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末笺

2、熟悉

　　算一算，严书楠认识池帆彬有十一年了。
　　那时严书楠还不到十八岁，上高三，元旦学校组织文艺汇演，高三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活动的，谁知上面有领导要来视察，于是高三年级临时凑了两个节目，严书楠因为会弹钢琴被拉去配合隔壁班唱歌的女同学。
　　元旦当天他见到了高一的池帆彬，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那天池帆彬穿了件黑色皮衣，脖子上戴着一条细长的链子，梳了个油光蹭亮的大背头，脸上肉肉的，小屁孩装深沉，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抱着一把吉他坐在凳子上自弹自唱，娓娓道来的歌声，喃喃细语式的低吟轻而易举的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站在远处的严书楠。
　　种子应该就是在那时悄悄埋下的。
　　之后严书楠知道了那的名字首歌叫《时光》，而且总会有意无意听到池帆彬这个名字，他在学校很出名，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霸王，不过他们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即将毕业的好学生，一个刚上高一的捣蛋鬼，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时严书楠以为他不过是自己人生中诸多过客之一，转身就能忘记的那种。
　　周日一早严书楠就接到奶奶的电话，让他中午别忘了回去吃饭，这是每月一次必不可少的家庭聚会，再忙也不能缺席。
　　“书楠，把苏妙也带回来吧，奶奶好久没见她了。”语气听起来很伤心，惯用套路。
　　“那我问她有没有空。”
　　奶奶立刻高兴的说：“好，那你快问问。”
　　苏妙很忙，经常国内国外马不停蹄，严书楠和她也很少见面，恰好她这两天休息，接到严书楠的电话后立刻收拾好准备出发。
　　“我过去接你。”
　　“那我在家等你。”
　　每次去看奶奶苏妙都会带礼物，这次也不例外，严书楠刚开始还会说用不着，时间长了也就懒得再说。
　　“你说这个颜色奶奶会喜欢吗？”
　　“应该会。”
　　“那就好。”她将衣服仔细叠好，重新装起来，“你呢，怎么样，最近忙吗？”
　　“还好。”
　　苏妙无奈，他的话永远这么简短，一次说出十个字都少见，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突然想到什么，装作无意的说：“听说池帆彬回来了。”
　　“嗯。”
　　苏妙从这个字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继续说：“他挺有名的，我们圈里欣赏他的小姑娘还不少，以前都没看出来他居然这么厉害，在国外这几年应该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现在国内这个年纪出圈的画家不多见。”
　　“他有天分。”严书楠认识他时就知道他很有艺术天赋，唱歌，弹琴，画画，都是他的强项。
　　“以前都没见过他画的画，早知道他的画有一天会这么值钱，当时就该让他多画几幅留着。”
　　严书楠高三在学校展览时第一次看到他的画，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后来他大学毕业池帆彬送了他一幅画，现在还放在家里，这几年没有再打开来看过。
　　“到了，下车吧。”
　　“好。”
　　两人下了车，在院子里就听见屋里传来的笑声，看来还有别的客人在。
　　进门后苏妙跑过去，高兴的喊了一声：“奶奶。”
　　看见苏妙老人喜笑颜开：“妙妙来了，你是不是瘦了，又没好好吃饭吧，快过来坐下，让奶奶好好看看。”
　　苏妙坐下来，和坐在对面的夫妻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你好。”
　　严书楠走过去一一打招呼：“奶奶，叔叔，阿姨。”
　　池瑞华拉朱觅云站起来，对奶奶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奶奶留他们：“吃完饭再回去吧。”
　　朱觅云说：“不了，儿子和爸都在家呢，家里阿姨已经做好饭了。”
　　“那你们吃完饭过来玩，叫帆彬一起，我也好久没见这臭小子了。”
　　“好。”
　　池家夫妇走后苏妙负责陪奶奶聊天，严书楠独自坐在一边看手机，女性的话题他插不上嘴。
　　严逸刚睡醒，穿了身睡衣从楼上下来，走到楼梯拐角处才注意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于是又跑上楼去洗漱换衣服。
　　奶奶打电话催了好几次，饭菜都上桌了陈茹才匆匆赶回来。
　　严逸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举起筷子哀怨道：“你可算回来了，奶奶，现在我们可以开吃了吧。”
　　陈茹放好包，洗了手坐下来：“妈，对不起啊，有点事耽搁了。”
　　“没事，吃饭吧。”
　　筷子还没伸出去门铃就响了，阿姨去开门，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个人，大声喊：“奶奶，我来了！”
　　严书楠上大学那几年，几乎每次放假回家都会有这样一幕发生，池帆彬性子活泼，嘴甜，虽有些不着调，仍然很讨老人喜欢。
　　奶奶放下筷子，佯装生气：“臭小子，这咋咋呼呼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嘿嘿，我这不是怕您不知道我来了嘛。”
　　奶奶笑：“快过来坐，吃饭了吗？”
　　“吃过了，不过我也不介意再吃一点。”
　　阿姨拿了副碗筷，池帆彬和陈茹打过招呼后在严书楠和严逸中间坐下来，坐下后他才注意到苏妙，于是对她点了点头。
　　原来她就是严书楠的结婚对象，也对，这么多年都没放弃，对于严书楠来说别的女人自然无法和她相比。
　　吃饭时奶奶揪着池帆彬问东问西，他都一一耐心回答。
　　吃完饭陈茹就走了，下午她还要出差去外地，她是个工作狂，事业比什么都重要。
　　四个年轻人在客厅陪奶奶，池帆彬三言两语就把老人哄得眉开眼笑，其余三人偶尔插一句嘴。
　　奶奶问：“安安呢？”
　　“她啊，还在国外。”
　　“怎么不带回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又是这种问题，真叫人头疼，他说：“奶奶，还不急。”
　　“差不多了，你们大学毕业就订婚了，这都五年了，早点结婚好，书楠和妙妙啊今年也打算结婚了。”
　　严书楠有些无奈：“奶奶。”
　　奶奶不看他，而是握住苏妙的手：“妙妙，你别听他的，这事我说了算。”
　　苏妙尴尬的笑，看了看严书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别人说还真没用。
　　严逸在一边忍不住开口：“这是哥的事，当然要他自己做主了。”
　　奶奶没好气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这个家里就数他最没地位，他只能闷哼一声，乖乖闭嘴。
　　严书楠起身上楼，他的房间在二楼的最左边，从他搬出去后这里一直维持着原样，阿姨定期打扫，奶奶怕他哪天回来住，但这几年他一次都没有留下来过过夜，哪怕大年三十。
　　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桌上已经坏掉的台灯发呆，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在想什么？”池帆彬靠在桌沿，低头看着他问。
　　严书楠回过神说：“没什么。”
　　池帆彬环顾整个房间：“这里看上去还是老样子。”。
　　严书楠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打开窗户，看向楼下院子里靠墙那几盆大小不一的仙人球说：“嗯，老样子。”
　　池帆彬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该提这个的，他看着严书楠单薄的背影说：“苏妙要走了，奶奶让你下去送她。”
　　“嗯。”
　　但他却迟迟没有动。
　　池帆彬走到他身侧，和他并肩站在一起，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问：“你们日子定了吗？”
　　“什么？”他刚刚又走了神。
　　“刚刚奶奶不是说你和苏妙结婚的事，日子定了吗？”
　　“没定。”
　　“定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大红包已经准备好了，包君满意。”
　　严书楠侧头看着他问：“那你们呢？”
　　“我们……看情况吧。”
　　“不出国了？”
　　他摇头：“不了，她也快回来了。”
　　严书楠再次看向窗外，轻笑一声：“回来？国外不好吗？”
　　“国外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家，尤其是国外的饭菜，真是想想都可怕，没有一个洋胃真的吃不消。”
　　语气里满是嫌弃。
　　留学是他自己心心念念要去的，当初劝过他，留过他，但他不听，严书楠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留住他，他从来都看不透池帆彬的心思。
　　严书楠说：“我还以为国外什么都好，太阳更亮，月亮更圆，女人也更好看。”所以他才五年都没有动过回国的念头。
　　这话听起来好熟悉，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池帆彬低头笑了笑说：“那时候不懂事，说的傻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