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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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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浔阳,松江监狱特别教育处——考官。”周浔阳对苏文谦伸出右手。
池铁城听到考官两个字时哼了声,苏文谦也伸出右手道,“苏文谦。”
“久仰,”周处长对苏文谦微笑,不动声色在背后揉着手腕,道,“刚到东西还没收拾,有点乱,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苏文谦扫了眼满地七零八落的档案袋文件夹笔筒茶缸,再看池铁城抱着胳膊东张西望的样子,点了点头,“好。”
“有点饿,不如苏教官带我去食堂认认路?”周浔阳道。
苏文谦刚想答应,池铁城横插过来道,“才几点就吃饭,你是个饭桶吗?”
“先把你这打扫打扫吧,看看这乱的,还有,没事儿离我们苏少爷远点,见人就聊当谁都是你犯人呢?”
“文谦,我们走。”
他说完把苏文谦拖走,留下周处长对着满室狼藉半晌无语,“我是个饭桶?”
……
两人从四楼下来去理化室看那十五个罐头,对方下毒手法不算很专业,标签上能看出蒸汽熏蒸的痕迹,针孔藏在标签下面,瞒不过他们这样的老手,糊弄食堂师傅却足够。
如果不是保护组工作够细致,这些罐头一旦上了餐桌就再也分不出哪个是有毒的哪个没毒,会打到谁的饭盒里,后果难以想象。
池铁城拿着个罐头日常嫌弃这谁干的活一点都不精细,什么特别行动组不过如此徒有虚名,还不忘问苏文谦,“是吧文谦,就这水平还想杀我简直做梦。”
苏文谦没回他,池铁城又问了一遍发现他在发呆,从桌子上下来叫他,“文谦?”
苏文谦晃了晃头,从漫长的回忆中回过神问他,“师哥,那年在钟楼广场你为什么回来救我?”
池铁城看着他怔了一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他再叫一声师哥,他心里难得有了些复杂的情绪,问道,“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不怎么,你告诉我。”苏文谦看着他。
池铁城笑了,“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有哪次打架我把你扔下过?”
“你的任务和规矩呢,不要了吗?”苏文谦仍然看着他,池铁城伸手在他肩上晃了晃,“开玩笑,我不说了规矩都是我定的,再说什么规矩有你重要。”
“但我没有,我那个时候是真的想让你死。”苏文谦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池铁城脸上笑意渐渐凉了,“都过去的事了非得又提?”
苏文谦摇摇头,眼神逐渐放空,“因为我忘不了,老爹当时问我,知不知道我那样做你会是什么下场,我没有回答他,只让他帮我。我不让自己去想,什么都不想,只想怎么样才能让你落入陷阱,我看着你一点点上当,走进我给你设的死局。”
“我成功了,我杀了你,”他看向池铁城,“老爹是被我逼死的。”
他的眼神沉静犹如深渊,透出血色,池铁城心脏一阵紧缩,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压抑,这种情绪看不见摸不着却像有实质一般压在人心上,令他无法呼吸。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背负的东西吗?
那些过往懊悔痛苦就这么反复重现一直压着他,怎样才能解脱?
池铁城难得的叹了口气,伸手到他脑后,把他按在自己肩上,“我又没生气,赶紧哭出来。”
……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太像个饭桶,周处长今天罕见的没有第一时间去食堂,而是选在同事们都吃的差不多,人快走光的时候慢腾腾来打饭。
好在今天食堂的菜基本都是罐头,来早来晚一个样。他在窗口转了两圈选好一份土豆牛肉一份带鱼,打了二两米饭找了个位置坐下。
还没动筷子,池铁城拖着他们家苏少爷又来了,周浔阳叹口气,把饭盒盖上了。
食不言寝不语,谁还不是个少爷了。
池铁城把苏文谦往周浔阳面前一按,“你能说,你跟他聊聊。”
周浔阳疑惑地拿眼神问他,“没点前情提要,就硬聊?聊什么?”
池铁城在苏文谦背后指了指他的脑子,“该聊的聊,不该聊的少说。”
又对苏文谦道,“我托蒋岚给我买了点东西,拿完就回来。”
食堂那头蒋岚冲池铁城招手,“池先生!”
池铁城扬了扬手过去找她,周浔阳看了会回过头道,“苏教官。”
苏文谦点了点头,“周处长。”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说话,但池铁城让他在这里,他便没有走开,不知是天性如此温顺,还是已习惯了服从。
周浔阳看着对面沉默的年轻人,不算早上那匆匆一面,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见到苏文谦本人。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俊秀漂亮一些,那种一触即碎的脆弱感也更加强烈,让他不得不小心斟酌该怎么开始这场谈话。
“我看过一些有关苏教官的资料,在我那里时池先生也说过很多你的事,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以一个顶级杀手的身份来说,苏教官未免被保护的过于好了。”周浔阳看着他慢慢说道。
“我很难想象一个人经历过那么多杀戮后,还能保持简单纯粹的内心,我以为那是池先生潜意识中的美化或夸张。”
“没想到今天一见,苏教官比我想象中还要,被保护的更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在一个成年人身上看到这样干净的眼神,和这样单纯的痛苦。”
苏文谦抬眼看着他,像是没有听明白他话里意思,周浔阳扬了扬眉,并没有打算解释,“我猜想,苏教官一定不曾经历过真正的风雨,那种命运忽然而至,只能独自一人面对,在绝望和泥沼中挣扎,拼尽全力也看不到希望的生活。”
“所以很羡慕在苏教官的人生中,无论如何艰难,一定总有光为你照亮阴霾。”
苏文谦摇了摇头,并不认同他的说法,他并不是像他说的那么幸运的人。
周浔阳笑笑,“没有见过光的人,眼中不会有光,我不会看错。”
他说着认真看着苏文谦,“说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话,让苏教官见笑了,但池先生既然把你送到了我面前,总要说点什么也算尽责。”
“我不知道池先生究竟想让我跟你聊什么,只能猜测,或许我猜对了,或许没有。”
苏文谦脸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周浔阳顿了顿,说道,“苏教官,人生所有因选择而产生的痛苦,都是没有意义的。”
“得失之间,不能两全。”
“荆江下游几十万无辜性命和池先生之间,无论选择哪一个,痛苦都无法避免,这是你身在局中必然要面对的命运,非此即彼。”
“结果在做出选择时就已注定,唯有直面,别无他法。”
“好在,”周浔阳看了眼正往这边过来的池铁城,“苏教官足够幸运,你需要直面的现实并不残酷。”
“放过自己,”周浔阳拿起已经冷了的饭盒,拍拍苏文谦的肩,“好好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