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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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栏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李白《清平调》
大唐盛世，天下太平。长安繁花似锦，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当今司天台的最高长官“司天监”——师夜光，不仅年纪轻轻就拥有正三品的清贵职位，更是传说中可通鬼神的高明术师，因为曾解决数起灵异事件而深得天子信赖。此刻，他悠闲闲的靠在大明宫的朱红雕栏上，持着小巧轻盈的玉石烟杆缓缓吸着。淡银色的秀发随着微风的吹拂而轻轻摇曳；流转着琉璃色彩的银色眼眸微微眯起，吐出的灰白烟雾随风而散，虚无踪影；似官窑烧出的白瓷一样的肤色，淡漠疏离的表情，却让人不由得想起了木偶戏中那做工细致的精美人偶。
来回穿梭在大明宫内的侍女们，偶尔也有胆大的偷眼瞄着那俊美男子，一颗芳心就在这春意盎然的季节悄悄萌发。
师夜光斜靠在朱红的廊栏上，手指灵巧的转动着烟杆，玉石敲击在廊柱上发出脆裂的响声。敛去一方水色的眼眸看着远处的景色。
宫阙重楼深处，轻柔的歌声合着琴瑟乘着清风缠住了朱红廊柱，久久不愿散去。
水色的眼眸飘忽了一下，脑海中深处的记忆因这片刻的重叠。一点一点清晰的浮现出来。
陛下设宴，他也不记得保卫宫中安全的金吾卫不知以维护圣上安全为借口烦扰了他几次。
他闲散的靠在廊栏上，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狭长的眼眸半眯着，透明的唇边有着一抹嘲讽的淡淡笑意。
“司天监大人……最近还安好吧？上一次您竟然一口气吞下那么大一头狮子，让我们金吾卫实在是钦佩的很啊。不过，不知大人吞了同类的感觉如何啊？”
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瞥了明显是在挑衅讽刺的碍眼金吾卫一员一眼，水光潋滟的灰眸闪过一道异色，薄唇微启：“有劳您惦记了，不过……劝您还是牢牢守好大门吧，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随随便便跑进来哦~惊了圣驾你我可都担当不起啊！不知名的大人。”瞄到对方气成猪肝色的脸庞，师夜光凤眼微微一挑，隽秀的脸没有表情的微笑着。转身施施然离开，不再理会身后气急败坏的叫喊声。
陛下宴请的宾客不过是些年轻的皇族贵胄，王孙贵族。同样身为其中一员的师夜光也在被邀请的名单之内。环顾场内一圈，师夜光的视线一一划过皇甫家的那只红毛猴子，陛下最疼爱的九世子殿下，以及……他瞄了瞄旁边身体紧绷，双手紧握着枫桥夜泊的红衣男子，听到对方一声不屑的冷哼以后，师夜光掀起唇角，似笑了一下。专心的吞吐着烟雾，目光懒懒的落在年年相同百无新意的歌舞上。这人还真是古板的很，开不得一丝玩笑啊。
抬首望了望那层层纱帐之后身姿绰约的天子，隐隐约约传来的笑声显示出他此刻大好的心情。对面的行廊如今全部装上透明的薄沙，色彩艳丽。制作精良考究的服饰在纱帐之后若隐若现，那后面坐着的是各府的闺秀。宛如黄莺脆啼般的娇笑声听在师夜光耳中却令他头昏脑胀。陛下的宴会，真是无聊透顶！
“哦？这么说朕最宝贝的女儿找了一个特别的乐师？”高高再上的天子威严的声音透过层层纱帐传到下方，一时间，所有低低蜚语高谈阔笑倏然全部消逝。
“是的……父皇，儿臣听过此曲以后惊为天籁呢！”清脆甜美的女声当然属于当今最得圣上宠爱的万安公主。
“朕倒要听听看，究竟是何曲让朕的女儿赞不绝口。”浑厚低沉的男音夹杂着点点欢愉，可就算是如此，天子的威严也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又是听曲啊！陛下他老人家听了这么多都不会腻么！”吸一口青烟，吞吐着云雾。
“师夜光，你够了没！再让我闻到这该死的烟味，我就剁了你的烟杆。”八重雪青着一张俊脸愤怒的瞪着身边吞云吐雾的大烟鬼。本来跟这既恶心又讨厌的豆丁坐在一起就已经已经很倒霉了，可这该死的豆丁竟然从坐下到现在就一直一直抽着烟，那呛人难闻的气味一直一直往自己这里飘，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也忍受不了的八重雪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啊！上将军，抱歉抱歉！”没有什么诚意的倦怠柔软语调让八重雪的怒火成功的又飙升了一个档次。
“该死的，师夜光……”
“咳咳！”被高公公一阵虚咳成功堵住嘴的两人这才发现一直都很无聊的宴会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同。
下方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素白的女子，长长的青丝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素带扎系着。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人的眼眉。只见她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什夹在自己的脖子上，又拿起一根和二胡的琴弦一样东西，轻放在那莫名的异物之上，来回的拉着，随风传来的是不知名的乐曲。
曲调悠扬婉转，乐器的声音轻柔鸣脆，和一般的丝弦之器很是不同。只不过，那声音太过忧伤。师夜光眯起眼睛看着乐师，这个人真是有够无聊的，竟然拉这种如泣如诉的靡靡之音。
尽管师夜光心里极度诋毁着这乐音，但是哀伤的乐曲却还是能够得到温柔多情的人的共鸣。
一曲终毕，尽惹得无数纯情女子泪雨纷飞，多情之人唏嘘感叹。
“无名的乐师，这悲凉的曲子，不知可有名字？”曲终之时当朝天子曾这样问道。
“回陛下，名叫夏殇！”清清冷冷的声音像一阵冷风一样，吹得人心头凉了凉。
沉默片刻，帝王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下：“赏！”
“谢陛下！”
晚风徐徐，刚刚还星光灿烂的苍穹，不知何时笼罩上一层黑云。黑雾越积越多，就连晚风都强势了不少，不堪风吹的百花，散去了不少花瓣，娇柔的花儿顷刻间凋零败落。行廊上挂着的薄纱随风起舞，仿若欲乘风归去。帘后的娇容不时隐现，楚楚动人的姿色，不知俘获了多少男儿心。
隐隐约约的，从远方传来一丝……歌声，果然，红艳的几乎滴血红唇咧开了一个虚假的微笑。真是招人厌的曲调啊！
风刮的越来越急，摇摇欲坠的薄纱终于支撑不住飘然远去，随风摇曳的歌声也越来越清晰，美丽娇艳的花容因这突然而来怪异事件而吓的失了颜色。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保护陛下，紧促而有力的跑步声，刀剑出鞘的脆响声，尖细的惊叫声，失措的呼喊声骤然齐聚……一个文艺优雅的晚宴注定已无法再继续。席间，慵懒的银发男子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仿佛这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而身边的红色身影早已不知道去了何方。
凄凉诡异的歌声越来越清晰，百花丛的上空，疑似有一团浅黑的烟雾飘浮着，无形无状的烟雾，随风而动，渐渐的，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这样的场景，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哎呀呀……真是糟糕啊！”
年轻术师的唇边掠过一抹幽然的笑意，不知何时那一直握在手的烟杆，已别在了腰间。闲闲的朝空气中伸出手，晚风，花瓣竟凝结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苍白的没有什么血色的右手从小小的漩涡之中抽出了一把闪烁着森然冷光的长弓。挽右持，左手平伸，右手中指、食指齐眉——稳健而洗练，无懈可击的武者之姿。随着他拉满弓弦的动作，乌云般的袍袖卷着花瓣翻飞而起。仿佛冥河的幻水卷起了虚无波涛。
隐约能看出人形的黑雾笔直的冲向闺秀们所在的行廊，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金玉石椅的跌倒声，仓皇而逃的凌乱脚步声，此刻的行廊不再有当初的优雅与从容，有的只有狼狈与不堪。
术师的左手猛地松开了绷紧如满月的弓弦。那本来空无一物的指间，忽地闪过了一道尖锐的寒光。虚空中蓦然流淌出一痕幽绿的火焰，借助那□□力迅捷射出，一路撕裂了空气，惊破了雪光，像拖着不祥彗尾的流星，呼啸着直扑向黑雾。
幽绿的火焰之箭，像冥府投出的妖艳请柬，以一种寂静而充满杀机的速度向黑雾飞袭而去。
黑雾像没有任何感知一样，只是直直的朝着既定的目标飞去。破空而来的力箭狠狠的刺穿了单薄的烟雾，凄厉的歌声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悲惨，让人不忍再听下去。扭转挣扎的烟雾散出了点点星火，星星之火燎原成巨大的火球，烧灼了那轻如羽衣的薄沙。不甘心的火球受着重力的影响朝下坠落。
化为灰烬的薄沙之后，露出来的是一张佳人的脸孔，眼看，那燃烧的灼灼火球就要砸向呆坐的女子。一些胆小的女子发出一声尖叫之后，捂住自己娇美的脸庞，不忍再看下去。
也许是命不该绝吧！在最紧要的关头，那名女子竟然抄起身边的玉石棋盘，狠狠的砸向燃烧的火球，玉石跟烈火在半空相会，竟产生了烟火般的艳丽光华。剧烈的碰撞声，金石的鸣叫声……然后一切化为虚无。
丝毫没有考虑到刚刚的举动可能会造成一桩命案发生的师夜光，抽出腰间的烟杆，纤长的手指在那花纹美丽繁杂的银色烟袋中抽出一点烟丝，熟练地放好，明火点燃，继续悠闲的吞云吐雾，仿佛身边的嘈杂烦扰都与他无关。
“原来闻名遐迩的国之太岁也不过尔尔么。看来司天监也只是浪得虚名而已。”依旧冷冷清清没什么起伏的音调，只是听起来却让师夜光有那么一点的不爽。
师夜光的眼睛闪了闪，淡水色的瞳孔转向了不知名的乐师，洁白的长袍，染上了一丝污迹。右手的上臂之处白袍拉出一个大大的裂口，鲜红妖艳的血顺流而下，染红了如雪的长袍。低垂着眉眼，散落的墨发柔顺的贴着雪白的脸颊，没有受伤的左手抚摸着被炸飞的玉石棋盘的碎片。
“乐师大人……您流血了！”小丫鬟颤抖的惊呼声换来更多的唏嘘声。
“不碍事……只是可惜了这金石的棋盘。”清清冷冷的轻叹带着一丝遗憾。
几经波折的晚宴落下了不完美的帷幕。当翌日艳阳划破晴空的时候，长安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曾经的一点小波澜，如同落水的石片，仅泛起点点涟漪，就已消失不见。无奈一群死活非要跟自己作对的人天天在师夜光的耳边念叨着，幸灾乐祸的嘲讽被人反复的重提了好几次，想忘记都难。轻咬着烟嘴，师夜光心里划过一丝愤恨：那群该死的只会看门的漂亮傀儡！
只是，偶尔当师夜光独坐发呆的时候，有那么几回脑海中会浮现那让他心情阴郁的话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