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敌深入》扶松

8、⑧

　　许慎盯着那杯水，它已经冒出了袅袅寒气，水面在灯光的照影下泛出粼粼波光。
　　他心想，我可真是个懦夫。
　　三年前不敢说喜欢，三年后也不敢问为什么。
　　只是因为收到的回复，一定又是冷冷淡淡显而易见的敷衍：“家里有事”“来不及”“走得太急忘了带手机”等等。
　　既然知道答案，何必再挣扎沉浮于不明的真相。
　　至少时间虽然给了他一个三年的教训，但最终还是将他重新送到了他面前。
　　命运对他不够好，却也足够好。
　　他还有机会，他还能挽救。

　　*

　　余临这一躲，足足躲够了三天。
　　第二天早上许慎其实想要厚着脸皮跟着江堇一起去余临家里串门的，但开门时余临早有预料，伸手就把装着芹菜包子的透明袋子递了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又关上了门。
　　冷漠的态度太明显，许慎实在不知道能用什么理由再去找他，便也干脆憋着一口气，憋到了第三天下午。
　　许慎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几点了？”
　　江堇在旁边的茶几上写作业，闻言撇了撇嘴，指了指墙壁上的电子挂钟：“才三点。”
　　三点了。
　　……三点了！

　　许慎一个激灵，随手撩了一把因为睡午觉而略显凌乱的头发，拔腿起身冲进了卧室卫生间。
　　哗哗水声洗了半个小时，许慎才裹着浴衣出来，一手还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翻看早早就准备好的衣服一边念念叨叨：“我都说了两点就把我叫起来两点就要叫起来，江小堇你竟然任由我睡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待会儿要是来不及了我就唯你是问！”
　　“两点和三点不就差了一个小时嘛，要是真来不及也不关这一个小时的事吧？”
　　江小堇跟在他身后转悠，负着手像个小老头一样絮叨逼叨：“你昨天晚上开门出来喝了四次水，吹了三次风，今早的煎饼烤糊了两个，睡个午觉也一会儿醒一会儿醒的。这样下去不行啊小许同志，你得保持作息健康……”

　　“你学你外公说话是不是？”许慎转身指他，扬起食指：“我告诉你啊，许老头这招对我没用，你赶紧的给我闭嘴——我那瓶放在衣柜里的CHANEL蔚蓝男士香水呢？”
　　江小堇仰头，毫不心虚：“哦，香水啊，我看挺好闻的，你都没拆过封，我以为你不要……”
　　“你扔了？！”
　　江小堇眨了眨眼：“没有，我拿去玩了。在房间里的桌子上。不过……只剩一半了。”

　　这踏马香水也能玩儿？！
　　许慎对他露出一个“回来再收拾你你给我等着”的表情，飞快套上最后一件剪修精良质地考究的裤子，把那瓶可怜的惨遭毒手只剩半瓶的香奈儿拿了过来，往全身都喷了一遍，直到确定以及香得比北京烤鸭还诱人时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把头发用毛巾擦到大半干，从卫生间角落里找出已经开始生灰长蘑菇的发蜡剂，对着镜子一点点仔仔细细地弄自己的头发，那模样简直比去听知名老教授讲课还要认真。
　　江堇坐在床边，晃着两天小短腿，一个劲儿地叨逼叨：“不就一个同学聚会吗有必要这么隆重？舅舅你真是大惊小怪，这套衣服不是我妈送你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吗，你一直都没穿过？哎呀其实真的没必要这么麻烦，小哥哥要是不喜欢那不就白费了吗……”
　　“胡说八道！都不能盼着你舅舅一点好！”
　　许慎收拾好自己的衣领，抬起手腕看表，银色爱马仕简直连表盘里不停转动的分针时针秒针都闪烁着“有钱”的光芒：四点五十。
　　他火速抓起车钥匙往外走：“等着，我今天就给你把舅妈带回来。”
　　江堇在后面啪嗒啪嗒地跟上来锁门，闻言翻了个白眼，白嫩嫩的脸上是毫不客气的鄙夷：“那祝你好运咯。”

　　啪一声，许慎从车里摸到一盒软中华，抽出一支来，凑到打火机跳跃的火焰前点了。
　　烟夹在手里，他却并不吸，盯着小区门口的方向，除却手里袅袅烟雾，又恢复了那副不动如山的状态。
　　他在小区进出的必经之路上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依旧不见余临出来，齐羽给他发的消息和班级群里的询问提示音接二连三滴滴作响，都在问到了没有，但他只瞥了一眼，目光又转回了小区门口的位置。
　　下班时间的晚高峰，小区门口进进出出人流涌动，路过这辆低调的奥迪a8时都会驻足一二，偏偏没有一个是他想等来的。
　　许慎叹了口气。
　　再晚一点，他几乎都要怀疑余临是打定主意不要和他碰上，所以才迟迟没有出来了。

　　他一低头，把软中华叼在嘴里，打火机丢在手边的杂物盒里，正要打灯转向发动引擎，一抬头却见到一道穿着白色羽绒服、黑色阔腿工装裤的身影慢吞吞从小区里面走出来。
　　即便棉袄再臃肿，他的身形依旧削瘦至极，头顶一根碎发随风飘起，露出来的脸颊白得惊人，身后小区里住的大多非富即贵，就数他能穿着一身一看就是步行街里买的六七百块的行头站在那里，还能凭借一张脸就好看得成为人流中最显眼的存在。
　　他并没有看见这辆奥迪a8，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低头从棉袄口袋里掏出手机，边往就近的车站走边查看消息。
　　鸣笛声在身后突兀地响起，余临低着头往旁边让了几步。然而那刺耳的喇叭声依旧在继续，他便皱了皱眉头，转头一看，恰好银色奥迪缓缓行驶到了他身边，以一种堪称龟速的速度和他并行。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驾驶座上一张熟悉的脸带着三分笑意和初冬未消的暖气，径直撞进他的瞳孔中：“晚好啊余神。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顺路，要不要搭个顺风车啊？免费的哦。”

　　他含着两分戏谑的嗓音那样低沉，那两个字的称呼尾音微微上扬，仿佛在无形之中勾出一抹暧昧的弧度。
　　“……”
　　余临下意识瞥过头，一言不发垂首插兜继续往前走。
　　“距离聚会时间只剩不到十分钟了。你确定要自己徒步走过去吗，就算是现在叫出租也来不及了吧？”
　　许慎不紧不慢地开车跟在他身后，那语气就像是怪蜀黍拿着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在诱惑一个爱吃糖的小朋友：“余神不是最讨厌迟到的人吗，总不会愿意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迟到了被人闹笑话吧？”
　　“最后一次机会了哦，真的不上来吗——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