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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剑碎莲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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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慢慢让开,一身苍青色的宽袍分明便不是平常人穿得的,那人侧脸对于此方,不屑一顾瞥了一眼地上,"叔父筹谋之事若有人敢多说一个不字,那便是……等等。"少年躲在这树后低首忽然见得一物,正是自己一路携带的那柄剑,恐怕是郁书慌忙间扬手扔出去,不想被这树后的草叶遮住,这时候忽然看见了,努力地倾身过去想要拿到,却不想动了枯木。
极轻的声音,他终于握得那柄剑。
"谁!"
四下人影忽至,团团围住一个手足纤细的少年,手中执剑,全是一副居心叵测的模样。
苍青色的人转过身来,隔着几步距离面色阴沉,"到了这里竟也还有人探听?"慢慢过来望他,"抬起头来。"
少年不动。
"我说抬起头来!"
他微微仰首,两侧之人俱是一愣,本是男子衣裳,这面上却是极秀丽的眉眼,干净的脸色于清晨深林之中,天光不明,只见眉心一点朱砂如血。
清明晨雾。
很美的人。这样的乱世之中,却是苍白秀颖的光。
苍青色的人分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又看见他手里的剑,笑了起来。"我当日说过,我会赢。"
少年深深记得那一年血腥屠杀之后他有些颓丧却不甘心的眼神,如今的他愈发地棱角分明,却也依旧不过是二十余岁年纪,一望之下表情难测,恍若突然便能大怒,却又笑得真心实意,一切都是似真非真。
比如此刻,那人突然想起来当年自己溃败之时,会稽山下的漂亮孩子,如今几年过去更加难以言喻,不是女子,却不输清丽,手间握着那柄剑,身量修长,也并未丢了英气。
真是奇怪的人。
"你来这里偷听?"他倒并不认为这少年真的能做什么,看这样子,纯是莫名其妙绕了这林子出不去吧。
"不。"少年也不多言却直直地盯着那苍青的人影看,答得干脆并不辩解。
"哦?那倒是我冤了你?"他突地又起了那般玩味的笑,上下望望他,这模样生得太好,总让人忘了他的潜质,看着也是个有心骑射之人,微微踱了几步至他身侧,细细打量,身旁两个梁帝的手下还跪在地上,一时有人过来询问,"县侯,如今这二人……可是?"伸手一个杀的动作,少年听了这话,此人如今为侯?那便是陈霸先亲侄长城县侯了。
这么说来,陈茜?
少年也同样丝毫不觉无礼,上下地望着陈茜。见他回过身去招手,"带过来。"
两个人被带过来依旧是绑在地上,陈茜动也不动见他们被扔在那孩子面前,微微过来,"都当知道,我最不喜欢有人背后无中生有,但是……错不是你等所言谋逆,而是……"他扬起手来霍然拔出侍卫佩剑,"而是这梁朝如今本就是我叔父一手扶植,何谈谋逆!"
说完竟是手起剑下丝毫不见犹豫,只一瞬间的表情变幻,突地就成了狠绝,竟是立时鲜血飞溅两人当场丧命。
霎时绽开的血喷涌而出溅得那孩子一身,温热的触感带着腥甜几欲令人作呕,淅沥而下湿了他白皙手间。
陈茜慢慢地收了剑,依旧是静静望他,他是故意。
他想看看这漂亮的孩子惊惧的眼神。
结果很明显,那孩子一动不动,依旧是微扬起额头来,身染血腥却是目光清亮,荒野生花。
果然是个有胆量的可造之材。
陈茜恢复了笑意,缓了口气,"你不怕?"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是,上一次在会稽山,陈茜获罪兵败而逃之时远比今日做得过分,他为何要怕?这一路上屠戮见得太多,乱世之中,若不对死亡漠然,那便是对自己的藐视。
"放了他吧。"四下诸人放开对少年的禁锢,他慢慢起身拾起那剑,却是走向溪水。
陈茜翻身上马,却不急着离开,他看着那孩子走到溪水之畔,竟只是慢慢地俯下身去以清粼的溪水浣手。
他身上都是血腥,回去的话郁书定会害怕。
慢慢将那血迹洗去,潺潺流水之间洇开的胭脂色泽,苍白的指尖搅在水里,指尖生莲,眉间一点朱砂,竟是慢慢地晕开在晨雾里。
立时便又静得迫人,这般妍丽的孩子逼得满眼都是生死之争的侍卫都有些心神不定,这世间竟真有能惑人心的容颜,何况分明竟是男儿身。
陈茜轻扬马蹄,烈马一声嘶鸣惊散满林飞鸟,天光渐明之际,他于马上,松开马缰噼啪击地,卷起那柄年少时候一时心气送与他的剑,握在手里。
那孩子听得他就在身后马上,只是略略回身望望,便又安静地洗去自己手间的猩红颜色,突地陈茜扬手一掷,竟如当年送他之时一样,只是这一次剑入溪水荡起一泓涟漪不绝,少年指尖带起的胭脂莲华立时破裂开去。
剑碎莲花,却是美得惊心动魄。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