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仲心宛琴

15、麻烦

　　“嘀——嘀——嘀——”
　　重症监护病房，心电图的屏幕上，记录的线条起起伏伏有规律地跳动着。
　　莫天远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药液一点点淌进他的手腕。
　　仍然没有意识，他的双目紧闭，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和他无关，他就那么安静地睡着，一旁呼吸机上的指示灯，隔了很久才闪烁一次。
　　“天远……”
　　莫天遥趴在病房外的玻璃上，失神地望着他的弟弟，眼神慢慢变得柔和，宠溺，却满怀忧伤。如果可以，宁愿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是自己！
　　“天遥学长，”路小蛮买了盒饭回来，看看时间已近下午三点，到现在为止，她和莫天遥还没有吃午饭，“先吃点东西吧。”
　　“天远……”莫天遥没有理睬她，只是如同雕塑般趴在玻璃上，执拗而机械地唤着弟弟的名字。
　　就是这样么，因为弟弟，即使以前再冷漠不可接近，也会变得如此脆弱，路小蛮忽然感到很悲伤，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下来，“天遥学长，先吃点东西吧，天远学长还没醒。”
　　“他很快就会醒！”莫天遥勃然变色，转头狠狠瞪了路小蛮一眼，薄唇间逸出了从未有过的生硬呵斥！
　　“呃，”路小蛮无言以对，呆呆地捧着盒饭，心中徜徉着无尽的哀戚她缓缓垂下眼睑，“对不起。”
　　是第一次，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三个字，从来都那般无礼野蛮，而现在面对这兄弟两人，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情，仿佛一颗砂糖，落入了纯水，渐渐融化。
　　“天遥！”苏沫看着眼前的情形，不客气地把莫天遥从玻璃上扒下来摁到椅子上，接过了路小蛮手中的盒饭，“怎么不乖乖吃饭，你的身子万一垮了谁来照顾天远？”
　　莫天遥的双眸不可抑制地忧郁起来，“我想等他醒来。”
　　“等？”苏沫扬了扬眉，“天远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自主呼吸，最快也要明天才能醒，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莫天遥话没说完，苏沫已经把盒饭塞到了他的手中，威胁，“你不把它吃完，我就不准你进病房！”
　　莫天遥淡淡地抬起眼，凉薄的目光投向路小蛮，让后者不由打了个冷颤，机械地打开盒饭，他始终没有再开口。
　　“唉，你们两个，真是！”苏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注目于病房里面昏睡的单薄少年，“这小子，不要命了，居然去做那种剧烈的活动。”
　　“对不起，是我的错。”路小蛮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小小的身子开始颤抖，也许，也许当初谨慎一点，也许如果自己再聪明点，早可以阻止那小子乱来的，“我不知道他身体不好，所以我没有阻止他参加比赛，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苏沫有些疑惑地皱眉，天远参赛，是为了她？
　　路小蛮满心后悔，抱着手臂颤抖，声音已经哽咽：“那天生日会后，他就说自己跟同学打赌一定要得冠军……我不知道他的病，我居然没有阻止他……我……”
　　“他跟人打赌？”苏沫诧然，与此同时，在一旁吃饭的莫天遥一跃而起，瞳仁里有着异样的光辉，“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是谁？”莫天遥逼视着路小蛮，冷冷地重复。
　　“……他没有说过。”路小蛮被逼得后退到墙角，不敢直视那双冷厉的眼睛，小声回答。
　　莫天遥抿着嘴唇，脸色愈发惨白，目光缓缓转向玻璃那边的少年，他最疼爱的弟弟，他不懂得忧郁的弟弟，他笑得阳光灿烂跟女孩抬杠的弟弟，现在竟不得不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我知道了。”
　　莫天遥的声音冷得像千年寒冰，华丽地转身，消失在欣桐医院的走廊上。
　　********************
　　生命真的是很脆弱的东西，只是一个转身，也许就成了永恒的遗憾。
　　昨天还很鲜活的阳光，一下子就会被乌云所代替，一道小小的屏障隔在了心中，我在这里，你在哪里？
　　路小蛮慢吞吞地向学校晃去，明明已经迟到了，却提不起精神赶快往学校赶。
　　昨天从医院回来，伏在枕头上哭到了半夜，不知道为什么，心莫名就很痛很痛，总是觉得那两个兄弟，真得就如他们的名字，遥远！很遥远，无论是冷漠或是热情，都只是出于保护自己的伪装，他们其实真的很遥远。
　　兜里的手机没有任何反应，天已经亮了呢，莫天远还没有醒来么？
　　路小蛮没精打采地进了学校，今天仍是运动会，没人注意到她的迟到，操场上只有学生们嬉闹的身影，而她则被完全忽略。
　　唯一看见她进校门的，只有死党阿果。
　　“小蛮，你可来啦！”阿果提着一大袋爆米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嘴边还粘着几点白色的残渣，“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昨天和莫氏兄弟失踪了一整天，今天又迟到，你们三个搞什么，难不成约会还要三个人一起？”
　　“你胡说什么！”路小蛮瞪了阿果一眼，既没有使用“暴力”又没有开玩笑，反倒让阿果不适应了。
　　“呃，”愣了两三秒，阿果才回过神，笑得一脸神秘，“你呀，是不是又通宵上网，看吧，来晚了，错过好戏了。”
　　“什么好戏？”路小蛮没什么兴趣敷衍地问，满脑子都是莫氏兄弟。
　　“空手道VS散打，冰山大爆发！”阿果一边往嘴里塞爆米花，一边眉飞色舞，“真看不出来，莫天遥那么瘦弱居然会空手道，不过贺前也是散打高手，今天两人在操场上打架，那个风头，运动会都为此中止了十分钟呢，啧，啧！”
　　莫天遥……和人打架？
　　路小蛮一个激灵，死死揪住阿果一阵猛晃。“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莫天遥他有没有事啊？”
　　“咳咳，放手啊！”阿果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从路小蛮的魔鬼之爪下逃出来，“你急什么啊，放心好了，他好着呢，倒是贺前比较惨，也不知道这座冰山怎么突然成火山了，找到贺前就打！”
　　“后来呢？”
　　“体育老师和几个高三的男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两人拉开，再后来，他们就被拉到校长室……哎，小蛮，你去哪呀！喂喂喂……唉，重色轻友！”
　　路小蛮早就飞奔向校长室去了。
　　************************
　　天空有一些黯淡，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可天空仍让路小蛮觉得黯淡。
　　有一泓溪流般的忧伤，慢慢淌进了她的心，仿佛是预感到了某种不安的前奏，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校长室门口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校长室里正传出狮吼般的咆哮，震得那可怜的玻璃也颤颤巍巍，好像马上就要牺牲在高分贝的嗓音之下。
　　“莫天遥！你身为兰陵高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应该懂得……而你现在……”
　　校长的炮火焦点，自然集中是轰向莫天遥的，是他先动手打人的，受伤的又是贺前，再加上莫天遥又不肯为自己分辨一句，完全一副默认了的样子。
　　透过玻璃窗，路小蛮皱着眉头查看里面的情况，贺前洋洋得意地站在校长身后，一边还在添油加醋，火上加油；而莫天遥冷漠又倨傲地靠在墙角，紧咬着苍白的唇，不开口，冻结的目光如刀一般剜向贺前……看这情形，路小蛮陡然明白过来，莫天遥动手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个贺前根本是个大混蛋！
　　“莫天遥，把你的家长叫来，看你这态度，我要开除你的学籍！”
　　“轰！”一阵血气涌上路小蛮的脑门，她来不及多想，一头冲进了校长室，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大喝：“不可以！”
　　呃！
　　校长与贺前面面相觑，呆呆地望着这个冲进来的女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是哪个班的？”
　　路小蛮双手叉腰，气势惊人地瞪着贺前，“绝对不可以给莫天遥处分，他没有错！”
　　呃……生猛女生，居然闯进校长室了！
　　校长斜了贺前一眼，挺了挺他的啤酒肚，总算保住了他作为校长的尊严，“那个，你是哪个班的学生，为什么莫天遥没有错，你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当然知道！”路小蛮语出惊人，瞪着贺前，“因为……”
　　“我看他不爽才动手，并且我不认识这个女生。”莫天遥忽然开口打断了路小蛮，淡淡地凉薄的口吻，让人如坠冰窟。
　　路小蛮一下子愣住了，回头望向莫天遥，他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睛，冰冷而遥远。
　　是不想让人知道，天远的情况吧。路小蛮拧起眉毛，“不是这样的！”
　　“哼，人家自己都承认了，小花痴，别看到帅哥就乱来。”贺前在一旁冷嘲热讽。
　　路小蛮的心忽然痛了一下，好，不说就不说！她跺跺脚，转向校长：“莫天遥没有过错，不能处分他！”
　　“哦，为什么？”
　　“因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要欺负我！”
　　路小蛮的手指分毫不差地指向贺前！
　　贺前差点一个跟头翻倒在地！“喂，小丫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见过你耶！”
　　“校长！”扯谎就扯谎，总之，不能让莫天遥受处分！“他在女厕所门口对我动手动脚，还说了一些很不堪的话，莫天遥学长路过正好遇见，所以为我打抱不平！”
　　“呃哦……”
　　校长室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校长掏出手绢擦擦汗，“真的是这样吗？贺前想欺负你？”
　　“校长，她乱说，我没有！”贺前忙为自己辩解，不过校长似乎更愿意相信这个漂亮女生。
　　“当然是真的！”路小蛮斩钉截铁地回答，“这可和我的名誉有关，我怎么会乱说。”这地方应该不会传出八卦吧，呃，阿门！
　　“莫天遥，是这样的么？”校长又把头转向莫天遥，而后者只是把脸一转，不置可否。
　　“那么……”校长又转向贺前，目光凉凉的，“这件事该怎么解决呢？”
　　“校长，我没有欺负过这个女生，她乱说，你相信我啊！”贺前连冷汗都已经出来了，这栽赃可太冤枉了，万一传出去，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可是，没有人理睬贺前。
　　路小蛮微微喘了口气，还是息事宁人比较好，万一穿帮麻烦就大了。“校长，天遥学长打人也有不对，不如两边都不要追究了，好不好？”
　　这等于给了校长一个台阶下，他连忙同意，“同学之间就应该和睦么，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就打架……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没事了，出去吧。”
　　“校长，我……”贺前还要申辩，也被校长微笑着扫地出门。
　　“你们！”贺前悻悻地瞪向莫天遥，对上那双阴沉得诡异的眼睛，他一阵心惊，只好自认倒霉，捂着乌青的脸去医务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