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立宫墙》莫德散官

19、宣王寿宴（3）

　　意外的是，我刚走到芝兰殿门口就看见了长身玉立的南易。

　　他直挺挺地站着，看起来有些紧张，见我来了才露出释然的笑意，看得我心神一漾。

　　我加快了脚步，走上前问他：“你既然到了，怎么不去里面休息？”

　　“我在里面待了一会，不习惯。”南易轻声解释道，“想着来外面透透气，正巧你回来了。”

　　真的假的啊？

　　我生了疑心，又想到刚刚莺语说的事，便脱口而出：“是不是宫人欺负你了？”

　　他愣了半晌，无奈地笑回：“我是真的想出来透透气，你别多想了。”

　　我有些尴尬，“是，是吗？哦……”

　　“你今天这衣服……”南易上下扫了我几眼，随即笑了，“很好看。”

　　“真的吗？”我得了夸奖，笑得有些得意忘形地反问。

　　南易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温柔，里头的暖意仿佛要满溢出来。

　　“真的，非常好看。”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傍晚，宴会慢慢拉开了序幕。

　　我和乘风是跟着母后一起来的，到筵席位的时候还很早，周围的座位都是空的。

　　我们的位置是分开的。乘风的位置和太子一起，被安排在父王座位的下面一级。母后是宣国唯一的夫人，位分仅在王后之下，位置是设在父王的左侧边。而我就和后宫的其他人一起坐在台下。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正对着我位置的另一边空落落的，只摆了两张宴席桌。

　　宫里的筵席位置很有讲究，那个位置一般是给王亲贵族安排的。父王没有其他兄弟，唯一的那位现在还在边疆服役，这宴席桌断然不是为他们准备的。

　　所以那两张桌子是为谁而设的呢？

　　我怀着满腔疑惑，问站在我身后伺候的画月：“画月，你知道那两张桌子是给谁准备的？”

　　画月小声回道：“回公主，据奴婢所知，那是给丞相和吴将军准备的。”

　　“什么？”我大惊，“这是后宫的筵席，怎么会邀请前朝官员呢？”

　　“奴婢也不知道。”画月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不过听说这是圣上亲自下的命令。”

　　父王亲自邀请的吗？这还真是稀奇，因为父王从不把后宫和前朝的事混在一起。看来今晚的筵席不会太简单……

　　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原本空落的座位渐渐地被坐满。

　　太子坐在了乘风旁边，两人相对着不知在聊些什么。太子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让我很难把现在的他和那晚情绪激动的样子联系到一起。

　　一想到那晚我就满脸发红，尴尬地想钻地逃走。要是有可能的话，我甚至想回到那个时候把自己掐死。

　　把太子骂得狗血淋头，不打招呼就夺门而出，受了惊吓又没出息地抱着他不松手……

　　真的是把丢人的事情都做了个遍，幸好太子没和我计较，后来还把我送回了芝兰殿。

　　想到这，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和乘风交谈的太子。

　　他今日穿着太子专属的杏黄色四龙纹的衣袍，头顶玉冠，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王族的尊贵与威严。

　　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往我的方向扫了一眼。我连忙撇过头，状似无意地在看着门口。

　　我忿忿地想：心虚什么？也不全是我的错。要不是太子那样说南易他们，我也不至于和他吵起来……

　　胡思乱想之际，萧玉菱来了。

　　我连忙向她行礼：“玉菱公主好。”

　　萧玉菱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地回道：“免礼。”

　　她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居然没有对我冷嘲热讽。

　　还未等我回过神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声音很是洪亮，带着一股子草原和沙漠的味道，一听便知道是谁来了。

　　我向门口看去，一个魁梧的身影跨着大步子走了进来。

　　果然是吴将军，吴长俊和吴娉婷的父亲，替父王戍守边疆的大功臣。

　　吴将军进来后，后边又跟着一个人——吴长俊。

　　吴长俊今天穿得很正式，好好收拾一下居然有几分正统的俊气，不那么吊儿郎当了。他的眉眼和吴将军有几分相似，有股军人的英气，但他素日里都没个正行，硬生生把那股英气变成了邪气。

　　他发现了我的目光，偷偷向我作了个鬼脸，惹得我瞪了他一眼才收敛。

　　他们二人刚刚坐下没多久，门口又起了一阵骚动——丞相来了。

　　我对这个丞相也很好奇，虽然他在任长达十年，但我一次也没见过。

　　偶然能从宫人的嘴里听到一些传言，据说是个像梅花一样的人物。

　　但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像梅花一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画月突然激动地戳了戳我，压低了声音：“公主，您快看，丞相进来了！”

　　我闻言看向门口，一瞬间有些看呆了。

　　原来传言是真的。

　　他一出现，我的眼前就仿佛出现了一枝在霜雪中傲寒的梅花——坚毅又温和。这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完全不违和，反而相得益彰。

　　丞相穿着一袭白衣，袖边上滚了两圈墨色的梅花绣纹，衣摆下边也绣了墨梅花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水墨丹青的文秀气。他的长相儒雅俊秀，身形颀长挺拔，面上带着微微笑意，看着很好相与的样子。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和苏知效很像，都是读圣贤书的文人墨客，完全没有一点政客的样子。

　　我偷偷拉过画月，在她耳边说出了我的看法。

　　画月回道：“公主，人不可貌相。别看丞相长得文弱秀气，据说他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

　　这点我不否认，毕竟他行事的痕迹在这个国家到处可见。

　　丞相和吴将军互相作揖，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便落座了。

　　好巧不巧，他的座位就在我的正对面，一坐下就和我对上了眼。

　　我这才发现我居然一直在盯着他看，实在是有些无礼了。

　　但是……

　　与我相对的一瞬间，丞相他的脸上出现了十分复杂的神色——爱恋、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我这会低头也不是，不低头也不是，只能直板板地僵坐着，硬着头皮迎向他的目光。

　　“圣上，王后驾到——”

　　我在心里暗暗一喜，心想着总算有理由避开他的眼神了。

　　“儿臣/臣妾/臣向圣上，王后请安！”

　　“免礼，都坐吧。”

　　父王和王后娘娘坐下后，大家也都落座了。和往常一样，父王又开始说一些老生常谈的开场白。

　　我坐了下来，心想着：丞相不会还在看我吧？

　　要不偷偷看看？

　　我偷眼瞧了瞧，发现丞相已经移开了目光，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父王。

　　我略微放松了一下，但心里还是觉得古怪——我与丞相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他的一位故人？

　　父王已经说完了话，示意大家可以开宴了。

　　乐声响起，一众衣着鲜艳的女子鱼贯而入，伴着乐声翩翩起舞。

　　我在里面看见了莺语，她也看见了我，还冲我笑了一下。

　　一时间我也忘了刚刚的疑虑，专心地欣赏起面前的歌舞表演。

　　画月替我将酒杯满上，提醒道：“公主，这酒烈得很，您少喝些。”

　　我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端至嘴边抿了一口。一股清甜顺着舌头淌进了咽喉里，随之在胃里烧起了一把火。

　　嚯，真的很烈。

　　我刚想放下酒杯，却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目光在注视着我，强烈到让我无法忽视。

　　抬头一看，果然是丞相。

　　他并没有因为我回看他而收敛目光，而是更加直接又炽热地盯着我，好像要在我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我在脑中快速搜索，确认了我和他之前确实没有交集。

　　鬼使神差地，我试探性地向他扬了扬手里的酒杯，讨好地笑了下。

　　丞相大人，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看什么，我也不敢问。给您敬杯酒，别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过于谄媚讨好，丞相居然真的举起了酒杯，慢悠悠地一饮而尽，然后真的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我。

　　我释然地松了一口气，也将杯中的酒饮尽。

　　歌舞完了，一众歌妓纷纷然退下，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父王稳坐着，环视了一下坐在下面的我们，沉声道：“今天是寡人的四十岁生辰，陈词滥调的寡人就不多说了。”

　　您老人家刚刚说了那么多老生常谈的东西，这会是失忆了吗？

　　“但今年比较特殊，寡人特地邀请了丞相和吴将军来参加。丞相，吴将军，你们可尽兴？”

　　吴将军站起身来，爽朗一笑，“多谢圣上！这宫里的宴会臣还是第一次来，哪哪都新鲜呐！”

　　都说吴将军是出了名的爽快性子，做事不拘小格，作风也十分粗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丞相也随后站了起来，作揖回道：“多谢圣上，臣受宠若惊。”

　　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带着极重的刻板意味。回答的答案也是，完全的循规蹈矩，不露一丝破绽。

　　我突然有些感慨，丞相他的身份光鲜亮丽，但是平常的话一定很累。毕竟身居高位，无时无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合乎规矩。他这个位置可是个香饽饽，多少人挤破头地想拉他下马。

　　“这次是家宴，你们二位不必拘谨，尽情地喝。”

　　“是，遵命。”

　　我暗笑：虽说不用拘谨，谁又能真的放开？父王的虚招子可真多。

　　一阵推杯至盏之后，终于到了献礼的环节。

　　按照顺序，先是太子。

　　太子离开坐席，走至台下，向着父王行了一礼。

　　“父王，儿臣为您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儿臣相信，您一定会喜欢的。”

　　“哦？”父王饶有兴味地眯起眼，“鲜少见太子你说这样满的话，寡人还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礼物。”

　　太子微微抬头，脸上露出几分得逞一般的神色。

　　他素日里从不摆出这样的表情，那一瞬间好像绽放的芍药花一样艳丽，我竟看得有些愣住了。

　　“父王，您一定会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