为你赌赢的奖励，”江心洲顿了好半天，又说，“那作为我赌赢的奖励呢.....我要你给我笑一个，怎么样？不过分吧。”
　　江心洲说话的语气很认真，没有平时作妖时的那种不正经。
　　就连挂在嘴角上的笑容也褪去了往日的浮夸，只留满眼真诚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乔凛。
　　直给乔凛看得那叫一个无措。
　　他怔了半天，最后只给江心洲留下两个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