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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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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京城已有十日,按理说现在应该已经到淮南了,但两人却还在常陈,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
不大是因为行军遇见了山匪,但军队能应付。
不小是因为……赈灾银饷被劫了!
这山匪胆子委实是太大了些,连朝廷都敢劫。
楚席正在客栈里思考如何把赈灾银饷追回来,突然,沫朗推开门,坐在楚席面前,倒了杯茶,闻了闻,又随即放下。
楚席抬头看了看,实在不明白沫朗为什么倒了茶又不喝,这不是浪费吗?
沫朗哪管这么多,他道:“殿下,查到了。”
楚席道:“查到山匪在哪了?”
沫朗摇摇头,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道:“不是山匪。”
楚席疑惑了,既不是山匪,那是谁?
沫朗的接下来一句话差点没把楚席给呛死。
“是村民。”
常陈距离淮南不远,淮南地震了,常陈自然也有影响。
但为何会出现村民拦路抢劫的情况?
到底是被天灾逼成什么样子,村民们才会连朝廷都敢劫?
为何朝廷只收到了淮南上的折子?
事有蹊跷。
楚席决定和沫朗到附近的乡村里走走。
两人没有乘马车,就这么走到了最近的乡村,谎称自己是过往的客商,在此地借宿一晚。
楚席刚进村子,险些给惊的当场晕过去!这是村子吗?
原本的房屋已破败不堪,有两个小孩子趴在倒塌的房屋下不知道在翻着什么。
“丫丫,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我找到了吃的!这里有一根萝卜!”
“太好了!娘有救了!”被唤作丫丫的女孩脸上有些脏,她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萝卜,眼巴巴地看着,几次忍不住想咬一口,却又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
“哥哥,那里有两个大哥哥!他们是不是来抢萝卜的?”
二牛把妹妹和她怀里的萝卜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楚席和沫朗。
起风了,现在已是深秋,尽管楚席早上加了衣服,现在一吹风也是觉得有些冷。
而兄妹俩竟只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单衣!
“丫丫,跑!”兄妹俩抱着萝卜拼命地往村子深处跑去,半路妹妹突然一个不稳绊倒了,怀中的萝卜摔成了两半。
二牛扶起妹妹,妹妹一看地上的萝卜,哭了:“哥!怎么办?丫丫把萝卜摔坏了!娘没有吃的了!”
二牛捡起地上摔成两半的萝卜,对丫丫道:“没事没事,洗洗还能吃,快点,娘等着呢!”
说罢,两人继续往村子最深处的那间屋子跑去。
楚席和沫朗偷偷在后面跟着,他们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了,才会让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对一个巴掌大小的萝卜珍惜到这个地步!
小屋的门被猛地推开,床上的妇人脸色惨白,妇人看见自己的两个孩子回来了,想支身坐起来,却只能徒劳地挣扎一下。
楚席和沫朗躲在屋顶上,偷偷瞄着屋子里的一切。
“二牛、丫丫,回来了。”妇人有气无力地道。
丫丫忙跑到妇人面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摔成两半的萝卜,再小心翼翼地递到妇人面前。
二牛道:“娘,我们找到吃的了,你快吃了,吃了病就好了!”
只见妇人摇摇头,道:“孩子,娘自己会好的,你们还小,把萝卜吃了,娘不吃,你们自己吃,乖。”
丫丫摇摇头,把萝卜递到妇人嘴边,可是妇人就是不肯咬哪怕小小的一口。
“丫丫,你先和哥哥出去玩一会儿好吗?娘困了,想睡觉。二牛,照顾好妹妹,待会要是饿了,就把萝卜吃了,听见了吗?”
丫丫摇摇头,非要妇人把萝卜吃了,二牛却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轻摇摇头,把妹妹带了出去。
妇人见两个孩子出去了,轻轻一笑,仿佛一切都落了下来,什么都没了,什么都随风而飘散了。
妇人轻轻地合上了双眼,这一合,便再也没有睁开。
兄妹俩躲在门口娘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哭着。
“哥……娘走了……”
二牛抱紧了妹妹,道:“丫丫,娘没有走,娘睡着了,我们不要去吵她。”
“哥,我饿了……”
二牛一听,忙把萝卜递给妹妹,丫丫看着萝卜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二牛,道:“哥哥也吃。”
“哥不饿,丫丫吃,哥哥有吃的,哥哥不饿。”
丫丫看着哥哥,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萝卜,过了半天,终于把萝卜全部吃完了。
二牛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自己可是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妹妹的!
楚席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年轻的妇人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看着自己离开人世;看到了本不该在这个年纪成长的孩子懂得了生离死别;看到了他大凌的子民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起!
他这个太子委实是当的太失败了些。
楚席翻身下了屋顶,二牛和丫丫委实被吓到了。
二牛忙把丫丫护在身后。
楚席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放在了二牛的怀里。
随即转身而去。
回到客栈,沫朗对楚席道:“殿下,你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
楚席回了沫朗一个微笑,道:“我若救不了一时,又谈何救他们一世?我将来若是做了国君,我定要他们衣足饭饱!”
沫朗没有再说话。
大凌的太子殿下,终究是年轻了。
楚席写信寄回皇城,让京城多派些银饷来赈灾,同时汇报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翌日,楚席接到了一个消息,又有车马被劫了!
现在要是还说是村民劫财,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那日被劫的赈灾银饷足足有五车!为何才不过几日,便又有车马被劫?
着实说不过去。好在,据将士来报,逮着人了。
被逮住的村民就被关在楚席隔壁的屋子里,楚席正在审讯。
可惜的是,无论楚席是威逼利诱还是如何,那村民就是不说一个字,牙关咬得死紧。
楚席怒了,直接把人甩给沫朗,自己去和将士们商量如何追回赈灾银饷。
屋子里只剩下沫朗和那村民。
沫朗倒了一杯桂花乌龙,悠闲地看着他。
那村民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自己还被捆着呢!
沫朗笑笑,对村民道:“你不是村民,对吧?”
“?!!!”
“我猜猜……你不是本地人。”
村民警铃大作,震惊地看着沫朗。
沫朗抿了一口茶,看着他,接着道:“唔……我再猜猜,你有个主子,他任命于朝廷,对吗?”
“你怎么……胡说八道!老子是……!要杀要剐随你便了!不要污蔑你爷爷!”
沫朗又“唔”了一声,似在思考,又道:“我想想,朝廷这段日子不是没有给常陈批过银饷,为什么常陈还会出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情况呢?况且每次发放赈灾银饷都没有外放过消息,哦——我知道是谁干的了,那个人是朝堂上的,并且十分有权……对吧?”
那村民瞬间紧张起来了,难不成他知道了?村民强作镇定,道:“你他妈在说什么?老子一个字听不懂!”
沫朗附身小声道:“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确定不知道是谁吗?就是他,对不对?”
“不!不是……”话尚未说完,那人便断了气。
沫朗皱了皱眉,掰开村民的嘴巴一看,果不其然,嘴里藏了毒。
应该是刚才咬破的。
楚席见沫朗出来了,连忙上前问情况。
沫朗道:“殿下不必进去看了,人已经死了。”
“那……”
“臣问出东西了,他的幕后主使果然是朝堂上的人。”
“还有呢?”
“没听清。”
楚席唤人把那具尸体抬了出去,关上门,和沫朗商量接下来的动作。
楚席见桌子上有一壶茶,倒了一杯。
好嘛,沫朗果然只喝桂花乌龙!
沫朗自顾自地坐在方才村民坐过的地方,那旁边还有几滴村民被毒死时吐的黑血。
但沫朗像是毫不嫌弃一般,端起一杯茶便悠闲地喝了起来。
沫朗的一双凤眼生的好看,一头墨发往后搂了一半,余下的头发便十分随意地披在肩头,衬得他的脸格外白皙,甚至还有一丝正常人不该有的惨白,眼睛盯着手里的茶,手上一下一下地用杯盖轻轻拂着杯中的茶叶,轻轻吹了两下,淡淡地抿一口。
就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就好像凳子腿上的血迹不存在一样。
楚席看得有些愣神,突然,他回过神来,心想,要不要提醒一下他?
这位置擦都没擦就坐上去,到时候衣服可难洗。
终于,楚席还是忍不住提醒了沫朗,谁知沫朗回了这么一句话:“几滴血有什么大不了的?”
楚席想,这人徒手宰马都干的出来,就这么几滴血,他确实不太可能在意。
沫朗道:“人死了,幕后主使是谁没问出来,但可以肯定,幕后主使在朝堂任职,看样子官还不小。”
楚席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要小心提防朝堂上的那群老东西了。”
“说不准是谁。”
……
随即,楚席便安排人去排查钱财的去向,而他和沫朗则继续带人前往淮南。
淮南百姓等不起。
朝廷新拨的两批赈灾银饷应该过两日就到了,只要他动作够快,他就一定能救起更多的百姓!
沫朗知道了楚席的想法,只是淡淡道:“你给那孩子钱,你救得了一个人,你救得了全淮南的百姓吗?”
他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我大凌的子民连一根焉得只有巴掌大小的萝卜都珍惜之至,我看不得他们连一身完整的衣服都穿不上!我不仅今天会给,我以后还会给。”
突然,楚席叫住沫朗,问道:“你不是心怀天下百姓吗?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他们流离失所,看着他们与至亲生死离别?我果真是看错了你!究竟是谁护不住一方百姓?”
沫朗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
殿下啊,你太年轻了。不懂得这么做的后果。
给一个人好处多了,恩惠也变成了职责。你每天给一个人一颗糖,最开始他会不好意思,最后他习惯了就会主动把手伸向你,若是你不给,恩惠便成了罪过。
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