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小蜗牛》雾容

17、第十七章：过去

　　“很典型的单纯女大学生乐于助人，最后被坏人坑得骨头都不剩。”
　　沈华歆微讶，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不久之前左瑜乐的见义勇为是为什么，拼得头破血流几乎付出自己的眼睛也要阻止，那么，是有多痛苦的经历才让他豁出自己去阻止？他突然好想去找他的小男朋友，好好给一个抱抱。
　　“后来，我追捕犯人找到那个山村，小瑜拉我去看他妈妈。那个可怜的女人被铁链锁着，已经精神不正常了，我就解救了她。那时候小瑜十岁，可是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他好像不属于那里，很安静，他看着那些人的目光就像……”
　　“局外人。”沈华歆突然接上。
　　左冲有些惊讶地看向那个男生，接受了这个形容：“对的，他就像局外人，明明他在那里，好像别人做什么都与他无关，那怕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那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孩子，在那里意味着……傻子、不正常。后来我听说，小瑜是最亲近他妈妈的人，经常待在他妈妈身边。然后我自己吧，就脑补了他们母子俩获救后重新生活的美好未来……呵呵，想想也觉得当时我够脑残的。”
　　“……那，瑜乐……”沈华歆喉间憋出干涩的声音，他脑海中蓦然浮现那素描本上恶鬼一样的脸。
　　沈华歆不想去想象，可他无法欺骗自己，他闭上了眼睛。
　　左冲并不接话，继续自顾自的说：“我第一次看见小瑜，他在那里很努力地砍猪菜，做猪食，他们家不只他一个孩子，但只有他一个瘦瘦小小的一直在干活，另外两个穿得比他干净，长得比他壮实，却无忧无虑地在那里玩。我们当时在搜村子，在找可能被拐卖的人，搜到他家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我给他糖，他说谢谢。呵……然后我很聪明，发现他们家只有两个老人和他们的爸爸，我就问他，你妈妈呢？”
　　“……”
　　“他带我去找了他的妈妈……”左冲抹了一把眼睛：“我觉得我做了好事，是吧，我救了他们，还因为这事得到了上头的重视，扶贫了，学校也盖起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一心要离开的被|拐|卖|妇女也可以离开。”
　　“……”左冲没有接他的话，继续说：“他找我救了他的妈妈，但是那个女人已经不正常了，她的父母把她带走了。”
　　“……”沈华歆注视着他，陈述：“瑜乐没有走。”
　　“……嗯，只带走了她。”左冲直视着那沉冷如冰的目光，自嘲一笑：“他的外公外婆希望可怜的女儿可以斩断过去，他们将孩子全部扔在了原来的家，还很仁义的留下了一笔作为断绝亲子缘的钱。”
　　以交易方式得来女人，被当成傻子、不正常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把人带去救走女人，又被扔在原地。
　　“我可去他妈的吧！”沈华歆拍桌而起，揪过左冲的衣领，质问：“你呢？你在哪里？哦，也对，你只是个拯救他的正义英雄，不是吗？不能要求你更多。”
　　已经有服务员往这边来，希望可以调解，沈华歆又松了手坐回去，闭上眼睛让自己扯开嘲弄的笑容，朝服务员道了歉，而后笑看着对面：“继续说吧。”
　　左冲跌回去后就把脑袋埋进双掌里，不说话。
　　沈华歆静看他片刻，继续翻相册，后面一幅是已经十三、四岁的模样，熟悉的冷淡表情，好像无法感知这个世界的一切，那双沉黑的眼注视着镜头又仿佛透过镜头看进了他的心里，他觉得内心一阵绞痛，这双眼中没有一丝生气，好像快要死了。
　　沈华歆的手微微颤抖，他翻过这页，往下看，就见下一页是和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美丽女人的合照，这时候少年人的眼睛里似乎多了几分生机，却仍旧冷淡。再下头是一些三个人在各处景点游览的照片，还有一些高中生活的照片，全是这三个人，然后就是高中毕业照。
　　沈华歆往回翻，回到那张好像失去灵魂的照片。
　　差不多十年前，依旧比同龄人瘦小的孩子，安安静静的，五官比如今更秀气，如果当初他有遇到这样的小孩子，一定会忍不住想要好好保护，不让他被人欺负。
　　沈华歆平静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左冲双肩一颤，没有抬头，接着说：“心理医生鉴定他不能再回去，我就申请把他收养了。”
　　沈华歆依旧在等，眼前的咖啡冷了，他喝着这杯浅棕液体，感受它的苦涩。
　　“他十三岁的时候，砍了人。”左冲深吸一串口气：“砍了他爸，没死，但那双手是残了。”
　　瓷器碰撞的声音响起，白色桌布晕开浅棕的颜色，沈华歆感觉自己的牙齿要碎了，但只有继续那样咬合着才能控制住自己的破坏欲。
　　“那个人之前一直家暴他妈妈，之后就是他。”左冲突然冷静下来，继续往下说：“那是个很穷很穷的山村，他是个没志气的无赖，他们家没能再娶，然后……瑜乐砍了他。”
　　“我的老婆是帮他鉴定的那个心理医生，我们一直希望可以让他感受正常的生活，可能是我们太过迫切，他很乖，的高中的时候真的试着去交朋友。但是他根本不擅长交朋友，第一个主动接近他的人只是为了耍他，小瑜信了，最后却践踏被孤立了。”
　　说到这里，左冲一口喝光杯中的咖啡：“小瑜从来没有怨恨我，他是个很乖的孩子，他成年之后不愿意再麻烦我们，一直都是自己承担着生活费，有闲钱就给我们寄。我知道他很辛苦，但是我帮不了他，自从他十岁那年我没能拯救他，就没有机会了。我老婆说，他把钱寄来，我们一定要收，只有那样才是对他最好的。这是他定位的，最有安全感的距离。”
　　……
　　沈华歆惨笑：“不能怪你，我们都一样的，没办法回到过去拯救他，不过以后不会了。”
　　说罢，他合上那本相册，宽大的手掌按在那简单的黑色外封上，犹如宣誓般轻声说：“以后有我，谁都不能欺负他，除非我死。”
　　左冲注视着这个男孩，说信任吗？不如说是绝望中唯一的选择，他愿意赌这一把，希望小瑜能够留住爱情，没有亲情和友情，至少留住这一样。不然，他真的害怕自己年轻的养子会封闭心门，行尸走肉般活到生命的尽头。
　　人，怎么可以无情无欲？
　　所以，既然养子已经陷进去了，他能做的只有托一把。
　　“我想，他是不会主动跟你说这些的，我告诉你也不是要你同情他，而是希望你了解这是多么沉重的责任，现在只是开始，如果你放手，说不定他还有机会，要是继续下去你就没有回头路，要是你敢耍他，我说不定会弄死你。”
　　说罢，左冲抬头准备用眼神杀一杀对方，却在接触到对方的眼神之后愣住了，突然掏出电话写下一串电话号码。
　　“我老婆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你可以给她打电话。”
　　“谢谢，我会的。”沈华歆接过纸张，有礼地道谢，却很随意地将它塞进兜里：“晚上一起吃饭？”
　　“不了，其实我只是挤一点时间来看看他……可以的话，你让他主动联络一下我老婆吧，她打过电话，小瑜没有接。”顿了顿，左冲又说：“她应该是曾经最接近小瑜内心的人，所以小瑜一直都在躲她，我老婆一直说这很正常，要顺着小瑜，但我知道她是真心将小瑜当儿子了。”
　　“嗯。”沈华歆没有应承，但他说：“我会试着问问小瑜。”
　　“嗯，我先走了，帮我跟小瑜说一声。”话罢，左冲就走了，步出咖啡馆之前他回头看了沈华歆一眼，看见对方正在仔细地再检查一遍盒子里的点心，他转头看向外头的阳光，踏进去，让酷烈的阳光驱走满身寒意。
　　他想起刚才眼神对上那一刻，被告知这段感情一旦开始就没有退路，对方双眼却像是黑暗中被点亮的光，充满了希望和近乎疯狂的喜悦，仿佛被锁住的不是他，而是他正欲锁住自己心底最渴望的那样宝物，拥有了，而且被告知不可能丢失。
　　简直变态……他有些怀疑这对于养子是不是好事，但眼前这两个人现在是没办法分开了，至少他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不伤害小瑜的前提下将他们分开，他决定先回去跟老婆商量一下。
　　目送男友的养父离开之后，沈华歆拎着给男朋友准备的甜点缓缓地往学校走去。他脸带笑容，看似轻松地走着，脑海中却是纷纷乱乱的各种思潮纠结成一团乱麻。
　　左瑜乐的过去让他心痛，有一刻他几乎想抽了刀就冲去砍烂那些恶心的人，但是他必须控制自己，他不能因为这样的仇恨而自毁，因为他现在是小瑜的唯一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轻笑一声，有些神经质的模样让路人离他远了一些。
　　沈华歆自顾自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小瑜，我在路上，我爱你。】
　　没有男朋友陪着就坐在第一排的左瑜乐感觉手机抖了抖，他心有灵犀般有感这是沈华歆发来的信息，忍不住悄悄拿出来看一眼，而后手一抖，手机啪一声摔地上，所有视线瞬间聚集在他身上，他红着脸捡回手机，没敢看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