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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观风月 ...

  •   BGM 吹灭小山河
      *青梅竹马

      江边小镇,一胧烟雨,一叶扁舟,一蓑衣斗笠,一钓竿。

      船篷下青梅煮的酒液在青色的壶里翻滚,灰色的炉里露一点红色的微弱火苗。端坐矮几旁的青年手里握一卷翻旧的书,读完一页后伸手揭开壶盖看一眼唤一声外面的人。外面那人拎着只装了寥寥几条鱼的竹篓过来,鱼篓稍远点靠船舷,氲湿的蓑衣和斗笠放船舱,再出来时手上端了一盘腌渍的梅子,臂弯里搭一件披风在走倒青年身后时兜头而下。

      柔软衣料里传来闷闷地两声咳,青年把自己从披风里扒拉出来时那人已经稳稳坐在矮几对面手上捏着酒杯轻嗅。

      眉如远山含黛,睫若蝶翼轻颤,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被落下的眼睑遮了一半,恰似现在初春时节烟雨朦胧里半遮半掩遮不住的春色。

      那人捏一个梅子入嘴再浅尝一口青梅酒,脸上流露出几分满足。青年系好披风上的绸带,坐得端正端起面前的酒杯向那人致意,那人微笑着接了干了杯里的酒。

      酒喝得差不多时外面的雨也停了,青年喝了酒后发热脱了披风坐在船头,手上的旧书翻了一页。那人站另一边偶尔划一下浆,目光却不住落在他身上。

      乳白的厚重云雾缭绕在山腰,轻薄的一层堪堪散在山脚的江面上。青年今天在他的极力劝阻下终于把平常老成的暗色换成现在身上清浅的鸭卵青,较深的水绿色里印了他的面容又被划过的褐色船身模糊成纹路一圈圈散开再合拢。

      岁月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芥川君。”

      青年抬头,眉眼平静,眼睛里却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凛冽。

      “小心着凉。”

      青年掩在衣袍下压抑地低咳两声,捡起落在身后的披风披上,回答的声音还残存着嘶哑。

      “是,太宰先生。”

      ……

      芥川龙之介和太宰治家住同一条街上,两家间就隔了一个分岔口,他们两人就差了两岁。太宰治过于早慧但是从不用在正道上,从小鬼主意多得不行,刚犯了错被大人逮住下一个眨眼人就不见了。芥川龙之介就恰恰相反,他生下来就体弱,一直靠药物养着还总是大病小病不断,病痛中书籍是他唯一的慰藉,长大后身体稍好可以四处走动时也习惯了安静坐着。

      直到那个樱花开满树的春天,坐在树下看书的芥川龙之介在纷纷落樱里遇见了失足掉下来的太宰治。

      那时芥川龙之介16岁,太宰治18岁,至今已经四年。

      现在想起来当时也是被鬼迷了心窍。

      太宰治看着装作老成却因为他意外顶了一头粉嫩樱花瓣的少年愣在原地,他居然从那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意料之外的不知所措,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伸手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走。”

      这句话说得像极了话本子里打算带着富家小姐一起去私奔的穷书生。

      而芥川龙之介看着衣服破损、头发乱糟糟、一身狼狈、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伸出手来后脸颊后知后觉染了樱花的粉色,伸过来的手上蹭了灰,一瓣淡粉色轻飘飘地从眼前落下恰好被托在掌心。他合了没看几页的书轻描淡写地把手放上去:“好。”

      就连回答也是话本子里的标配,除了这位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性别不对,表情也实在太过于平淡。

      那之后太宰家的公子安分许多学着照顾人,而芥川家的公子在某人的撺掇下逐渐开始外出露面。

      春天他们去踏春,长街打马而过,郊外栓了马在街边喝一碗粗茶再登山。太宰治走着走着顺手挖几个雨后刚冒头的竹笋,挂马上拿回去送随便谁家,清炒炖煮挑任何一种做出来都是当年春雨的鲜甜。

      夏天太宰治带着芥川龙之介去河边,主菜是他亲自下河捉的鲜鱼,配菜是现采的野菜和清晨刚长出来的野菌,炭是旁边捡的枝干现烧的,锅碗筷子是自带的,一锅鱼汤几条烤鱼,一嘴麻辣鲜香。

      秋天他们去赏枫,挑一棵最好看的树下铺一张厚布,太宰治摆一堆小吃甜点,芥川龙之介拎一壶春天酿的桃花酿。两个酒杯,一本书,两个人,一棵树,一直到暮色鲜艳如枫才返程。

      冬天太宰治一般都会去芥川龙之介家。拥着火炉,裹着厚衣,炉上咕噜噜煮着酒。窗外簌簌而下的鹅毛大雪,房檐下挂着的冰柱,地面铺满的素白与他们氤氲着酒香的室内没有一点关系。芥川龙之介手上习惯性地翻着书,太宰治坐在一旁闲不住,拿了纸笔计划雪停后的下一年要去哪里。

      他们走过春山,看过夏景,赏过秋夜,度过冬日。他们一起登山顶拜古寺尝最好吃的素斋,他们结伴走过祭典的人群一人手中握着一个红彤彤的糖果。他们一起看夜空中的烟火,他们一起看云海上的日出,他们一直在一起,行走在万里河山中,四年,形影不离。

      芥川龙之介某一天从书里抬头看见对面不知何时已经习惯的太宰治极漂亮的脸心里突然就觉着——之后和这个人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后仔细想了想:他熟悉的人本就不多,所有人中他最习惯的还是名为太宰治的这个人,那,这样下去确实挺好的啊。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

      在他们结伴而行的第十年,花灯节。

      今年不知为何太宰治提前一段时间就开始尝试着手制花灯,在无数个失败品后终于做了一个勉强能看的,然后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独自捣鼓。芥川龙之介进去看了一眼就被无处下脚的房间劝退,那之后除了吃饭睡觉时间再不管太宰治。

      花灯节当天晚上最盛大的游街太宰治没有赶上,芥川龙之介凑了个热闹就躲开去了人少的河边,漆黑水面上漂着星星点点的烛光和天上的星子辉映,芥川龙之介看着几盏水灯撞在岸边熄灭,他拢了拢出门前太宰治给他加上的薄披风打算回去看看独自一人留守的那个人有没有闹脾气。

      芥川龙之介转身,一个框架有些丑的花灯递到面前——绷的灯面上用黑白的水墨细致描绘了他曾走过的没走过的河山景色,山山水水,万景万物。花灯后面的太宰治被暖黄的烛光照亮了脸,他笑着,“芥川君在这上面指一个想去的地方,下一次我来陪你去吧。”

      ……

      太宰治从小渴慕的就是阅遍千山踏遍万水,为此他早已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但少年时一次失足让他预计一个人的旅行里不声不响地掺和进了一个人。

      这一掺和就是十年。

      太宰治发现自己对去未知的地方没有那么大执念的时候,他正坐在竹楼上的窗边听雨,顺便等风停。

      那是一个夜晚,芥川龙之介兴起少见地没有看书而是躺一张床上拉着他聊天。聊到一半,开头的人自顾自的睡着了,被迫听着的人睡不着,起身披衣坐到了窗边。

      他想走过的山水,想到芥川龙之介;他想没去过的地方,想到芥川龙之介;他想接下来打算去的地方,还是想到芥川龙之介。

      绕来绕去,都绕不过一个名为芥川龙之介的人。

      风歇雨停后太宰治躺在了芥川龙之介身边。

      既然绕不过那就不绕了,何必自添烦恼。

      ……

      芥川龙之介看着摇曳的烛火,想了想,俯下身,在太宰治好奇凑过来看他要指什么地方的时候轻轻吹灭了里面那只短烛。

      芥川龙之介没有起身,就着这个姿势眉眼平静地把惊愕的太宰治扯到面前,轻轻一吻印在他眉间。

      这天下风情千万般,终比不过您山眉海目间的一段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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