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不论》太空斑

3、第 3 章

　　洛轻霜凑到秦玖的跟前，望着此刻已经一无所有的结界：“师兄，你说，这妖怪偷的尸体是不是它的情人，现在被抓了就要跟情人殉情之类的？哇，人妖恋啊，有意思哎——”

　　洛轻霜说到后面，眼睛都在发光，听得秦玖也有些蠢蠢欲动。试问这世上又有谁不爱八卦呢？艳俗故事可是人类自古以来共同的兴趣爱好，总是能让人趋之若鹜。

　　就在这时，原先一直在他们后面帮助百姓脱困的一个修仙士跟了上来，正好就听到了他们刚刚的对话，修仙士擦了擦额头的汗，颤颤巍巍道:“不……不至于吧？上报被偷的尸体挺多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小的还是个婴儿，总不能各个都有情缘吧？”

　　秦玖察觉到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要更严重些，皱起眉头对那修仙士道：“不知诸位可否带我们前往事发地一探究竟？”

　　那修士毕恭毕敬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那好说，您请跟我来。”

　　语毕，那修士便乘上了他的剑，剩下洛轻霜一个不会御剑的站在原地相当憋气的看着秦玖，似乎想要求秦玖带带他，又不好意思开口。

　　秦玖内心偷笑两声，随后一把揽住洛轻霜的腰，将他提溜到了自己的剑上：“师弟刚刚累到了，就跟师兄共乘一剑吧。”

　　一句话便让外人忽略了洛轻霜不会御剑这件事，给足了洛轻霜面子。

　　没办法，虽然自己特别喜欢调戏这个性子极傲的师弟，但是真要让他在外人面前丢脸，别说洛轻霜回去不知道要怎么闹了，秦玖自己也做不出来这事。

　　那具因为修士们正巧赶到而没有被偷的尸体就在不远的农户家。

　　御剑飞行的速度比起乘风可要快多了，一会的功夫几人就赶到了那事发地。

　　这里的人都习惯土葬，没有焚烧尸体的习惯，当看到那具没有被偷走的尸体时，纵使是秦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身边的百姓说，这被盯上的尸体已经死了数月了，而以这里的环境来看，一般尸体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腐化到只剩骨架，但是，这一具尸体，却是一具五脏俱全的——石头。

　　对，就是石头，一个修士用剑柄在那人形的石头上敲了敲，确认了那是真的石头，不是什么貌似石头的裹尸布之类的东西。

　　这太奇怪了，哪有人死了会变成石头的？

　　“难不成你们还有将尸体砌成石头的习惯？”

　　一旁的村人连忙摇头。

　　洛轻霜见那石头与普通人的外貌完全无异，看着就好奇心旺盛的想要手贱去碰碰那神奇的尸体，被秦玖一只手捞了回来，曲臂锁在了怀里，免得他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真的碰到了那具诡异的尸体。

　　“烧了吧。”秦玖皱着眉，因为怀里不断挣扎的洛轻霜实在让他很头疼，他又锁住洛轻霜向后退了一大步，“落叶归根，你们也别想着将它带回仙门研究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带回仙门的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妙了。”

　　几位修士互相使了个眼色，各自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接着，几位修士的面前各现出一道符纸，他们嘴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为亡者超度，火焰自那尸体上现出，竟然连石头都能烤化！

　　洛轻霜似乎闻到了烤肉的糊味，又觉得有些恶心，也不挣扎了，安静下来调整呼吸。

　　忽的，洛轻霜愣了愣，他戳了戳秦玖：“师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因为墓地在旷野里，周围时不时的传出一些兽叫虫鸣也属正常。只是，那声音似乎又不像是虫鸣，更像是——人在极端痛苦时，在喉咙里发出的哼声。

　　但是，眼看着那尸体毫无动静，洛轻霜又有些不敢相信，犹豫着拉了拉秦玖的袖子：“师兄，我怎么感觉那尸体在叫？”

　　秦玖的脸上毫无波澜，仍旧是锁着洛轻霜不让他动弹：“应是骨头在加热时的闷响，别总自己吓唬自己。”

　　洛轻霜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秦玖的回应他又无法反驳，只是，生性纯良的人在看到那酷似人形的石头在被火焰烧毁的时候，竟莫名生出一丝感伤，就好像，那烧的不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而是一个仍旧还活着的切切实实的人。

　　洛轻霜擦了擦眼角刚刚无意识间掉下来的泪，就着被秦玖锁住的姿势，正经道：“师兄，要是刚刚你来得稍微晚一点，我可能命就没了。”

　　秦玖眼睛一眯，坏笑道：“嗯，那还不赶紧感谢感谢你师兄，让我少操点心？”

　　但是，秦玖清楚得很，洛轻霜就不是那种会跟自己客气的人，现在说这话肯定是有别的用意。

　　果然，只见洛轻霜低下了头，也不看他，垂眸道：“刚刚鬼门关里走一趟，我就越发觉得，人生处处充满意外，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以后都没机会说了。”

　　“怎么？突然爱上你师兄了？告诉你，唯独这个不行，早点死心啊。”

　　洛轻霜没有理会秦玖的不正经，仍旧是自顾自的说话：“师兄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刚刚那个被妖怪逼到绝境的人是师父你该怎么办？”

　　因为被秦玖搂着的缘故，洛轻霜能够明显得感受到秦玖的身体抖了一下，那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似的，他那如同大山般可靠的师兄，也有害怕的东西，但，就只有那么一样。

　　秦玖眼睛里跳跃着前方尸体焚烧时的火光，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总是温柔浅笑着的人的身影，沉默片刻后，眼神坚定道：“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能保证那个万一呢？运气不好的时候吃个包子都能噎死，他比我更弱，遇上那事怕是就直接没命了，我不是要说师父些什么，就只是，人生时时刻刻充满意外，就像我们今天遇到这只妖怪一样，有些事你现在不做，永远觉得以后还有机会，但也有可能你今天出个门回头就发现一切都变了，人生一共也就数十载，根本容不得你一直这样瞻前顾后。”

　　“……”秦玖没吭声，洛轻霜继续追问道：“比如说，你就能保证这附近就只有那一只妖怪吗？万一那妖怪有同伙呢？万一他正好就撞上了师父呢？师父他除了那一屋子的秘籍以外什么本事都没有，万一他真的撞上了妖怪，而你现在又不在他身边，他该怎么办？”

　　咚咚咚！

　　因为正被秦玖锁在怀里，所以洛轻霜能够非常清晰的听到秦玖突然变得急促的心跳声。

　　洛轻霜从秦玖的怀里出来，抓住秦玖的手，盯着他，叹息道：“今天是七夕，现在还是亥时，你还有时间，有些话在今天说出来会有好运气的，可别等错过了再后悔啊。”

　　“……”

　　.

　　秦玖于剑上一路狂奔，头一回觉得御剑的速度实在太慢。

　　“万一那妖怪有同伙呢？万一他正好就撞上了师父呢？”

　　在回去的路上，秦玖的脑子里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没有如果，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秦玖心潮澎拜，也许是因为此刻的奔跑，也许是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是为什么会喜欢师父呢？

　　也许是因为在自己孤身一人在乞丐窝里饿得快要死的时候，那个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将自己带出里乞丐窝，给了自己一笼屉包子和一大碗热汤，看到食物的那瞬间，他觉得师父简直就像是个神仙。

　　也许是因为当初被妖怪缠上的时候，师父不要命的将自己从妖怪嘴里救出来，为此还落下了病根，一到刮风下雨的就犯腿疼。

　　也许是因为，自己明明只是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乞儿，他却给了自己最好的，教自己习字，练武，修仙，给了自己另一种命运。

　　到最后，终于得出来一个结论，也许，是在初遇那个人的时候，自己便已经将那个人当做了自己生命里唯一的光。

　　越是靠近他们的小竹屋，他就越是想师父，想那个会在自己难过时花大功夫给自己熬糖的师父，想那个看到自己练武受伤时只敢在背后偷偷抹泪的师父，想那个总是和煦笑着的永远在等他回家的师父。

　　他终于见到了师父。

　　秦玖的脚步慢了下来。

　　远方七夕节的灯火还未完全散去，借着那远处的灯火，秦玖看到师父正窝在他们门前的那颗大槐树上，一旁的树杈子上还放着一坛花雕。

　　秦玖很少见到师父在除了逢年过节外的任何日子里喝酒，师父这个人，对物欲的要求相当低，不贪吃不贪喝也不贪穿，成年就穿着那一身灰布衣裳，自己给他定做的那些上好的衣服他一概不穿，明明自己初见他的时候，他还穿着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来着，可是等到他收下洛轻霜这个谪仙般的弟子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白衣了。

　　此刻，让秦玖停下脚步的原因是——师父在哭。

　　隔得远远的，他光是依着那一点水光和师父酸涩的神情，便看出来了。

　　虽说也不是头一回见师父哭了，从前只要他跟洛轻霜吵架，师父就会偷偷背着他们抹眼泪，到后来他就学乖了，总是用武力逼迫洛轻霜不可以当着师父的面跟他吵架。

　　但是，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师父在没有被他跟洛轻霜招惹的时候哭。

　　秦玖忽的想到，他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却对师父完全不了解。

　　师父他有怎样的过去？他当初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么多的修仙秘籍自己却从来不修炼？为什么坑蒙拐骗的也非要收洛轻霜为徒，为什么非要他们师兄弟两人处……处对象。什么他们两人若是不在一起就会生灵涂炭这种鬼话他根本不信！

　　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子时已过。

　　七夕佳节，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