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218、复仇

　　黑暗中响起刀剑入肉的声音，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卫翎再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高池站到了自己身前，匕首深没入他的肩头，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高池因剧痛面色惨白，又极力压抑着嘴唇的颤抖，紧抓住拿着刀柄的摇光的手，深深凝望着她。

　　“光羽兄，你不能死。”高池对身后的卫翎平静开口道，“你死了，就真的没人能救摇光了。”

　　卫翎倏忽一惊，方才笼罩在自己心头的灰暗像是被照进了一丝火光，打散了些许。

　　“高……高池……”慕容摇光拿着匕首的手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过来？”

　　“公主，”高池握着慕容摇光的手，惨白的脸上浮起笑意，“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天真善良的公主，这段时间可以这样近距离地留在你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自由，希望你健健康康的，去爱你想爱的人。”

　　“不，不是，”慕容摇光猛然一个激灵，看着自己握着刀的手，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我怎么了，我不想害人的啊！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高池！”

　　“我知道，”高池捂着伤口痛苦地干咳了一声，抬头对慕容摇光道，“公主，现在你醒过来了吗？”

　　“我……”慕容摇光眼中明显地恍惚了一阵，方才笼罩眼眸的戾气开始缓缓散去。

　　这时一阵凛冽的杀气向摇光直冲而来。“摇光！你怎么回事？！”罗芳鹰爪般的手狠狠地抓过来，想拽走慕容摇光。高池想也没想，扑到摇光的身前替她抵挡。罗芳本就恨高池恨得牙痒，此时更是不再顾及其他，泄愤般地蓄足全力，一掌击中高池的胸膛。

　　高池噗的一声吐出鲜血，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慕容摇光瘫软地跪倒在高池面前，手无足措地看着高池浑身的血，与自己身上嫁衣的鲜红融在一起，深深刺激着她的眼睛和大脑。

　　“没关系的，公主，你别哭……”高池艰难地抬手，想要安抚慕容摇光。

　　慕容摇光捂着脸止不住地呜咽：“你何必要做到这个份上，我早就不是公主了啊。”

　　“诶，摇光，”高池费力扯动嘴角，做出一个微笑，“你不明白吗，我和光羽不一样。我保护你，不是为了什么责任。”

　　只是因为爱你而已。

　　可最后这半句话，高池还是没有说出口。深埋心底的情感，缀在断断续续的话语里。能吐露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心满意足了。高池带着笑意的眼眸，在深深凝望着慕容摇光，一点一点涣散下去。

　　“阿池！”慕容摇光再也控制不住，瘫在地上，抱着高池的尸首崩溃大哭。

　　卫翎看得心神震动，极力忍耐地深吸一口气，抬眼对罗芳道：“贵妃娘娘，您非要做到这个份上吗？毫无犹豫地杀了最后一个真心待摇光的人，您到底有没有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看过？”

　　“她当然是我的女儿，是本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本使如何管教女儿，还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子多嘴。”罗芳冷笑一声，忽然并起双指低低念了一句咒语，后指向慕容摇光冷喝道，“哭够了没有？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给本使滚起来！”

　　随着罗芳脱口的暴喝，一道黑气自她指尖团聚，直射入慕容摇光的体内。

　　慕容摇光的哭声一停，紧接着，她放下高池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

　　罗芳阴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而来：“还记得此行的目的吧？”

　　“记得，母亲。”慕容摇光平静地抬起头，看向卫翎，“报仇。”

　　“这就对了，”罗芳走到慕容摇光的身后，带着笑循循道，“你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是他不识好歹，辜负了你，他是叛徒。”

　　慕容摇光的美目里满是森然的寒气，她看着卫翎，一字一句地说：“你是叛徒，叛徒该死。”

　　话音刚落，慕容摇光通身都燃起了杀气，掉在地上的匕首被她用内力吸回掌心。她柳眉一凝，猛地向卫翎冲了过去。

　　慕容摇光的身法快到让人看不清，卫翎疾速倒退躲闪，躲开直逼面门的两阵刀风，后背撞在了岩壁上，眼看退无可退。

　　慕容摇光又抬起匕首狠狠刺去，卫翎再向左一偏，一个翻身转开去，慕容摇光的匕首来不及收势，就狠狠劈在了岩壁上，力道之大震碎了一大块山石。

　　卫翎心中暗惊：短短数月，慕容摇光的内力竟然涨到这个地步，连绝世高手都不一定能耐她何，更别说自己这个伤病未愈的病秧子了。

　　“害怕也晚了，现在的她，一只手就能碾死你。”罗芳在一旁冷眼看着，提高音量命令道，“摇光，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动手！”

　　慕容摇光得了指令，下手变得更加狠厉，招招都逼向卫翎要害。卫翎手无寸铁，又不想伤到慕容摇光，劣势愈发明显。绝望阵阵涌上他的心头：到头来，还是要死在这里么。对不起秦峥，还是要辜负你。

　　然而下一刻，杀红了眼的慕容摇光眼看要把匕首迎面扎向卫翎的心口，却忽然生生拧转了角度，出乎卫翎意料地，把匕首刺向一旁观战的罗芳。同时，她伸手把愣住的卫翎往洞口用力一推：“翎哥哥你快走！”

　　“摇光！”罗芳先是满脸不可置信，一击挡开匕首，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语气中暴怒还夹杂着震惊，咬牙切齿地道，“你醒了对吗？方才都是骗本使的？”

　　“是又怎样？”慕容摇光只答了一句，便扑到罗芳眼前，和她战在一起，想要拖住罗芳，“母亲，我也想问问你，女儿信你依赖你，跟着你一路到黑莲，可你真的把我当作女儿看过吗？”

　　“你在说什么昏话？你是本使的亲女儿，本使怎么会不为了你好？！”罗芳气急败坏地道。

　　慕容摇光肩头中了罗芳一击，用力之狠让她喉头的腥甜溢到了嘴角。她惨笑着用手一抹，把手心摊开展示给罗芳：“这就是你的‘为了我好’。为了我好，给我下魇蛊，为了我好，淘洗我的筋脉，夺走我的理智，让我成为你的复仇工具。母亲，你知道吗，因为你，我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人间。”

　　罗芳心神大震，随即便是无法遏止的恼羞成怒，她冷笑道：“好啊，反正已经失控了，留着你也对教主的大计无益，不如本使现在就处理了你。”

　　说罢，罗芳连连发难，把摇光逼得还手不及。卫翎心头大紧，冲上前去用手臂替慕容摇光挡住一击，顺手拔下摇光头上的发簪，用内力狠狠掷向罗芳。

　　“呃啊！”罗芳吃痛出声，右手手心被尖利的簪尾穿透，汩汩地溢出了血。

　　卫翎顾不上自己受伤的手臂，低头去扶慕容摇光：“摇光，要走一起走。”

　　摇光捂着胸口闷咳一声，眼眸掠过卫翎的肩头，忽然神色大变：“当心！”

　　令二人没想到的是，罗芳在受重伤之后连短暂的发懵都没有，直接用左手蓄了全力，从后面再一次向来不及躲闪的卫翎袭来。

　　此时重伤的慕容摇光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骨碌起身，狠狠推开卫翎，用自己的后背生生接了这一掌，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大口黑血，脱力倒在了地上。

　　“摇光！”

　　卫翎的脑子又嗡声大作起来，蜂鸣般扼住他的视听。

　　罗芳对着卫翎再要蓄力一击，忽然从洞口处飞进了一支箭矢，射在了她的左臂上。

　　“光羽！”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