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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7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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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鸣蝉紧紧贴在窗棂边缘,发出刺耳的叫声,雨越下越来,一连两天都不见停。马文才的脸色也如同这沉闷的空气一般,黑得吓人。
苏广白竟在外夜宿了两日。马文才越想眉头拧得越紧,他找了借口和马统一并下了山,在雨中逛了大半个下午都没见到苏广白的人影。
算了,随她去吧。马文才心道,明早她若是再不回来,被夫子训斥了也是自找的。只是心里终归有些不自在,他只得将此归咎于走了个王蓝田,来了个“秦京生”的不满。
翌日一早,陈夫子就将众学子紧急集合在山门前。马文才打量了一周,不见苏广白的身影,偏偏荀巨伯还没眼色地问道:“文才兄,怎么不见广白?”
马文才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们不是同住一屋吗?怎么会不知道。”荀巨伯偷偷瞄了眼陈夫子,往马文才身边靠近了些,低声道,“广白又起晚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荀巨伯总感觉自己这话说完,马文才的脸色又难看了些。
“你不还是她的好友吗,不也一样不知道。”被马文才一句话怼了回去,荀巨伯面上挂不住,不再找他搭话,暗戳戳地打量着马文才,心道,苏广白之话果真不可尽信,什么好人,这人脸上分明就差写着别人欠他银子了。
荀巨伯正想着,就见远处有仆从抬着轿子前来,跟着一并前来走在轿子旁的正是苏广白,而轿上所坐的女子莫非就是……这几日,书院里早有传闻才女谢道韫要来此授课。
只是,广白怎么会和谢先生一道前来?
陈夫子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见到苏广白,眉毛一挑,就要发难:“苏广白,你怎么……”
还是谢道韫不慌不忙地替她解围:“方才上山多亏她引路,想来还是夫子教导有方。”苏氏与谢氏乃世交本就不是秘密,此时见谢道韫出言维护,陈子俊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过来:“既是如此,你便先行回去吧。”
苏广白应声退下,刚一站定,就见荀巨伯凑了过来:“广白,怎么回事?”
苏广白食指竖在唇边:“嘘,小声点,回头再与你细说。”
马文才见这人一回来就与荀巨伯凑作一团,半点向自己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得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谢道韫早与山长打过招呼,苏璃被安排在王兰与王蕙姑娘的小院里。苏广白担心她不适应,夫子刚一宣布下课就匆匆赶了过去,等到荀巨伯收拾好书本,已找不到她的身影。
到了膳房,才见苏广白与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的小姑娘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荀巨伯好奇:“这位是?”
“这是苏璃,我的婢女,家中长辈怕我无人照顾便托了谢先生带她一同前来。谢先生已与山长知会过了,如今就安排在兰姑娘的院子里,你可不要欺负她。”
若说荀巨伯先前还有什么想要打趣的,“兰姑娘”三个字一出,他便立刻老实下来:“我怎么会欺负人家,更何况还有兰姑娘在,你大可放心。”
比起荀巨伯这般大大咧咧未放在心上的行为,马文才在看到苏璃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是那日前来找苏广白的女子,这会儿见二人如此亲密,更是面无表情。
王蓝田是一日不找事就不舒服的性子,况且是坏了他好事的苏广白。他动不了苏广白,但为难为难她的婢女却还是可以的。
“这里是学子用膳的场所,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我怎么没见其他哪位学子的书童在这一起用膳的。苏广白,怎么就你的婢女金贵吗?你这是来求学的,还是来享受温香软玉在怀的?”
这话说得颇为下流,王蓝田说着还要伸手去摸苏璃的脸。苏广白当下脸色气得发白,一巴掌挥开王蓝田的手,怒斥道:“王蓝田,苏璃住在书院,那可是山长应允了的,你若是想新账旧账一起算,就动她一个试试!”
自入书院起,就从未有人见苏广白动过怒。上次马文才一事,她也不过是摆清事实,说话条理分明。也许是懒,也许是不想惹上事端,碰上王蓝田这种无赖的性子,她大多是能忍则忍,能避则避,像今日这般起了冲突,要冲上去动手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别说是荀巨伯等人看傻了,就连王蓝田也一时被怔住了。马文才阖下眼,放下筷子,收起了方才想要替她出头的心思。
这人真是长本事了,都会英雄救美了,哪里还需要旁人替她出头?
他舌头抵住上颚,分不清自己这不顺的心气究竟从何而来,索性直接起身离去。
苏璃见状,也起了身:“这位公子教训的是,是奴婢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定不会有下次。”她拉着苏广白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小少爷放心,苏璃就先行退下了。”
言罢,便也起身离开。
苏广白一眼死死盯着王蓝田,直盯得他背脊发凉,才撂下一句:“我方才的话,你最好记清楚。”
后厨的事务一般都是苏安和苏大娘负责的,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苏广白才去和苏安打了招呼,托他帮忙注意着点,免得王蓝田等人找苏璃的麻烦,这才放心回了房间。
马文才早就听着外面的动静,此刻见苏广白回来,不冷不热地来了句:“还知道回来住?”
苏广白愣了下,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点了点头:“这不是我的房间吗,我不回来住,还要去哪里住?”
她回答得这般认真,反倒是让马文才噎了下:“你……”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几日没有回书院,我家公子可担心你了,还专程下山去找你。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怎么这般没心没肺的?”马统正打了水送进来,随口吐槽道。
苏广白没料到这一出,“啊”了一声,转头去看马文才。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马文才脸上有些泛红,似是恼羞成怒地呵斥。
马统忙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苏广白凑了过去:“你当真……”
“没有,”马文才的声音又快又急,“我只是怕夫子问起,不好交代。”他似是有些抱怨,“去哪也不说,不回来也不知道交代一声。”
苏广白轻笑出声,见马文才被她笑得更恼了,忙举起手保证:“是是是,多谢文才兄关心,下次出门一定跟你打个招呼。”她歪着头,“这样可好?”
马文才为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了许多:“那你与那个婢女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苏璃啊,她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我当然不能让她被王蓝田那厮欺负了去。”
“那你这两日都与她在一起?”
“那是自然。”苏广白想当然道,就见马文才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她也不知自己又是哪句话惹到了这位大爷。
马文才闭了闭眼,似是要将胸口那口浊气吐出来:“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是会让旁人说闲话的,莫不是你也想像那秦京生一般?”
“秦京生?他怎么了?”秦京生虽与王蓝田是一丘之貉,但苏广白实在不知马文才口中那般又是哪一般。“我与苏璃自小便这般亲近,会有什么闲话?”
马文才见她当真不明白,索性跳过秦京生这个话题:“我是说你与她毕竟男女有别,传出去会对她的声誉有损,更会为她招来更多像今日王蓝田那般的事情。保持距离,对你对她都更好。”
“你若真有什么需求,大可让马统去帮你办,如此也方便些,你说是不是?”
不是。苏广白一贯准确的直觉让她不由得将这到了嘴边的两个字收了回来,然后在马文才的目光注视下点了点头。
果然,马文才嘴角微微上翘,声音都温和了许多:“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