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公路飞行

11、10

　　“嘶……”顾惜朝吸着气，忍不住说，“轻点！”
　　林飞扬给他嘴角破皮的地方途上碘汀，再把冰袋敷上，“怕痛就不要那么嘴贱！”
　　顾惜朝带血的嘴角忍不住扯了扯，又牵痛了伤口，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把脸扭曲起来，似乎很享受那种痛感，“不是怕痛，就是看着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很好玩而已。”
　　“那家伙出手真重！”
　　顾惜朝回想刚刚，其实第一个耳光下去的时候，也就是掸了一下而已，一点也不疼，大概那家伙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扇下去吧？然后顾惜朝又补了一句，他说：“你没看到厉南星那慌张的样子，他说只要我不张扬出去，随便我怎么都行，还好我不是GAY，要不我还真想上了他。”
　　然后第二个耳光重重地扇了下来。
　　的确嘴贱呵！
　　过嘴瘾当然要付出代价，这个他早就知道。
　　“戚少商……”顾惜朝闭上眼睛想了想，再次睁开的时候，那眸子里已经有点怨毒了，“那家伙真是个笨蛋！其实厉南星根本不在乎周围人怎么看他。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倒是想欺负厉南星啊，不过人家段位高，我还真抓不住他什么把柄。”
　　林飞扬修长的手指抚过他微微肿起的左脸颊，忍不住凑上去吻他，“小顾，你真像个孩子，又淘气又任性，该拿你怎么办？”
　　“师姐，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嘘！”她把手指点在他发青的嘴角，“别告诉我，我知道你太多秘密了，又不能说出去，都快憋疯了。你不如去挖个树洞，讲给一棵树听吧。”
　　“试过了，可是树没有耳朵，听不见。”
　　林飞扬轻轻吻上他的唇角，像蝴蝶落在上面，然后叹息般的声音传到顾惜朝耳朵里——“小顾，我爱你。”
　　“师姐，我也爱你。”
　　林飞扬“噗嗤”一笑，“你的谎话越说越像了。”
　　“是真的，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为你出头！”
　　“别说了，跟幼儿园小朋友做保证一样。”
　　“很幼稚吗？”他斜睨她，有点不高兴地挑挑眉毛。
　　“不是。”她靠过去把他揽在怀里，说，“听了让人心碎。”
　　“心碎了，人就死了。你的心不是好好的嘛，让我摸摸看。”
　　“啪！”手被打掉，林飞扬站起身来，“我的心不属于你，不要随便乱摸。”
　　“真小气，我全身都让你摸遍了。”他皱起眉头，鼻梁上的皮肤扭成一团，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但是在林飞扬眼里，更显得孩子气。
　　“你那个什么秘密的，说来听听吧。”
　　顾惜朝随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伸展一下双臂，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长腿从床沿上垂下来，脚尖轻轻踢着林飞扬的高跟鞋面，然后说：“我想，戚少商是爱上我了。”
　　林飞扬的脸色惊变，然后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勾引他了是不是？”
　　“我没有啊，真是冤死了！我刚开始真没意识到。”
　　“他对你做了什么？”
　　顾惜朝抬眼，促狭地看着她，“为什么不问问，我对他做了什么？”
　　“你还说你没有勾引他？”林飞扬嚎了一声，随即怕外面的人听到，又压低嗓门，“你对他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好玩，稍微逗了一下而已。谁知道那家伙就想扑上来了，简直禽兽嘛！”
　　“你在玩火！”林飞扬警告他，“你现在还有力气爱别人吗？”
　　“这个很重要吗？”他不屑地说，“你知道的，我一直希望有人来爱我而已。”
　　“爱你的人很多，只是你不稀罕。”
　　“我想……”他望着头顶上方那盏灯，眼神开始迷离，“她还是很爱我的吧。如果我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她会吃醋，于是就派了个男的来。她这辈子都一本正经地，临走却给我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如果你也爱戚少商，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的神经很大条，没有你那么多弯弯绕绕。”
　　顾惜朝抚摩了一下自己麻木的左脸颊，“其实我很怕痛的。”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恶狠狠地说，“不过在别人弄痛我以前，要先把对方弄伤弄残了，这样才不会吃亏吧。”
　　林飞扬有点忧虑地看着他，然后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走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师姐，我不想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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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少商呆呆地坐在那里，手心传来的麻木痛感一直没有消退。他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以前教训别人的时候，看到把对方打趴下，总有一种胜利者的快感充盈全身。但是这一次，看到顾惜朝捂着脸差点摔倒在地，他心里却堵得很慌，甚至很害怕。
　　小学里把对门小胖子打出血来，家长找上门的时候，他爸爸满屋子追着他跑，他也没那么害怕过。
　　他怕什么呢？
　　息红泪走过来，给他斟上酒，“这是我让人从银川带过来的高粱酒。”
　　黑色的陶做成的酒坛，真正的黄泥土封，而不是现在市面上那种很像木浆其实却是塑料做出来的封口。碗是青花瓷的，宽口，海底，景德镇都不一定能买得到这样的碗，因为这碗看上去很有一些年头了。
　　戚少商端起来一饮而尽。“爽！从喉咙到脚底！”
　　息红泪盯着他，脸上似笑非笑，“你没有叫我陪你一起喝。以前不是这样的。”
　　戚少商面上稍稍有些尴尬，嘿嘿一笑，“一下子看到这么好的酒，太激动了。”
　　息红泪向后一倒，靠到椅背上，整个人有点疲惫的样子。“两个人喝是开怀畅饮，一个人喝是借酒浇愁，你最近似乎很不开心。”
　　“女人都是多疑的动物。”戚少商评价。
　　“女人都是敏感的动物。”息红泪纠正。
　　戚少商抬起酒坛子，给两个碗都满上，与她碰了碰。两个人一起喝起来，闷闷地，不坑声，已经谈不上开怀畅饮了。
　　“好吧！”酒气开始上头，他叹一口气，“审讯时间开始，你问吧，我现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放屁！”息红泪站起来，怒火终于写到她脸上，“我需要去审一个男人吗？如果一个男人要我审，我还要他来做什么？”
　　戚少商忙跳起来，把她按回椅子里，“息怒息怒！你一发脾气，我就紧张。”
　　“你的紧张都是装出来的！”
　　“那我到底装还是不装？”他对手指，怯生生地问。
　　息红泪见他这个耍无赖的样子，想发怒，却又怒不起来，以前她会噗嗤一笑就过去了，今天她却直想哭。“最近我想了很多，我们中间分开了五年多，时间是很能改变一个人的。”
　　“我没有变。”
　　“我们都变了。”她叹气，“我给你一点时间，先把你自己的事处理好了再说。”
　　“你是不是爱上别人，然后想甩了我啊？”
　　“戚少商！”她重新跳了起来，风度大失，“我告诉你，恶人先告状是可耻的！”
　　戚少商看见她怒火喷勃的眼睛里，泻出来的，不是火，却是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哭。以前她也不是没哭过，或是激动地哭，或是开心地哭，或是愤恨地哭，但是他第一次看见她伤心地哭，于是他真的有点慌了。
　　“红泪，你要救救我，我真的有点害怕了。”他颓然地说。
　　息红泪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必问，什么也不必说。他那一句哀求，等于是承认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你只能自救，不是我不想救你，我一直在给你机会。”她走过去打开门，“我也不舍得今天就分手，总之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戚少商很想上前抓住她，就跟抓救命稻草一样，但是他知道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终于还是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临到门口，她低着头，轻轻地，但是坚决地说，“不要再让我等五年，我不会给你那么多时间。”

　　戚少商走到外面，那高粱酒的后劲上来，整个人晕得厉害。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醉了，那样的白酒，别说一坛和人分着喝，就是自己一个人干上三、五坛，照理也不会醉。他把这个归结为工作的罪过，最近实在太累太忙，写不完的病例，还要准备明年的中级考试，每天看书到十二点以后，只有不到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等转到外科那边，天天还有手术，估计他会累趴下。
　　人一累，就很容易醉。
　　一路扶着墙，沿途还有警察的帮助，总算回到住的地方，如果不是多年喝酒的锻炼，他真要佩服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毅力摸回来。
　　他走到床前，倒头就躺下，两个眼睛却睁着，除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神智却很清醒。
　　对面还是那张杜鹃花的帘子，帘子后有泄出来的灯光，间歇传来翻书的声音。
　　“我说，你能不能去洗个澡，实在不行刷个牙也可以，满屋子的酒气，熏死人了！”顾惜朝抱怨了一句。
　　“住宿舍就这样，嫌臭你外面租房子去。”
　　“靠！”帘子刷一声拉开，顾惜朝跳下床，从抽屉里拿了一瓶香水，“兹兹兹”满屋子一阵乱喷。CK香水本来挺淡雅的橘子味，一下子浓烈得很刺鼻。
　　戚少商手支着下巴，哭笑不得看着他，“你是不是男人啊，酒色财气装点男人最合适不过，喷香水，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顾惜朝并不生气，扯了扯还肿着的左边脸，嘲讽道：“粗鲁当豪迈，你还得意呢！”
　　“粗鲁也比你这样矫情要好。”
　　顾惜朝对着他的脸，又是“兹”地一喷，香水里的酒精刺激得戚少商直流眼泪。
　　“我失恋了。”他突然很哀伤地说，一手抹掉涌出来的眼泪。
　　“哦！”顾惜朝笑得很柔软，舒心地说，“我就知道你那位开宝马的女朋友早晚要甩了你。我真想恭喜她，甩了你这个傻瓜将是她一生中最英明的决定。”
　　没等他说完，戚少商扑上去将他一把按倒在床上，“我他妈失恋都是拜你所赐！”
　　顾惜朝乐不可支，惊喜地说，“这么说她看上我了？虽然我知道我的魅力很足，可我真没想过橇你的墙角。哪天有空我去拜访拜访她，不介意我来接你的班吧？”
　　戚少商的酒气喷到他脸上，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你是在装傻吗？”
　　顾惜朝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戚少商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因刺激而流出来的眼泪，有的只是满涨的□□。
　　他的唇盖上来，但是几乎在碰到顾惜朝的一瞬间，“嘭”地一声，从下面砸上来一个硬邦邦冷冰冰豪不留情的拳头。
　　戚少商醉酒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被打飞出去。那一瞬间他其实还在疑惑，刚刚，究竟有没有碰到那两片看起来秀色可餐的唇。好象有，又好象没有，脑子里似乎有一种错觉，嘴里甜丝丝的，他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事情远没有到此结束，顾惜朝长腿一抬，把他整个人扫到地上去。戚少商躺在那里，其实因为醉得厉害，本身就站不起来了。
　　顾惜朝走到门口，从鞋架上挑了一双皮鞋穿好，系紧鞋带，然后慢悠悠走过来，在他跟前站定。他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头稍稍歪着，温和地，好脾气地问：“如果咱俩上床，你是想上我，还是被我上？”
　　戚少商笑，抬起手比了比中指。
　　“你有种！”说完一脚狠狠地踹在他腰间。
　　戚少商一阵哀号，眼泪几乎又要掉下来。
　　“现在还想上我吗？”
　　“想，满脑子都想。”
　　“靠！”他不分部位，连连踢了他几脚，戚少商缩在地上，只能勉强护住要害。
　　踢得累了，顾惜朝松开领口几个扣子，坐下来喘了几口气。然后他把皮鞋蹬掉，发现前面脚趾还是伤到了，右脚大脚趾的指甲断了一半，一阵阵地痛传上来。当然他不会比地上那个家伙更惨。
　　“我爽了！”他在地上转了个圈，狠狠地甩了几下疼痛的右脚，然后低头笑道：“喂，还活着吗？要不要去急诊看看？医药费你自己付啊！”
　　“他妈的！”戚少商忍不住咒骂，“我不过扇了你一耳光，有必要出手这么狠吗？我想我左边肋骨至少断了两根。”
　　“看你以后还敢扇我耳光！”
　　“不敢了。”
　　“那你还想上我吗？”
　　“等我这两根肋骨长好了再说。”
　　顾惜朝作势又要打他。看他又缩起来，终于忍不住笑开了。
　　“伤得很重吗？我看看。”
　　“不用！不用！”戚少商抬起头，痛得整张脸都扭成一团，“你手一伸，我就知道你又没安好心。”
　　“哈，你知道就好！”
　　“厉南星，救命啊！”他冲着隔壁大声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