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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薄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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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解春咬了一下唇。
为何他不行。
他不是未经红尘世事的莽撞少年,他自然看得出沈萧辰待他不同。
甚至再不知廉耻一些,他几乎以为沈萧辰也对他动了情。
他自认……就算是他不情愿,沈萧辰最该选择的人也应当是他。
可是,为何偏偏是他不行?
“殿下,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曹俨低声道。
而且这个人一定要是礼部中人,这样才能将元久等人一道绑在同一条船上。
而在场的礼部四人,元久、乔正德、钱侍郎三人年纪偏大,都已经微微发福,无疑凌解春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众人僵持间,凌解春开口道:“就算殿下今日’娶’了长卫郡主进府,明日入宫朝见陛下时,又当如何是好?”
“这不关你的事。”沈萧辰冷然道。
这是凌解春第一次听到沈萧辰这么不留情面地对待自己。
他心下涩然。
沈萧辰手中剑转向元久:“元大人,孤的耐心不多。”
他的手很稳,长剑波澜不惊。
足以证明握剑的人游刃有余,胜券在握。
但在凌解春眼中,他这一剑转得却忽然间失了些力度。
凌解春勉强克制住自己,未在那一瞬间劈手夺下这柄剑。
他难免会觉得有些奇怪。
能在宫中教皇子武艺的,都不是凡品,沈萧辰就算是武艺平平,气息也不至于突然间如此虚浮。
难道是旧伤发作?
他面上不由得挂了些担忧之色。
“你看什么?”沈萧辰寒声道。
凌解春只得垂下目光,不敢再落到他身上。
就算他夺了剑,但然后呢?他也毫不怀疑,沈萧辰身边那位气息沉凝的大伴会顷刻间要了自己的命。
即使他没有,外面还是属于他的剑林刀山。
“不是老夫有意为难殿下,实在是陈是这孩子性子绵软,遇事易慌乱,若要他来假扮郡主,老夫怕他露了马脚。”
“殿下相信老臣。”元久老泪纵横:“老夫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她还没有嫁人,我若是死了,今后谁替她撑腰。”
这是与沈萧辰示弱,也是在逼凌解春就范。
他到底已经年过半百,多历过一些世事,已然看出来沈萧辰是当真动了杀意。
不止是杀念。
元久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皇城都尉府已然在沈萧辰麾下,禁军与诸卫与皇城都尉府盘根错节,城卫军又在众目睽睽下丢失了郡主,为了不被问责,会不会被他蛊惑至就此铤而走险?
潞王如今不在京中。如若沈萧辰今日要反,胁凌解春威逼凌彻响应,凌彻舍不舍得放弃这个小儿子?
若是凌彻投鼠忌器,东大营不敢妄动,再加上长卫郡主屯于城外的北卑军,那整个京中,竟然无人能奈何得了沈萧辰!
长安城一马平川,宫城内外毫无防备。
这才是真正会酿成千古之祸!
他至现在方才明悟,惹上沈萧辰这尊煞神,今日之事,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礼部骑虎难下,已经没有了退路。
“臣愿意假扮长卫郡主。”凌解春阖了阖眼,再睁眼目光已经变得坚定:“没有人比臣更熟悉婚礼仪程,别人可能犯错,臣绝对不会出错。”
沈萧辰玩味地挑了一下眉。
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只有他来假扮长卫郡主,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也只有他,才会愿意为沈萧辰终生保持缄默。
可是,沈萧辰不信他。
他又凭什么让沈萧辰信他?
他是潞王府的幕僚,三番五次拒绝了他的示好,硬下心肠与他绝交。
一边拒绝他,一边又轻薄于他。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赖。
他凭什么信他。
沈萧辰手中的剑已经抵上了元久的喉间。
凌解春毫不怀疑,他真的会动手。
他与望秋是冰山的两极。
一个极端清冷,一个究极疯魔。
沈萧辰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那双眸似幽然深潭,似乎正在将他溺毙。
他心中的天平已然开始倾斜,剑尖又向前递了一寸。
站着的元久和俯在地上的乔正德都已经抖若筛糠。
还有外面十数位的礼部同侪。
命悬一线。
他们平时再懒散,却也勉强算是尽忠职守,罪不至死。
可沈萧辰,却是在认真地在思索要不要就此铤而走险,不回头地走上那条不归路。
他这个人,行事仿佛从来都不晓得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凌解春双膝落地,颤声道:“请殿下相信微臣。”
他狠了狠心,咬牙道:“臣对殿下一见倾心,今日自愿代长卫郡主随殿下举办婚仪,绝不会做对殿下不利之事。”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萧辰行差踏错,就此万劫不复。
成算与失算的可能性同样相差无几。
禁军也好,诸卫也罢,都不一定听从他的调遣,就算是凌彻,在他与凌解河之间,也不一定更在意凌解春的性命。
还有那些北卑人,非我族类,他们会对沈萧辰马首是瞻么?
今日贸然而反,无异于火中取栗。
若是失败,即便他能勉强保住性命,最后也只会是落得被圈禁一生的下场。
他还这么年轻,好不容易离开深锁的禁宫,还未曾看过那些人间繁华盛景,他不能这样赌上他的余生。
他愿意以身为舟,再送他一程,平安渡过险滩。
他可以为宣王做的,为何不能为沈萧辰做。
元久和乔正德面面相觑,
一时不知他讲的是真话还是仅仅为保住性命而口不择言。
额头再次贴在冰冷的青砖上,凌解春两辈子都未曾如此屈辱过。
他仿佛是在求,求沈萧辰娶他,而这个人分明对他不屑一顾。
月余之前,他还对他充满了怜惜,妄图以过来人的身份去指点迷津。
都是错觉。
真是可笑。
这个人分明就是个疯子。
色如春花,心如蛇蝎。
那酷似望秋的温良壳子里,装得是位修罗煞神。
可此时异地而处,他突然想到他离开金陵城那日,因为得了一个爵位,被陛下亲自宣召入京,便欢天喜地地走了。
那望秋呢?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与他当面告别。
望秋那一日若是见到了他,是否也会这样祈望过他?
他会不会也想要求求他,求他带他一起走?
可是,那时候的凌小侯爷的心早就飞走了。
今日种种,都是命运给他的惩罚。
那道打量的视线依然落在他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凌解春的脊背渐渐绷直,明明身上衣着层层锦绣绫罗,却觉得自己宛如婴孩,手无缚鸡之力地赤裸陈于人前,全无一丝尊严可言。
凌解春从来都没有觉得等待会变得这么慢,就当他的头枕在刑案上时,也没有现在这么漫长。
“一见倾心?”沈萧辰玩味道。
不必他重复,凌解春已经羞耻得头皮发麻,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起来。”沈萧辰收了剑,退后道:“就依你们说的办罢。”
凌解春蓦然松了一口气。
“抬头。”
这还没完,沈萧辰突然冷声对他道。
凌解春应声抬眸,脸色不由得涨红,连耳朵都微微发烫。
额间那道红痕还未曾全消,如今怕是更明显了。
“孤再讲一遍。”沈萧辰盯着凌解春试图躲闪,却又不得不与他对视的双眼,声音中透着凉意,一字一顿道:“别用你那花言巧语哄骗孤。”
凌解春目光闪烁,却又坚持道:“臣方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可惜孤不是青楼的花娘,你也不是一掷千金的嫖客。”
这比喻好没有道理,他是堂堂皇子亲王,若要作比,也应该说凌解春是自荐枕席的娼妓才对。
沈萧辰冲他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凌大人若想自轻自贱,非要找个男人依靠,不妨去问问孤的三哥,看他愿不愿意。”
城中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传言,凌解春不知这流言从何而起,但自认清者自清,从未曾澄清过是真。
“我……”对着那双眸中情绪汹涌翻滚的眼,凌解春却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分辩。
“孤现在回答你。”沈萧辰却并不想听:“孤不愿意被你纠缠,也不在意你与旁人是否清白,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凌解春脑海中一片空白,却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答道。
“过来。”沈萧辰起身向房中走去:“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讲了。”
凌解春只得起身,在身边人各异的目光中跟着沈萧辰进了内室。
不必沈萧辰示意,侍卫、府军等人也跟了上来,站了一屋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凌解春。
凌解春迟疑了半晌,咬着牙开始脱衣服。
分明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方才那点踌躇不决都显得有些过于可笑了。
沈萧辰又何必在意他的感受?
他的指尖颤抖,刚刚解开外袍,便听到沈萧辰开口道:“进去换。”
言语间似乎有叹息。
凌解春愣了一下,他回眸看了沈萧辰一眼,简直不能置信。
那目光好似烫了他一下,沈萧辰第一次避开他的目光,敛下长睫,指着隔绝内室外堂的珠帘,冷声重复了一遍道:“进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