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山》安苏苏

15、第十五章

　　李明峰住的地方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地带，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却也不是山清水秀颇为有乡野情调的郊区，而是城市渐渐迁移被人遗忘掉的废旧厂区。大工业时期的斑驳痕迹还留在每一面的写着标语的墙上，每一架生着铜锈的铁梯。这是当年每一个城市人梦想中的地方，然而不过几十年，人们便避之不急，说到底，大家总是健忘的。
　　后来有心人以极廉价的价格买下了这片地方，整理之后出租给那些原本没有什么钱的艺术家，渐渐的，肆意生长的花草没变，建筑却一点一点被艺术家们改造，古老衰败和前卫的艺术，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打造出不一样的风景。
　　林晓陌来过这边很多次，但是为了找李明峰的家还是花了一番工夫。等她看到一个破旧楼房的门牌确实写着乙35的时候，她非常怀疑者里面真的还能住人。
　　老房子只有六层，但屋顶挑得高，且没有电梯，晓陌呼哧呼哧爬上去，却看见唯一的人家大门敞开，一览无遗，屋子正中的地上倒着一个人。她惊慌失措地冲进去，却发现李明峰气息仍在，不过是……喝多了。
　　晓陌有点好笑，正想左右开弓扇形他，就见地上的人突然睁开眼镜，吓了她一跳。李明峰揉了揉眼睛，“咦，晓陌，你来啦。”
　　晓陌偷摸地把手收了回去，假装镇定，“门都不锁，看你躺在地上，我差点报警。”
　　李明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朝着屋内墙角的大床走过去，“你自己先玩，我再睡一下。”
　　“喂，我找你拿照片的。”
　　“在那边自己找……”剩下的声音已经埋了被褥里。
　　晓陌无奈地苦笑，关上房门在屋里转了转。这里原本应该是一间硕大的宿舍，水泥的地面不知道多少人踩踏过，光滑得几乎照得出人影。空荡荡的房间被分割成几个区域，大概是他的生活区和工作室，其他的地方一览无遗，无数的铁丝蛛网般穿梭，上面挂满了照片。风从巨大的窗户吹进来，一瞬间光影斑驳，声色影画戏粉墨登场。
　　翻了半天没有找到自己要的照片在哪里，晓陌倒是喜欢上了这里，光线好，通风好，从横贯的大窗户望出去，远远能看到整个城市。这和自己从美霖大厦落地窗看到的景色完全不同，整个城市需要你仰望而不是俯视，鳞次栉比的高楼层层递进，顺着整个城市的地形一路向上。大约是早上降了雾的缘故，那些华厦的底端在云雾中忽隐忽现，缥缈得仿佛蓬莱仙境，天上人间。
　　这才是自己看这个城市的角度……林晓陌忍不住想，美霖数十层的高度从不属于她，难怪她看了那么久，依然看不出所谓的吞云气势。
　　她叹叹气回头，想着要不要再把李明峰拉起来，突然看到不远处一排照片飘飘荡荡，看着却是眼熟。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李明峰在上次拍摄中偷拍的东西，也不晓得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办到的，特意拍了一些好玩的东西。最多的是程铭，各种角度都有，或张扬或魅惑，每一个眼神都抓得非常精准，其次是程铭和秦子言的合照，这个更是有趣，都不晓得两个人如何出现在一个镜头里面的。或怒目相视或冷眼相对，如果配上几个字的注解大概能让八卦报纸销量翻个两番。晓陌边看边乐，猜测着这是李敏峰的恶趣味还是他确实有性向的问题，艺术家么，也许正常的才是不正常。
　　然而突然看到最后几张，晓陌愣了一下。这张照片再没有回避周围女性，但选择的人却是她自己……
　　照片里的她正在帮着工作人员调整太阳灯，忙前忙后热得一头大汗，形象算不得好。那会儿大家都累得半死，她虽然是个门外汉，但是帮忙调调灯的高度总还是能做到的。关键的，是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人。每一张照片中，他都看着她，无悲无喜，一双眸子仿佛盯着她，又仿佛什么都没看，似欲望之始，又似早已灭成灰烬，太多难以形容的情绪却被摄影师在几个瞬间抓住。
　　林晓陌胸口一窒，她没想过他的脸上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因为那是程铭，程铭……
　　仿佛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翻腾，晓陌看着看着，嘴角翘起，竟像程铭通常的那样笑了起来，满胸口的情绪大约名为悲愤……因为从始到终，她林晓陌都无力控制所有的事情，什么时候情始，什么时候情终，又是什么时候她情根深种，都是他程铭大爷的一手翻云覆雨。可是为何，他还要露出这样的表情，给谁看？
　　林晓陌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李明峰站到她身后都没有觉察到。
　　“呀，被你看到了。”李明峰挠挠头发，打了个哈切，满是酒气，“不过你们俩还真是有意思。”
　　李明峰拖沓拖沓走开，不一会又拿了一张照片回来，顺便递了瓶矿泉水给晓陌，“喝水么？看看这张。”
　　晓陌接过一张照片。
　　碧海蓝天，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李明峰的时候。程铭靠在栏杆上看着前方一个女子张开双臂，在船头做泰坦尼克号里的姿势，白色的衬衫被吹得鼓起，黑色的长发海藻般飞扬起来。他微微笑着，却满是苦涩，那样一个耀眼的男人，却仿佛在那一瞬，被打击到万劫不复，绝望到谷底……
　　林晓陌愣住。
　　“还不承认你们是恋人。”李明峰咕咚咕咚把一瓶水喝下大半，哈地喘出一大口气。
　　“那是……”晓陌好半天才开口，声带仿佛已经僵住，“以前的事情的了。”
　　李明峰哈哈大笑，“你甩了程铭？哈哈，有种！甩得好！那种花花公子，绝对不足以托付终身！难得有女人没被他的家世和财富吸引……”
　　“不，是他甩了我……”
　　李明峰愣住，突然间变成了哑巴。
　　那时候她在国外读大学，一个晚上，正在图书馆看书的她手机突然在桌子上震动起来。熟悉的号码，她正低头苦读，不耐烦去接，想着不外乎是他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什么人。他比她强很多，早已拿着闪亮的成绩一步迈进家族的事业里，就这份本事，她狂追十条街都望尘莫及。那电话不依不饶地响着，她终于拿着走到图书馆的外面，接通。
　　“我们分手吧。”
　　突然的一句话，震得她半天反应不过来，简单的几个字，有听没有懂。
　　地球另一端的声音继续说，“那么就这样吧。”
　　电话倏地挂掉，林晓陌愣了足有5分钟才想起来要拨回去。她也许说不出请求的话，但是她至少需要一个理由。然而整个晚上她回拨到手机没电，那端只有对方已关机的声音传来……
　　当晚，她连夜定了机票，第二日一早便飞了回去。等她冲到程铭的家中，一向对她和蔼的老人表情淡漠，只是淡淡地告诉她，程铭去欧洲考察，归期不定。
　　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纠缠，程铭只用了一分钟便干净利落地一刀斩断。在那个瞬间，林晓陌就像一个一直躲在被子里的孩子，突然掀开了被子，一瞬间长大……
　　李明峰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他幻想过无数种程铭和林晓陌的风流韵事，却没猜到是这样一个普通到令人不敢相信的故事。“为……为什么？”
　　“为什么？”林晓陌重复了一遍，呵呵笑出声，把照片还给李明峰，“收好吧，小心程铭看到问你收版权费。”
　　李明峰嗤之以鼻，“我只有这么一张，程铭自己问我勒索走了底片！”
　　晓陌愣了一下。
　　为什么，她也一直想问为什么。就算分别，程铭依旧欠她一个理由。也正是为此，她毕业后才会一意孤行应聘美霖……只是时间久了，她早已经忘了自己的目的。
　　她反省过无数回，甚至问过李晓茵。那时的她，恋爱到底是什么样子完全一无所知。李晓茵皱着眉头跟她解释，并亲身上阵和程铭演了一出“什么叫恋爱”。她看到到他们缠绵悱恻、悲欢离合，这才顿悟。
　　原来那个为什么……就是他们从没有恋爱过。
　　程铭和李晓茵，一个干净利落剪断情结，一个坦坦荡荡主动争取。林晓陌自愧不如。

作者有话说

　　写了十五章……终于折腾出这个谁甩谁的问题……
啊，我也觉得挺不容易的，我废话真多啊 = =
今天没有混子剧场。混子们都在研究如何春游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