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终将为王》苏霖

15、采风

　　还是低调的黑色轿车，静静地驶离高层公寓楼，穿过层层车海，停靠在了帝光的校门外。善条先一步下车，撑起阳伞，雾绘低着头走进阳伞的阴影里。
　　初秋的季节，热意未歇，周遭的学生们大多扔身着夏季校服，明晃晃的一片清凉。而站在伞下的雾绘却已经穿上了长袖衬衫和毛线马甲，长长的高筒袜提到了大腿根部，将已经彻底异质化的肌肤遮掩得严严实实。
　　接过书包、便当盒，雾绘一步跨出伞的范围，站在了阳光下，回头笑眯眯地说：“那我去上学了，善条先生。”
　　“恩，有事跟我联系。”

　　“早上好，雨宫同学。”“雨宫同学，你忘记拿伞了。”
　　刚巧走到旁边的学生提醒着她的失误。
　　才迈出两步的雾绘低头隐蔽地苦笑了下，只好又转回头去拿伞，而后重新走回两人身边。
　　“早安，臼井同学，上神同学。还有，谢谢上神同学的提醒啊。”
　　两人完全没想到不是同年级的雾绘竟然真的会记得他们的名字，激动地对视了一眼。

　　此时时间尚早，雾绘并没有径直走进教学楼，而是停在道边的一株樱树下。
　　时值9月中，樱花早已零落成泥，秋风还未带来寒意，如今的树梢间仍旧满是绿意。微风习习，树叶沙沙。一只麻雀正停在最下方的树枝上，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好奇地打量着雾绘。它极为灵动地晃了晃小脑袋，在树枝间挪着位置，自顾自地梳理起了毛发，看起来柔软又充满活力。
　　此情此景，足以入画。

　　正待雾绘用眼睛将这鲜活的一幕刻印进脑海时，脚步声渐近。麻雀被这动静惊扰，扑扇着翅膀离开了这株樱树。
　　“在看什么，学姐？”
　　她转过身，移开阳伞，那人身披灿烂的朝阳硬生生地挤进了她眼中的画卷之中，那样耀眼，那样刺目。
　　清晨的辉光之中，那一头红发安静而激烈地燃烧着，鲜明地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可怕的红，危险的红，却是那样夺人心魄。
　　雾绘敛去眉间的情绪，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声答道：
　　“在看夏天的尾巴，赤司君。今天也很早呢～”
　　“学姐才是。”

　　对话到此结束。
　　雾绘转着伞，目送赤司的背影消失在晨光里。
　　赤司征十郎，不仅以一年级的身份成为篮球部的副部长，得到了学生会长的指名成为了本届学生会的新任副会长，而全科满分的成绩更是让他的名字总是高悬在年级排行榜第一位。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想要不知道还真是一件难事。
　　当然了，这句话对于雾绘来说也一样。

　　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交集，不过是擦肩而过的缘分。只是擦肩而过的次数多了，总能有点别的什么话题。毕竟不管是雾绘还是赤司，在帝光这个小小的学校里，都是无法被人忽视的存在。
　　可从赤司入校至今，他们总是保持着这种陌生人般的距离。不知道赤司是怎么想的，对于雾绘来说，这实在是不能称作开心的情绪。

　　直到今天，雾绘也能记起初见他时的情景。
　　有着一头火焰般红发的少年，以新生代表的身份登上演讲台，一开口却是她早已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声线。
　　那一瞬间，对红的厌恶与对青的至情矛盾地统合到了他一人身上。
　　从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全身沾满了她最为讨厌的颜色。
　　从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有着跟记忆深处那人同样温柔的言语。
　　她总会情不自禁地在人群中找寻他的身影，却又在视界中烙印出鲜明的红之后，被灼得心口发疼，不得不闭上眼。
　　赤司征十郎这个名字，便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痕迹，再也无法忘却。

　　“咔嚓”。
　　回忆在此中断，雾绘扭头，发现了从花坛里钻出来的人手中的相机。
　　“你又在拍什么，野崎？”
　　已经170cm高的野崎梅太郎从花坛里跳出来，头上还顶着几片叶子，炫耀般地给雾绘看他的数码相机。
　　“最近在画怨灵，可是那个透明的质感太难把握了，拍拍素材参考参考。”他指着照片中晨光的阴影里些微透明的雾绘，一脸激动地补充：“这是我最满意的照片了。你看看，看看这种透明感，是不是特别合适？哎，雨宫你要不要做我的模特？”
　　做你怨灵的模特吗？
　　雾绘挪伞挡住了其他人窥视的目光，嫌弃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赤司君已经过去体育馆很久了。你早训要迟到了，野崎。”
　　“唉，早知道篮球部这么麻烦，果然还是该去料理部的……”
　　你们队长虹村听到你的话可是会打死你的，帝光正选野崎梅太郎同学！
　　“你还是认真点吧，别忘了，今天我们美术部会过去采风啊。”
　　野崎歪着头，给了她一个“那又怎么样啊”的表情。
　　雾绘：……
　　行吧，这人对于形象这种东西，是真的一点认知都没有的。明明刚入部的那一年还挺受欢迎的，不过短短一周就打回原形——
　　证明群众的眼光果然还是雪亮的。
　　有些人真的是没救，放置play才是对大家最好的选择。

　　放学后，社团大楼一层的美术教室。
　　平时被悉心放置的石膏和画架都被随意地堆在后面，空出的半个房间里挤满了来参加社团活动的美术部部员。仔细看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速写本和各种便携画具，彼此间小声地交流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光从少年少女们微红的脸颊就可以看出，他们对于即将到来的事有多么期待。
　　“久等了。”雾绘也抱着跟他们同样的画具推门走了进来，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后，她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就像上次答应你们的那样，今天我们将进行一项特殊的‘采风’活动。”
　　这是她在当上部长的那天许下的承诺，算是回报大家对她这么长时间的照顾。
　　“耶～”“真不敢相信！太棒了！”“部长万岁！”
　　雾绘在唇边竖起了一根手指，等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才笑眯眯地问道：
　　“两条重要的注意事项上次都说过了。那么——深泽同学！第一条是？”
　　“啊，”被叫了名字的少女急忙把注意力从花痴上转回来，“咳咳，保持距离，不能打扰他们训练。”
　　“恩，记得很清楚呢。”雾绘满意地颔首，又转向了另一边，“第二条……佐井君？”
　　“是，雨宫部长！第二条是，今天的作品在部活结束前要上交。”少年严肃地回答。

　　“没错，其他的就不多说了，这两条请大家不要忘记哦。那么——”
　　雾绘转身，对着身后异常兴奋的部员们眨了眨眼：
　　“我们出发，好好享受今天的活动吧～”
　　“哦哦！”

　　一行人从社团大楼的侧门出来，走过食堂前的枫树大道。
　　一路上，凡是擦肩而过的学生都会主动跟雾绘打招呼，而雾绘也精确无误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并还礼。
　　“真不愧是部长，人气真高啊～”走在她身边的部员感叹道。
　　“他们只是好奇而已。”对有关她的传言好奇。

　　在帝光，关于雨宫雾绘的传言有很多。
　　比如，学生们私底下尊称她为“雪姬”，这个她本人不怎么喜欢的名号，是来源于她那会让人一见就想起冬天的外貌。雪白的长发与眼睫，白皙微红的肤色，如摩根石般剔透却异质的双眸，如雪中精灵一般让人神往。
　　而之所以会变成尊称，则是因为她连续两年代表日本参加了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并以史上最小的年龄蝉联了竞赛的一等奖。“雪姬”这个尊称，这不是出于对学霸的敬意，而是对学神的敬畏。
　　不过传言还有另一个版本，说雪姬之名最初源自“雪女”，说她如同雪女般丑陋可怕，会吃掉那些敢于冒犯她威严的人。
　　对于后者，大多数帝光的学生是不信的。毕竟他们认识的雾绘，乍看起来像是高岭之花，实际接触过之后就会发现，她其实是个谦和温柔的人，实在无法将她与那些可怕又恶毒的东西联系起来。
　　又比如，她能够记住见过的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从未出错。
　　而这个传言，就是每天无数好奇心旺盛的人凑到她身边不停搭话的缘由。

　　对此，雾绘也心里有数。
　　这并不代表她很受人欢迎，只是因为奇怪而已。
　　看起来活在人堆里，实际上却没几个交心的朋友。
　　即便早就已经放低了关于朋友的标准，她的通讯录上也没能多出几个人来。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在乎了。

　　此时已经走到了体育馆附近，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就能听到目的地传来的篮球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和因为急速跑停，鞋底发出的摩擦声。
　　一下又一下，那股热气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传过来，让原本内心毫无波动的雾绘也不禁有些心跳加速。这就是运动社团的张力吧，明明还没见到，却已经先声夺人，影响了大家的情绪。偶尔感受一下有别于文艺社团的氛围，也挺不错的。
　　经过空无一人的水池，在第二体育馆边向右拐，他们的目的地——第一体育馆的大门终于出现在了大家眼前。门口，一位穿着运动服，扎着马尾的粉发少女在他们拐过转角时就敏锐地转了过来，目光从打着阳伞的雾绘身上开始，将所有的美术部部员都粗略地扫了一遍。

　　“欢迎来到篮球部一军的训练场地，我是经理桃井五月。”粉发少女——桃井五月在没有事先询问的情况下准确又大方地朝雾绘伸出了手：“很荣幸能够见到你，雨宫雾绘学姐。”
　　近距离的观察下，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如四月樱般肆意绽放的青春活力，是非常美丽的色彩。她不禁想着，比起夕阳，这位桃井同学更似朝阳，要是能在晨光熹微中与她相遇，就更好了。那样的场景，一定美得无法言喻。
　　可惜，今年的春樱已经谢了。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桃井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