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幕间物语·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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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回旋的风向标啊，请你慢一些，再慢一些，勿让时光在刹那间流逝。』
楼房间被遮掩的小巷，昏暗笼罩着的角落，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在意。明哲保身，这便是此处默认的规则。即便血洒消亡也不会有谁在意，唯有野狗与老鼠才会靠近过来，让这躯体留下最后一点用处。
从喉咙之中道出的姓名，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念过自己的名字了呢？
芥川龙之介，这完整的姓与名或许是他的双亲唯一留给自己的证明。与妹妹相比，周围的人更习惯称呼他的姓氏，然后称呼妹妹的名字。久而久之，似乎自己就只剩下『芥川』，而妹妹便只有『银』。
“这不就能好好说话了吗？”中原中也点了点头，必要时候对于一些不听话的家伙还是得用点力道才行，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自己觉得不应该以大欺小。
“那，下一个问题。”他扬了扬头，朝着诊所的方向示意道，“你刚才是想偷偷溜进去那边吧。偷东西的事情暂且不说，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这是……在下的事情，与你无关。”芥川的呼吸被压着，说出半句话也要喘口气才能再说后面半句，但那语气中的不服倒是听着还不少。
“这片地方所有孩子都被视为「羊」的一员，不管你们是不是外面来的，是不是想自己想办法过生活，在其他人眼里并没有什么区别。”中原中也听见被他压制着的人还在嘴硬，稍稍有那么点不满地在脚下多用了一份力，“你想溜进去的地方属于港口黑手党，他们可不会管你们是不是从外面来的，最后怒火极可能是烧到我们身上。”
脚下的人发出一声闷哼，不住的咳嗽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却是身体也咳得抽搐。中原中也一惊，他这还没有用多少力道下去，怎么就好像重伤了似的？在他的概念里，贫民窟里的孩子从小跌打滚爬应该还是比较结实的。
只是他忘记了，跌打滚爬又要耐打，那是只有他们这些个吃穿用度相对来说要充足一些的孩子们才能做到的，更何况芥川是被中也给踢了两脚又压住了要害。
“喂喂，你没事吧？！”中原中也多少还是听得出真假伤势，他松开了手让对方有什么足够的空间呼吸，从他的背上挪开了脚，顺势退后了几步站开些距离，免得对方突然发难。只是看着他身体不适的样子，中原中也再联想到那个诊所的情况，大约是有了一些猜想。
“你，莫非是想进去偷药吗？”说出的话让眼前的人手脚顿住，中原中也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真的要偷吃用的东西还不如去杂货店或者仓库，也就是想要药物才会特地跑来诊所这里。但才刚来这里没多久的那一群孩子却并不知道这家诊所的底细，就这么贸然闯进去，只是被抓住扔出来都算是最好的结果 ，谁知道那个会跟自己的异能力玩过家家的变态医生要是捉到了眼前的人，又会做些什么别的。
先入为主地对森鸥外印象并不怎么好，中原中也虽然不清楚那个医生具体危险到了什么程度，但光是他借用异能力的人形少女来接近过他们这一点，就让中也对他没有什么好评价。
“那边的医生也是异能力者，而且这些天港口黑手党的火拼就没停下来过，那里头八成还躺着带武器的人，你去了也讨不到什么好。”这么说着想要打发掉芥川的念头，中原中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前那次光顾着打起来，却也没留意到眼前的这个人原来有那么瘦。比起他们这些个得到锻炼而紧致起来的肌肉，芥川看上去就是没几两肉的样子，也难怪身体素质那么差，没有异能力的话预估着在自己手上能撑过的时间更少。
“在下是……必须要拿到药物的，只要还能动弹，就绝对……”芥川捂着嘴又咳了两声，转过身来面对着中原中也，抬起的另一只手又是准备再次发起攻击的样子。
“你那副样子真的觉得能赢我？”中原中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人固执的样子就跟他在街上见到的小野狗一样，明明打不赢，却还要呼呼地龇牙咧嘴。
“只要能赢过你，在下就能咳咳……就能更强！”芥川说话的时候呼吸牵动了伤势，咬着牙强忍过去。虽然身体虚弱，但是忍耐的程度却因为挣扎的生存而得到了锻炼。
是个不会好好听人讲话的小鬼，全然一副长辈心态的中原·孩子王·中也捂住脸摇了摇头，他插着口袋转身就要离开小巷，身后的芥川不满地冲着他喊起来，“等下，你要去哪里！在下还没有……”
“你跟我来，药的话我这里有。你想打架的话我也可以奉陪，但这里不适合。”中原中也侧过头去看了眼身后的人，也不等他给出什么反应，就径直走了出去。
芥川站在原地呆愣了片刻，这才把中原中也的话消化完。跟着这个人过去的话就能跟他再战，而且他有药，赢了他就能拿到药！在脑内这样一番逻辑理论之后，芥川头也不回地跟了出去。冲出小巷，左右张望着寻找那个人的身影，很快就在不远的地方看见了那头显眼的赭发，正站在路口看着他。
“快点跟上来，不会是伤到跑不动了吧？”中原中也看着芥川从那一头跟了上来，在靠近了一些之后就保持着几步之遥的距离跟在了后面。带着一条小尾巴，他想了想还是给带回去自己那边比较好，『羊』那儿讲不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白濑他们可沉不住气。
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地走着，拐过一个弯，渐渐走离了这条凌晨的街道。
就在他们离开没一会儿，诊所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支着拐杖从里面走出来，身上包扎着各处的伤口，一瘸一拐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远去。诊所内的诊疗室，森鸥外打了个哈欠撑在了办公桌上。那些个伤员都不敢再这里滞留太久，就怕被误以为是装病逃离任务，就算是带着伤也要赶回去，至少让人看得见伤得如何。
只是从最近的这些伤员口中得到的消息让森鸥外也有不小的收获。
他直起身，翻开了压在桌面上那叠诊疗记录下面的一本名册，上面一条条地记载着与港口黑手党相关的医务人员名单，已经有许多人的名字被划去了。
『三刻构想』之中现在毫无进展的只有他，在失去了与谢野晶子之后，原本打算建立的『不死联队』彻底成为了泡影，以绝对的暴力击败港口黑手党的办法无法实现。白日与黄昏已经有了雏形，而黑夜却还掌握在那个造成最大混乱的人手中。森鸥外的手指按在名册上一点点下滑着，最后停在了一栏上。
那上面写着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就算是那个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也敌不过天命。”哼笑了一声，他这些时间以来不断救治港口黑手党成员的目的除了从他们口中得到各处行动的消息之外，另外在做的便是逐渐建立起优秀医师的形象。谁都想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而越是优秀的医师在这个性命随时都能被消耗掉的地方就越容易获得好感。
“那么，下一步便是……”在心中早已做好了往后的各项计划，森鸥外那双紫色的眸子在阴影中越发深邃。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即便是要消耗更多的精力和时间，那也是值得的。
“林太郎——”身后爱丽丝用手中的画板敲了敲森鸥外的肩，如果不是够不着的话她是想敲他的脑袋的。
森鸥外转过身去，恢复了往常那无害一般的笑容看向自己的人形异能，“怎么了，爱丽丝酱~？”
“我要新的蜡笔！”爱丽丝把画板抱在了怀里，画纸的正反面都被她涂满了各种各样的画。
“啊……旧的已经用完了？”森鸥外有些意外地低下头凑近过去，他印象中应该不会用得那么快。
“刚才外面有人打架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蜡笔弄断了，快点给我买新的！”爱丽丝不高兴地鼓起脸，落在地上摔断了的蜡笔一截一截，虽说也不是不能用，但任性的女孩却想要更好的。
“好的好的~爱丽丝酱想要的话，等会儿我就去帮你买。啊顺便换上新裙子一起去吧！”森鸥外觉得自己真是想了个好主意。
最近的火拼范围越来越密集，看样子这附近也多少被那气氛感染了。森鸥外的诊所被划入了港口黑手党的领地，畏惧的人自然不敢靠近，但要说如果有人要刻意挑衅，这里却也是个能被针对的地方。
只是来此处捣乱的人，没有谁能真正威胁到森鸥外罢了。
对于那所谓的争斗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森鸥外在爱丽丝的抱怨声中去挑选给她的新裙子，准备之后的出门，殊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而另一边早已走远了的两只幼崽，中原中也带着芥川龙之介从熟悉的道路穿过两条街，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
“先把你的伤处理一下，”瞥了一眼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芥川，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他能听进去多少，“要打的话也等你伤好了再说，不然我赢了也没意思。”
“在下不用……”
“刚才还被我踩在地上的人没资格说！”中原中也没好气地打断了他，握住门把手转开推进了屋里。这扇门是他后来重新找来换上的，最早的那一扇破门就和放在那请人闯空门没区别。走进门里，他向着屋内喊了一声，“路比，我回来了！”
正在整理自己的书柜，路西菲尔听见了中原中也的声音，从里屋发出了回应，“欢迎回来，大家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据点周围没有奇怪的家伙，屋子也都补好了窟窿，他们还问我下回你什么时候去。”中原中也再回了一句之后向着还站在门外的人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做什么，等着风把你吹进来吗？”他向着自己这边挥了挥手，示意芥川进门来。
屋里还有一个人。一路上都没有发难的芥川龙之介用那张眼神看上去就很凶恶的脸盯着中原中也，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谁都没有再动。
“你在和谁说话？”路西菲尔从里屋走出来，那一间房已经几乎成了他的书房。他隐约听见了中原中也说话的声音，他会带客人回来着实少见。
从中原中也的身后走出来，比他要稍稍高上一些的身高，侧过身子便看清了站在屋外的身影。是路西菲尔没有见过的孩子，也不像是『羊』的成员。瘦小的身躯站在风里，呼呼的风声把他的衣服吹得紧贴身体，纤细得就好像之前他们刚从贩子手里救下来的那些孩子一样。
只是那凶恶的眼神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担惊受怕的幼童。
“中也，他是？”路西菲尔也是第一次看见中原中也把陌生的孩子带回这边，一般就算捡着了也是送到『羊』那边，也就导致时常被大家开着玩笑说“中也又捡新的羊崽回去了”之类。
“啊……这家伙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也有异能力的小鬼，名字叫……啊对，芥川龙之介。”中原中也耸耸肩，省略了当中一番的打斗内容这么解释道，“我看见他想偷偷溜进那个黑医的诊所弄药，就把他带回来了。”
路西菲尔看了看站在外头的芥川，再看看一脸不耐烦的中原中也，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当中错过了什么很多的事情。为什么中也你出个门就带回来一只芥川龙之介回来？方才还没仔细看，大约是因为对方的头发太脏了，也就没留意到他颜色有些不同的鬓发。
“在下需要药，”沉默已久的芥川开口道，“能赢过你的话，就给在下药。”
路西菲尔手抵住了下巴，歪了歪头看向中原中也提问，“你跟他打赌了？”
“谁打赌了啊！啊啊啊啊，我说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啊？！”两三步疾步走到了芥川面前，中原中也抓住他的肩膀摇晃起来，“就你这副身板还跟我打？先长个十斤肉再妄想还来得及！”
被中原中也一阵摇晃的芥川龙之介保持着他那张不变的凶恶脸色，此时看上去倒有几分呆呆的。“为什么，在下若是不能赢你的话……”
“……这家伙，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中原中也松开了手，耷拉下肩无力地吐槽着。
看着两个人互动的路西菲尔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在中原中也谴责的眼神里咳了咳收声。“嗯，芥川君是吧。你需要的是什么药？看上去你并不像是给自己找药的样子，能先告诉我们吗？万一我们也没有你需要的哪种药，岂不是浪费了力气。”
这话总算是让芥川听了进去，他皱了皱那十分淡而并不明显的眉，回答了路西菲尔的话，“退烧，在下需要能退烧的药。”
前些日子为了预防转季节时候的伤风感冒，路西菲尔的确去城市里和其他地方搜罗准备了一些能治感冒发烧的药，大部分都给了『羊』那边，他自己这里则留了足够他们两人用的量。
“退烧药……你的同伴里面有人发烧了吗？”中原中也记得方才接触对方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什么太高的热度，那么他那如此急着需要，就只有可能是其他几个孩子之中有人生病了。就算只是感冒发烧，身体虚弱的孩子如果没能挺过而去世也是常有的事情。
尽管之前有过不愉快的事情，但在那之后从『羊』成员们那边也没有听到过对方再来挑衅的事情，反而有时候看见了也躲得远远的。本就同样是艰难生存在这贫民街里的孩子们，现在回想他们的模样，就仿佛是以前听说过的最初『羊』刚刚建成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那就不能等了！”中原中也抓住芥川的手臂，“你刚才就直接跟我说啊，有什么比那更重要的！”
被这么一吼的芥川却是脑内懵住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付出什么，不去争抢就得不到任何东西，这是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学会的法则。
本应当是那样的。
“但是在下……”
“没有但是！我比你强，我说了算！”中原中也拉着芥川就冲进屋里，到柜子边上蹲下身打开柜门拿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他和路西菲尔收集来的药品，“除了退烧还有其他……不对，你们前段时间才跟我们打过，肯定有受伤的。”
“一天吃两次，吃药之前先想办法给人塞点别的吃的东西，不然没有效果。”将一板退烧药，一小盒伤药，两卷绷带以及一包饼干装进了一个小布包，随后就往芥川龙之介的怀里一塞，中原中也看着还想说什么的他直接把话给堵了回去，“想要打的话我以后随时奉陪，现在先带药回去救你的同伴！他们是你最重要的同伴不是吗！”
芥川看着手里的布包，再看看一脸认真着急的中原中也，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想什么。
“在下，等银好了之后会再来的！”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亮光闪过，他退后一步慎重地鞠了一躬，随后抱着那一包重要的药物冲出了屋子。
望着那个逐渐跑远，没一会儿就消失了的身影，中原中也呼出一口气，好似经过一场大战般心累极了。路西菲尔关上了门，把翻出来摆在桌上乱七八糟的药盒药瓶放回去，打趣着他道，“已经成习惯了？”
“啰嗦……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而且……”中原中也拉开椅子坐上去，趴在了桌子上，“这下他还会再来，之后确认好他们的确不是什么坏家伙的话，想办法让他们也加入「羊」就是了。”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着，灰蒙蒙的天空更添了几分寒意。路西菲尔望向那阳光也无法透过的云层，轻声喃喃了一句。
“是呢……冬天，快要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幕间物语·其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