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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晋江独发谢绝转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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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迎着光从船舱内走出个身影。
林蓝眯眼看去,来人竟十分年轻,约摸弱冠之龄,穿着一袭青衫,腰间系了管玉箫,身形清瘦,样貌清隽,一派儒雅文士模样,神情却颇为桀骜,目光不太客气打量着她,倒也没立刻将她赶下船去。
向来都是先礼后兵,对方没多余动作,林蓝也就顺势礼貌一揖。
温声致歉:“在下贸然登船,实是情非得已,万望阁下能宽容一二。”
青年似笑非笑,道:“这四面都是海水,又无行船,天朗气清,更无风暴,你从何处来?”
林蓝镇定自若,直起身子,坦然答道:“意外流落至此。”
这根本是她先前胡扯的借口,一番解释可谓毫无诚意。
偏端详她态度,似乎真诚无比,恁是谎话也说得极为动人。
青年嗤笑一声,并不过多纠缠,转而问道:“你叫林蓝?”
林蓝颔首:“双木林。”
青年微抬下巴:“你既能越水至此,想来功夫不弱,不如试过几招,赢了你请自便,我必不阻拦。”
他初时一番打量,便瞧出对方身上怪异颇多,但其所言并不全都为假,姑且试上一试。
倘若无碍,不论输赢,载人一程亦是无妨。
林蓝微微讶异,随即挑眉点头:“可以。”
她原就觉得船上恐非善人,早做好动手的准备,现下主人家定了规矩,那么依着规矩办事,也无不可。
两方甫一交手,都未使出全力。
甲板场地有限,拍出一掌或者扫出一腿都易将人逼入险境,那几名哑仆已自觉退到了船舱里,不敢冒头。
几招过去,林蓝对青年的身手也有了些许估量。
其年纪虽轻,功夫倒不逊色,与人一般漂亮,天分必定很高,难怪如此傲气。
她有心试探,出手颇有忍让,同时悄悄拂过对方周身大穴,细细思索其内力运转方式,竟无所得,是从前未曾见过。
不禁好奇,此一遭世间过去多少年月,这青年又是哪家后生晚辈?
青年没用兵刃,只靠手脚功夫,其出腿有力,一腿横扫,又合上双掌错落拍出。
脚带疾风,掌生重影,二者相辅相成,直要将林蓝挟退至船舷。
林蓝不慌不忙,两脚一跺,跃起避开腿风,半点不受虚实掌印影响,两手合拢,稳稳抱住对方双臂,运气扭转,错开其掌锋,并以肘击其胸腹。
这一击倘真落实,必定伤重。
青年当机立断,躬身退开,正好将地方空开让给了林蓝,大好形势瞬间翻转。
一退之际,他就知道自己已落了下风。
此地狭小,便是越退越险,故而他先发制人,欲将对方迫入险境,却反被其巧力化解。
孰强孰弱,谁输谁赢,自是无需再比。
他抖抖袖子站直,哼道:“阁下请自便吧。”
非是他心有不满,只脾性如此,往往不够讨人喜欢。
林蓝素来肤浅看脸,对他语气当然不甚在意,笑意盈盈道:“承让,敢问主人家如何称呼?”
承让二字不过自谦之词,两人都心知肚明。
青年既然试过她深浅,清楚她确有本事,这话听来也就不觉冒犯。
见对方始终态度和善,言辞守礼,神色已松缓许多,淡淡回道:“黄药师。”
林蓝观他武功招式全然陌生,听这名儿又甚是古怪猜不出来路。
心中稍动,此间诸人衣着打扮分明还很熟悉,想还未改朝换代,移装易服,若非是时光匆匆而逝数十载,江湖上新添许多门派氏族,那便是这位黄药师自身天资过人,自行领悟绝学,以致自成一脉。
他招式之中显然已是颇有考量,独成体系,假以时日,必能开宗立派,广授门徒。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她脑中念头飞转,面上一丝不露,仅点头示意知晓。
总归不过搭个便船,上岸后两人自然分道扬镳,纵是感兴趣,亦无意追根究底。
当两人拆招之时,船又行过一段路程。
林蓝扶着船舷远眺,却仍看不见渡口,不禁疑惑:“这船是去哪儿的?”
海上行船不是易事,碰着风浪老手都会遇险,向来是趁着白天赶路,这会儿日头已在中,还看不见岸边,难不成要走到夜里去么?
那些哑仆口不能言,自是无法替她解惑。
黄药师背倚舱门,奇怪一瞥,道:“当然是去桃花岛。”
他答得如此笃定,如此理所必然,反叫林蓝觉得稀奇,不由转头看他。
黄药师心里亦是困惑难解,这东海之滨,方圆百里之内,凡是靠海吃饭的,哪个没听过桃花岛的威名。
同样因他之故,周边海域从没渔船敢来,此人虽不知如何到此,怎么竟连这也全不知晓?
其中曲折任是他想破脑袋都绝猜不出实情。
渔民固然知道桃花岛的规矩,明白桃花岛主的脾气,可海兽又怎会清楚?自然是想游去哪儿就游去哪儿,凑巧叫这一人一船碰上,着实并非别有用心。
再说林蓝于海中漂泊日久,哪里还记得身在何处,有此疑问,实是有理可循。
她也曾在东海之洲数番往来,大如舟山小如花岛,西起金塘东至浪岗,全没放过,姑且不论时候差异,单说东海之上,岛屿林林总总少说都有千余座,只把桃花岛当作其中一个来看,未曾听悉亦实属寻常。
今日初闻桃花岛之名,倒颇起了几分兴致。
终归船是越走离岸越远,返航显然不大可能,既是阴差阳错,不如将错就错,随遇即安便是。
林蓝稍一转念,已想开了,人能如此,这桃花岛总不会是个世俗腌臜之地。
当下挥袖招手,让哑仆搬张藤椅来供她歇息。
然那几人虽是听话靠了过来,却再无更多动作。
她微一扬眉,还当他们是忌惮其主,左右为难,但又仔细量视,才发现端倪。
原来这几人不仅仅是哑,一双耳朵也都听不见声音,因此能看见她招手叫人,而不知是有什么吩咐。
几人对她身手瞧得分明,哪里敢轻易得罪?生怕她动怒,心下着急,却也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啊啊啊的单音。
其张开的嘴里,舌头均是被人割去,并非天生哑巴,料想耳聋缘由亦复如是。
林蓝侧眸直视黄药师方向,她可是看到这些人对他态度又是惧怕又是恭顺,寻常主仆何至于此?推测致聋致哑定是与对方脱不了干系。
这等事她见多了,不觉得残忍,单是想不到,此人模样生得虽好,性子竟然偏邪。
黄药师则全没所谓,朝那几人打了手势,几人明了,立刻照办。
藤椅很快搬来固定好,林蓝笑着向他拱手道谢,随即翻身躺倒在椅子上,惬意地舒展手脚,枕着胳膊睡了。
两名哑仆在旁打扇,她兀自睡得深沉。
好似浑不在意什么危险,对船上人十万分的放心。
偏黄药师亦非循规蹈矩的凡夫俗子,说是请便就由她反客为主,也没放在心上,独自站了一会儿就径直回了船舱。
过得一个多时辰,那桃花岛已渐显轮廓,岛上枝叶繁茂,栽了很多桃树,正值花期,满岛桃花盛开,风吹花瓣纷纷而下,岸边水面都铺满桃花。
离着码头近了,几名哑仆灵活落梯,下去将船靠岸。
船身晃悠悠停住,林蓝舒然转醒,无需借助绳梯,翻身就过了船舷,落到码头木板之上。
海风咸湿,隐隐送来桃花香气,令她胸中郁郁一扫而空,心情愈发明朗起来。
她在前翘首以待,黄药师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下了船。
哑仆抬了东西随侍在侧,与他一同走入桃林。
林蓝兴味盎然也追上去,进去桃林才察觉其中还布着精妙的阵法,怪道外间不见侍从接应巡逻。
一路行来,岛上处处可见雕琢痕迹,但均是安排雅致,其中山水怡人,花木清心,屋舍俨然。
从前有位五柳公,甚爱饮酒,写过一篇文章,说有处世外桃源,时人寻访不得。
叫林蓝看来,那桃花源与这桃花岛倒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时恰逢王朝大乱,天子南渡衣冠,至此偏安一隅,与如今形势也极为相似。
五柳公虽写道桃花源中百姓安居和乐,实则都是他一片空想寄托。
他愿活在诗文里,人却身居桃源外,可悲亦可叹。
再看眼前桃花岛上主家仅这黄药师一人,并无什么垂髫小童嬉戏打闹,深究其里,实在值得玩味。
船主人是他,岛主人也是他。
其心中情志,几无所遁藏。
林蓝蓦地想到忧国忧民的心与愤世嫉俗的脸,竟尔结合一起,不由忍俊不禁。
旁人自然无法明白她在笑些什么,便是知道多半也没那胆子与她同乐。
哑仆细细清理过房中一应物什,又将换洗衣衫轻轻放好,便悄悄退了出去。
林蓝舒舒服服泡在热水之中洗了个澡,她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这位黄岛主待她却还算客气。
送来的衣物俱是崭新没有用过,瞧着亦是华美非常,甚而还有一匣子珠宝首饰以供挑选,安排不可谓不周到。
但令她奇怪的是,岛上并无女客,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有待思量。
她随意拣了一件穿了,长发只用两支珍珠钗挽住。
伺候的仆从很是识趣,得她示意就安安静静撤了水,转而上了些茶点。
林蓝没法跟对方交流,能这般行事自然也多仰赖主人家的细心叮嘱。
一时倒叫她好感大增。
祭过肚肠,就出了门。
岛上屋舍虽不奢华,也是处处雅致,掩映于这孤岛桃花之中,自有其趣味所在。
住处是妙处,人亦是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