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魂啸江山 碧血著文章[我的团长我的团续]》碧水绕夕阳

259、第二百五十九章

　　丧门星抄起枪，一溜烟滚出明壕，我则被他的气急败坏引得侧目，许是被看破了意图，死啦死啦瞪回来的眼神凶猛中夹杂着威胁。但有些话该说还得说，不管在公理道义上处于个什么样的位置，只要我认为没错，“地堡拿下了，小鬼子釜底抽薪了，但这事儿没完，你心知肚明，我们就算把自己都点了也不可能这么顺利，还不是荣耀他们踩住了该死的尾巴。你说过的黄昏我还记着，你也没忘吧，抬头看看太阳都开始打盹了，就这样吧，行吗？再坚持坚持，或许……”

　　“把他们叫回来。”死啦死啦置若罔闻，他并不想多话，利落地直接腰斩了我的游说。在良心和现实面前我们闭上哪只眼睛都注定做一辈子的恶梦却没得选择，在这种时候他不允许有人动摇他刚痛下的决心。枪声中的等待，让时间变得很微妙，即仓促又煎熬。在我们三心二意的战斗中，一心一意等着归来的人和惶然不知的未来，然而，等到的除了一个孤零零的影子和飘着硝烟的空气……

　　丧门星的归来跟他出去时没有太大差别，死啦死啦的命令终究虚掷，他连鬼影子都没能带回半个。唯一的收获除了满身硝烟，还有荣耀让他带给死啦死啦的话：恕卑职万难从命，成大事者勿论小节，我相信龙团座必有惊人之策，请全力以赴，只要一息尚存，我等必将拼尽所能阻击日军，勿念。

　　寥寥几句，荣耀就拒绝得明白彻底，我那团长的沉默也让这种明白渲染上一层近乎英雄的情结。至少我觉得自己懂得，怀揣着高昂站在前沿是我从北平走出时的梦想，然而在生死面前，不是所有人都会拥有这样的勇气。

　　死啦死啦用一丝苦笑来抹平难堪，他的难堪不是来自被卷掉的面子，而是一种无可挽回的无能为力。“幸好我们都还活着，幸好……”我在他转身的瞬间捕捉到几乎不可闻的一声感慨，“幸好……”我机械地附议着这两个字，却嚼不出半点幸好的感觉。

　　我们要忘掉荣耀，忘掉自己，忘掉虞啸卿，忘掉禅达，忘掉死亡，忘掉希望……这里是修罗场，我们是灵与肉的杀戮者，斩碎了铁甲，刀锋刃卷，我们就用身躯与命运抗争。哪怕赤地千里，沙场卧血，眼中所剩的只有敌人，看着他们倒下、腐烂是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

　　似乎小鬼子也跟我们有了同样的觉悟，打得格外凶狠。我们紧绷的神经被近似疯狂的攻击打得痉挛不已，那就以比疯还疯的姿态还击回去。有人倒下，就有人弥补空隙，我们就在不断的倒下和弥补之间无限循环。如果真能像一个环可以无限重复也许是件好事，但凡事有开始就必然有终结，当开始以断层的形式出现，就如我在背具里只能摸出最后一个弹夹时的表情一样，大势已去。

　　弹药的告罄就意味着切断了小命，我沉重的把最后一匣稻草喂给疲惫不堪的汤姆逊，它发烫的程度让我像抱着一块刚烤熟的山芋。我习惯的看向死啦死啦，他比我更早注意到这个问题，并且在此之前一直警告我们要节省。然而小鬼子发狂般的虚耗，节省只能是嘴巴说说，心里想想却没有实际效果。

　　开始有人冒险爬出明壕去摸小鬼子的尸首，他们所遗留的手雷和枪支弹药可以确保我们尽可能的苟延残喘，代价就是要用血肉甚至生命来交换。我们的注意开始由小鬼子身上转移到每一样能保命的物件之上，人总是想活的，在每一个可能失去性命的时刻尤甚。就像南天门上永恒的饥饿一样，几乎每一仗都要为某种意料之外的麻烦操心，而现在该操心的是这颗脑袋还能在脖子了上坚持多久。

　　“挨千刀的小鬼子，该死的虞啸卿……”我在岌岌可危之中找到了可以用来发泄的途径，暗暗咒骂着，管他是谁，至少这样能让等死变得不那么难挨和可怕。震天动地的彻响，山呼海啸般袭来，连苍穹都为之震颤。胶着在一起的两窝人，虽说杀红了眼，还不至于耳聋，同时都怔住了，因为较之先前的动静来说这次算得上惊人。

　　排场之大，只可能来自于某个装备精良的师属炮群才有资格造出的声势。相对于我们的淡定，小鬼子明显开始乱了阵脚，攻势渐弱由此可见一般。最初还不足够明显，随着主阵地的声势越来越浩大之后，他们开始逃蹿。偶尔有不走运的家伙自己撞到枪口上，然后像面条一样软下去，我们几乎被遗忘。

　　我扭着脑袋问，“不追吗？”他轻轻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回明壕底部，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松懈之后汹涌而至的饥饿和疲惫，蚕食着过度透支的身体，哪一样都让我们渐失渐远那颗刚刚还在疯狂跳踉的杀戮之心。我坐回他的身边，没有劫后余生的窃喜，只想在硝烟和炮火里享受片刻置身世外的安宁。一切都不再与我们有关，虚无得有如一场梦境，一场想起就会让心脏紧缩的梦境而已。

　　一直很安静挺尸的死啦死啦，突然猛地张开了眼睛，如果哪具被宣告死亡的尸体突然在你面前毫无征兆的坐起来会是什么后果？我结结实实的被吓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爬出明壕疯狂的发足狂奔。“去哪儿啊？”我的吼声被淹没在炮火里，然后我做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他似乎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像一个要去劫掠天下的疯子，身后跟着一帮茫然又坚决的‘帮凶’。能动窝的估计都跟上了，动不了的，眼睁睁的看着，但那又怎么样，我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跟丢了。

　　我们背向主战场，那里不再是我们的渴望，虽说有着胜利的诱惑。我渐渐明白了，死啦死啦是去要找那个抗命不遵的人。我知道，我的团长对他是有好感的甚至可以算是种敬意，因为我也有。远离主战场，这里要安静得多，那是来自远古洪荒的静谧，但硝烟的味道却一点都不少。焦糊的树枝歪在同样焦糊的土层之上，唯有一缕青烟飘渺缭绕，诉说着这里曾历劫过的一切。

　　死啦死啦不再狂奔，他反而一寸寸的开始丈量脚下的土地。那里横七坚八的留下了太多的躯壳，有我们有他们。死啦死啦的脚步小心翼翼，颇有种诚惶诚恐的味道，但更像是害怕惊扰了那些还浑然不觉的新魂。我们跟着他穿梭其中，绕开形态各异的躯壳们，有如绕过生死，绕过凡尘。就算再远的路，我们也不想踏着他们的尸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