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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没喜欢过他 ...

  •   昨夜一场夜雨,把整个院子都染上一抹新绿。

      希尔望着那从青石板路边角长出来的青苔,久久未能回神,直到身边有人唤他。

      “回去吧,天凉了。”

      “好。”希尔回眸。

      “这种天气最是容易着凉,不要在走廊久留。”

      “嗯。”希尔再应。

      “你……”安西嘴唇翕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希尔苍老的容颜之下,是掩不住的病态苍白和疲惫,再加上他眼底深处化不开的忧郁,光是看着便让人不由的担忧。

      “我没事。”希尔对面前的雌虫笑笑,“医生,你怎么来了?”

      “昨夜下雨,我担心你老毛病犯了难受,所以就过来看看。”安西担忧的眼神中掺杂几分落寞。

      希尔从来只叫他医生,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之间更生分些。

      “回去吧。”安西脱了外套替希尔披上。

      雄虫本就比雌虫脆弱,到了暮年之后更是如此,一场风寒就能让他们倒下,更何况希尔身体本就不好。

      希尔并未拒绝,披上外套,顺着走廊向着大厅而去。

      走廊很长,院子也大,毕竟这可是虫族之王蒂莱斯的家,又怎会普通?

      回到大厅,希尔紧了紧外套。

      这大厅很大,足以容纳数百人,也就更显得冷清。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却至今都没能习惯。

      “蒂莱斯还没回来吗?”希尔问。

      “王他晚上就到,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出发。”

      希尔点头,动作之间竟觉得有些恍惚。

      “他上次是什么时候走的来着?”希尔突然有些记不清,人老了,就记忆不好。

      “三个月前。”安西话音才落,又赶紧补充道:“前方战线突然报急,所以王带兵去了前线。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那些异兽近些年来越发疯狂……”

      听着安西的话,希尔尘封的记忆如同泄洪般突然涌出,他一下记起许多。

      那天夜里,接到消息后,蒂莱斯连夜就走了。

      那时他发着高烧,旧疾也犯了,每一次的呼吸都痛得他恨不能去死,所以没能去送。

      安西还在说着前线战况,希尔却没在听。

      他真的老了,一旦开始回忆,就止不住。

      恍惚间,他回到了几十年前第一次遇见蒂莱斯的时候。

      蒂莱斯是优秀的,拥有着出色战力和智力的他,在别的雌虫刚刚成年都还在犹豫要加入哪个军团时,他已经是第一军团最年轻的军官。

      希尔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整个军需学院茶余饭后讨论的都是他,所有人都在说,他肯定会是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元帅!

      所以当希尔看见这个风头正盛的雌虫,满身是血地挡在他面前时,他才会一眼就爱上,不可自拔。

      从那时起,他就爱惨了蒂莱斯。

      一毕业,他就不顾家人和朋友的反对,迫不及待的加入了第一军区,成了军区备战人员之一。

      雄虫从来都是受尽宠爱和照顾的,但军区的后勤备战人员,却有着大堆又苦又累的工作和严格的制度要做要遵守,一般雄虫都不愿意加入。

      他却不觉得脏累,哪怕受了许多委屈,只要能靠蒂莱斯近些,他也是开心的。

      他鼓足勇气向蒂莱斯求婚时,蒂莱斯已经不负众望的成了星际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元帅,风光无限。

      为了不负最年轻元帅的风光,那场求婚,他足足策划了半年之久,费尽心思努力讨好。

      当蒂莱斯点头的瞬间,他一颗心雀跃得都快飞起,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值得。

      他甚至下定决心此生此世只爱一人,他不会再有其他雌虫,他要用尽所有对蒂莱斯好,蒂莱斯就是他的唯一。

      他确实这么做了,也确实做到了。

      这些年来,他顶住了外界所有的压力,没有娶其他雌虫,尽善尽美努力的体贴讨好,哪怕放低身段也要把所有一切的好都给蒂莱斯。

      他们甚至有了四个孩子,这在生育率低下的虫族里来说,简直是奇迹。

      想起这些,希尔忍不住勾起嘴角,年少轻狂,那些事情在现在的他看来挺可笑。

      他回神时,大厅已经空了,安西不见踪影。

      “医生?”希尔讶然。

      这么大个活人什么时候走的,他居然都不知道。

      希尔摇摇头,无奈又好笑,看来他真的很老了,都老糊涂了。

      “我去接了个通讯。”安西从门口进来。

      希尔拍拍胸口,大概是他最近精神恍惚得厉害,所以安西变得神出鬼没的。

      “怎么了,胸口不舒服吗?”安西立刻快步走上前来。

      “没事,我还以为你走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

      安西在希尔面前两步的距离停下,眼神闪烁。

      “出什么事了吗?”希尔有所察觉。

      安西犹豫,但一对上希尔那明了的眼神,他就不受控制的如实说道:“王他……今天可能回不来了。”

      安西担忧地看着希尔,试图替蒂莱斯解释,“他本来都出发了,临时才又回去的。联盟来了人,他要去见见,最近前线几次被袭击,异兽比之前更凶残……”

      对面,希尔眼神平静,就仿佛一汪沉寂多年的幽潭。

      安西喉咙发干,“你别想太多,他很担心你,真的。”

      希尔浅笑,“嗯,我知道。”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体贴很懂事。

      安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最近希尔的病情愈发严重,再加上年迈,他可能已经撑不了多久,这一点就连希尔自己都察觉到了。

      夜里,又是一场大雨。

      希尔撕心裂肺地咳了一夜,第二天昏昏沉沉到连床都下不了时,便明白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自己联系了安西。一番检查下来,见安西脸色难看至极后,他就更加确信。

      躺在床上,希尔打量安西。

      比雄虫高大修长的身躯,有力强壮的四肢,清俊的脸庞,希尔隐约记得安西也是个很强大的雌虫。

      虽然比不上蒂莱斯,但转做医生前,他也曾经是个前途无量的军官。

      “你后悔吗?”希尔忍不住问。

      如果安西没有因为他而放弃一切转做医生,那他现在说不定也已经是个元帅。

      正忙着往注射舱中投放药物的安西动作顿了顿,他诧异地低头看来。

      他喜欢希尔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希尔也是。

      但希尔只喜欢蒂莱斯,他这一辈子就只有蒂莱斯一个雌虫,这一直是雌多雄少的虫族里所有雌虫都知道且羡慕的佳话。

      “不后悔。别想太多,你睡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希尔闭上眼。

      安西不曾后悔,可他却后悔了。

      他怕黑怕冷,却总是孤零零。

      这一觉希尔睡得浑浑噩噩,梦里都是过往,他再醒来时,床边已经坐了好些人。

      “父亲。”见希尔睁眼,四个年轻的虫族迫切地往前探了探身体。

      希尔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一个眼眶通红的年轻雄虫身上,他试着抬手去抚摸对方的脸,却因为没什么力气,手才抬起来就又垂落。

      “父亲。”眼眶通红的雄虫赶紧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就像幼时一样。

      希尔触碰着他的脸颊,指尖却迟钝得感觉不到太多温度。

      “对不起……”

      “父亲?”年轻的雄虫不懂。

      希尔没有解释,又看向其他三个孩子。

      他这一生一共有四个孩子,三个雌虫一个雄虫,除了最小的雄虫跟他长得像之外,其他三个都和蒂莱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这三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此刻却都红着眼圈,活像是一只只兔子。

      希尔一一看了过去,看过安西,最后看向站在人群最后面的人——虫族如今的王,蒂莱斯。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垂暮,蒂莱斯却依旧年轻,依旧眉峰如剑冷峻逼人,还是他当初喜欢的模样。

      但他站得太远,希尔看不清他是不是也红了眼。

      蒂莱斯同意做他的雌虫时,希尔一度以为自己收获的是爱情,直到后来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他的妄想。

      蒂莱斯从来就没喜欢过他。

      蒂莱斯答应嫁给他,只是因为他是个雄虫,换作其他雄虫蒂莱斯也一样会答应,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喜欢,蒂莱斯又怎么会舍得在他病重时离开,然后三个月不曾回来看上一眼?

      而类似的事,这些年里他早已经记不清发生了多少次。

      希尔很想问上一句,这些年他是否动过心,哪怕瞬间,但终是闭眼释然。

      若有来生,他一定不会再像个傻子似的,以为用尽温柔就会换来同样的深情,也不会再固执的想要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一定游戏人间,享尽荣华,来者不拒。

      傍晚至清晨,大雨停下,朝阳升起。

      阳光洒进屋内,床上,希尔睡得安详,身体却早已经冰冷。

      蒂莱斯坐在床边,握住手中早已经冰冷的手,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哭声叫声混乱之后,他最后一个上前,然后便一直这样坐着。

      “阿姆你别这样,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而且父亲他……”

      希尔已经不在,尸体终归要安置。

      蒂莱斯仿若未闻。

      “阿姆……”

      有人去拉,蒂莱斯却固执地抓着希尔的手不放,仿佛只要那样,一切就都还没结束。

      见到这一幕,本就双眼猩红的安西瞬间怒不可遏。

      他上前,拽住蒂莱斯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然后全力一拳揍了过去。

      “你现在假惺惺的摆着张脸给谁看?真要有心,哪怕早点回来,也能多见他一面……”

      蒂莱斯木然的任由拳头打在脸上,嘴角鼻子都溢出刺目鲜血。

      其余人上前阻止,安西却没停下,他发了疯似的挥拳咆哮,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没喜欢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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