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风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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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人』究竟有多少不同的姿态呢。
其不间断的欲求，随波逐流的群体思想，知性与理性的权衡，因情感等外因而左右摇摆，人所表现出的特质统一又矛盾。
那正是被称为『人』的存在，并非单单指这一个种族。然而『人』的定义边界过于暧昧，身为『人类』却无法称之为『人』的异物，并非人类却以『人』的姿态而行走于世的存在，对这个标准的判断往往来自于主观，亦或是由众多的『主观』所组成的『客观』。
对于『人』的定义，这个议题将会随着时代无止尽地延续下去，直到世界终结的那一刻吧。
擂钵街的夏末，沉闷的空气伴着阴沉的天空压在胸口。秋日还未到来，积聚的雨云遮挡住阳光，从窗口望出去看见的景象就仿佛那天空即将坠落下来，重重地压在仍在重建的街道上。灰色的云，就像是吸收了人类点燃的硝烟，扭曲且令人生厌。
『若是落下来便好了。灰色将世界尽数笼罩进去，一切都埋进云雾之间，看不见的东西即为不存在，自欺欺人落入水中。』
『若是落下来便好了。等待的时间里连呼吸是那般的黏着，少女曾经期待着晴空的双眸早已映不出光芒，也照不进眼底。』
『若是落下来便好了。无垠之水来自天上，不会偏颇任何一个人，永远向着大地深处流淌，带走天上地上那所有的痕迹。』
『呼唤着不存在的名字从梦中醒来，回到身躯中的重量犹如千斤。啊啊，今日的天空依旧没能落下来。』
路西菲尔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读着过去未曾耳闻的作者写的小说，一直读到了末尾终章，主人公依旧没能从对人生感受到希望，却也没有抛弃一切离去的勇气，仍旧绝望而胆小地被生活向前推去，面对那不知何时才会走到终点的明日。
『世界』夺走了众多的故事，然而人们却只会书写以留下更多的文章与诗歌。路西菲尔对此是感到庆幸的，若这里真是丝毫没有文学绽放的世界，人的精神将会是多么的贫瘠。仅仅是靠一册两册的经典，那未免也过于悲伤。
“你看完了？”声音从侧后方的窗户里传来，带着雨日里常有的疲惫，咕噜咕噜着打了个哈欠，散发出懒散的味道。
“嗯，是我喜欢不起来的书。”路西菲尔合上了书放在膝上，抬起头望向还没有落下雨水的天空。远处传来的枪响连绵不绝，这一日的擂钵街也笼罩在不安之中。
“那为什么还要看？”中原中也趴在窗台上，脸上贴着一小块的纱布，用胶带固定着。昏暗盖在明亮的发色上，整个人埋在房屋的阴影中。
“就是那样也要看完了我才能这么说。”微微侧过身子望向屋里的人，路西菲尔伸出手去放在中也的头顶上，“已经睡饱了吗？现在还很早呢。”
“外面那么吵还怎么睡，没有做噩梦已经谢天谢地了。”中原中也又是打了一个哈欠，目光投向远处高台下传来声响的方向。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顺手便将上面贴着的纱布撕了下来向后一扔，精准地落入了纸篓里。
“也是呢……最近越来越吵闹了。”脚下的大地微微颤动，在喧闹中时不时传来几声爆炸的巨响。几个月之间不知不觉的，擂钵街上各个组织之间的冲突越发猛烈。弱小的组织被抹去痕迹，强大的组织声名大噪，但若是败了，也一样会落得一无所有。
而在擂钵街之外，城市内的阴影中也无时无刻不上演着以血和悲鸣书写的惨剧。
在度过了最初胆怯的时期之后，『羊』曾经派人跑来路西菲尔的家，以救人之类的理由求助于中原中也。就如中也曾经答应过的那样，他会继续保护『羊』不受其他组织的威胁。而失去了有强大的中也能随时随地出手的优势，『羊』的成员们不得不回到了他们得到中原中也之前的状态，这般的落差不得不说让他们苦恼却也无能为力的。
直到不久前的那一天，中原中也如往常一样在擂钵街打探着有关爆炸前位于租界里军方研究所的消息，在一处废墟之上看见了穿着不合身的大衣，走路步伐摇晃，踏着边缘摇摇欲坠的少女。那个孩子的名字叫作小百合，是『羊』之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孩子。眼看着她一脚踏空就从废墟之上摔下来，救人心切的中原中也一个冲刺就跳了起来，接住了少女落下的身躯。女孩比中也要高上不少，也就是凭着操控重力，中也才能轻松地抱起她。
“喂，你没事吧？”把小百合放在了地上，中原中也担忧地询问，少女的模样怎么看都有些奇怪，全然不像过去在『羊』的时候见到的那样活泼。
听见中也的声音，小百合的身子颤了颤，她的双手缩在大衣的袖子里蜷缩着，头也没抬只是轻声道，“是……中也吗？”
“啊，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中也这么回答着，面对状态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小百合，他不禁有些担忧，“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的是中也啊……”小百合的声音很细，即便是抱着她也听得有些模糊，“那也就，不用找了……”
要当心擂钵街上的弱者，特别是你熟悉但有些日子未见的人。
中原中也心中的警钟突然大作，他的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小百合拿着什么向他袭来，冰冷的匕首擦着中原中也的脸过去，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闪避的同时推开了原本还抱着的她。
“你做什么，小百合？！”冰凉之后的刺痛，火辣的热度集中在伤口上，红色，温热的液体顺着脸庞滑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侧倒在地上还紧紧抓着匕首的小百合，中原中也大声地质问着。
“做什么……哈哈……”小百合笑了出声，她举着匕首从地上站起来，刀刃向着中也，往日时常充满着自信的脸上只能看见晦暗，“没了……都没了……”
“什么？”
“弘志，朝日还有香澄，他们都没了……明明说好不会的……”小百合念着三个人的名字，是『羊』里面年纪都不小了的成员，其中两人便是上回中也要搬出据点时候发生过争执的，“都怪中也你，你要是不走的话他们就不会那么急着去加入组织，也不会去参加战斗了！”
“就不会……就不会死了！”
听着小百合的呐喊，中原中也呆在了原地。死了……那三个人死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在那歇斯底里的小百合，中也走上前去就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这次小百合却是胡乱挥动着手里的匕首，怎么都不让他靠近了。
“怎么回事，他们，他们不是之前都还好好的吗！”避开毫无规律的挥砍，认为也不能刺激对方的中也心里也是着急，“加入其他组织又是怎么回事，「羊」现在是什么情况，上一次不还替你们赶走了想抢占据点的敌人吗？”
“不够的……只是守着当然是不够的……我们也想过得再好一点嘛，我们没有错，这样想不是很正常吗？”小百合脸上的笑容里是中也过去未曾看见过的愤怒与悲伤，以及他还无法理解的恨意。与她完全不相配的不仅仅是大衣，还有被她拿着的这把匕首，上面沾着些许没有擦干净的污痕，“中也你要是没离开大家的话，他们就不会想着提前走出「羊」去加入外面的组织，也不会被敌对的组织杀死了！对，都是因为你，全是中也你的错！”
中原中也不记得他是怎么和小百合分开的，回过神来他就站在了『羊』的据点前，敞开的仓库大门灌进呼呼作响的风，门口原本站岗的哨兵并不在，而走进仓库里张望，原本住着孩子们的地方已经是人去楼空。
不知所措的他在据点周围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羊』的成员，没有发生过争斗的痕迹，那么很大可能便是他们自己放弃了这个据点，而他们谁都没有来和中也说。看着手腕上系着的蓝色手环，中原中也被风吹动的赭发在空中无助地飘动着弧线。再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的仓库，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压抑的感觉包裹上他的内心，迫使他泄愤般地将拳头砸向地面，在受到重力影响而向下凹陷的地面中落下了一个深坑。
实际上，『羊』失去了顶梁的大孩子，害怕遭遇袭击时来不及去找中也的他们索性放弃了惹眼的据点，在擂钵街的战斗逐渐升级的当下，如此这般决定反而有一定道理。
中原中也一路上避开那些带着武装的人，尽管他对上他们并不担心受到什么伤害，异能力可以轻松地解决一支两支小队，但人若是增加过多，现在的中原中也还没办法自己解决。然而小百合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话语仍在中也的耳边回荡着，控诉中原中也没有为他们做出更多的贡献云云。
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路西菲尔家， 中原中也心中感到的满是迷茫。从『羊』之中搬出来，他做的真的不是一件错事吗？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这样便是得接受相应的结果。”把煮熟的鸡蛋用小刀切开一片一片放进盘子里，配上蔬菜和肉，路西菲尔平静地把这天的午餐放上桌子，“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假如，但是中也你即便还在那里，也是不会离开跟着他们去加入其他组织的。”
“……”脸上的伤口被路西菲尔简单地处理过后贴上了纱布，他的手触碰伤口附近的时候有些痒痒的感觉，然而心中乱成一团的中原中也丝毫没有留意到路西菲尔指尖淡淡的光。
“「羊」的话，应该是逃到擂钵街的北面去了。现在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也只有那边一小块地方。我从城市回来的时候有看到戴着手环的孩子在那附近转悠。”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圆，点了点上端的位置，路西菲尔这般向中也示意，“对他们来说逃走去那边比起来找你是更适合现在生存的选择，毕竟异能力不是万能的。”
时间回到现在，心情复杂的中原中也在跑去确认了『羊』剩下来的那些孩子们的确没有大碍之后的好些天都把自己闷在屋里。并不打算多说些别的，路西菲尔一如往常。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中也自己的思考，这会是一个很困扰他的阶段，但他必须去思考，不论需要重复推导多少次，直到有一个中原中也自己的结论，而不是由其他任何的谁来给他答案。
就如现在，中原中也醒了。
路西菲尔抬起的手向屋檐外伸出去，打湿地面的圆点出现在了视线中，一滴两滴，随后便伴着哗然从天上洒下，将地面全都浸成了深色。空气中的沉闷在雨水落下的瞬间散开，吹起的风带着些许凉意顺着呼吸灌进肺里，舒畅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到四肢，也让人昏沉的脑袋清醒。磅礴大雨将混战的声响掩盖，屋檐之外是雨的世界。
“中也你看，天空，落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风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