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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层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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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旧事,大多都是在某个时候福至心灵。于是在我绞尽脑汁也拼凑不出来那些模糊的回忆时,我决定自己编一个故事。虽然我一直致力于说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但是真真假假,我自己都不太确定了,何必在意。
佳佳醒来的时候,眼前全是一片红褐色,隐隐的发黑,空气里全是咸腥的恶臭味,令人头昏脑涨,不停作呕。她拍了拍胸口,试图将那闷堵的浊气拍散,显然于事无补。地上有种奇异的松软触感,却还有一些奇怪的坚硬度,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身侧汩汩的血水震惊了。她随即站起来,发现脚猛地陷下去半截,渗出新鲜的血迹。四处打量,只对面有座小楼,大概有三层的样子,却不见得有多高。木头做的房子在这一片红褐色的天地里带着黑里泛黄的颜色,或许是错觉。
她提着一口气,踮着脚尽量安静地走过去。她感觉自己应该不大,细瘦的胳膊腿儿和鸡爪子一样的手,还有自我感觉很矮的身高,她觉得自己可能有十二三岁吧!她并不记得自己之前在哪里,姓甚名谁,好似她一出现就应该是在此时此地,天经地义。至于佳佳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安排的,姑且就这么叫着。
就算她个子小,体重轻,已经非常小心翼翼,还是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仿佛就要把这层薄薄的壳踩碎,噗嗤一声就能破了一个洞。她奇异地知道在抵达木屋之前,这都是不可以发生的。
身后的塌陷处越来越多,鲜红的血液冒着泡泡翻滚上来,她一狠心,猛地跑起来。果然,这地面顷刻变得湿软,一点一点地被不断涌出表面的血水浸透,而她终于抵达目的地。
站定往回看,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地面?分明是一条河,里面猩红的热血翻腾着,将表面结成厚软的“膜”吞没,顷刻就氤氲成平静的,红色的水面。不多时这表面就扯起了一层薄薄的皮,一层又一层,慢慢堆积起来,渐渐又恢复成之前暗红黑褐的表皮。佳佳想到了蜘蛛,织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等猎物靠近,挣扎,陷落,整张网悄悄收紧,毁灭,猎物们挣扎着无处可逃。然后又织一张新的网,美丽,透明,不动声色,风平浪静。
这座木楼在这样的地方显得安全而又诡异。它仿佛是唯一的避难所,但这样的场景下,它好像是不应该出现的。佳佳跺了跺地面,很实,不会塌,也不会软,像是真的地面。她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土呛得人直犯恶心。她扶着门上的铜环撕心裂肺地咳了个天翻地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却又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心惊胆战,五脏六腑差点就齐齐炸裂,七魂六魄也顷刻四下流窜,见无处奔逃,又不甘心地落了回来。
眼前是一堵墙,三层楼那么高。全是用骷髅头一层一层垒起来的,正面冲着门,白森森的头骨锃亮发光,黑咕隆咚的大眼眶里仿佛安上眼珠子就能活过来。他们齐刷刷地对着打开门的佳佳,一个个直直地看过来。严丝合缝的“墙”开始躁动。一阵一阵的地动山摇之后,佳佳慢慢走近那堵“墙”。她鬼使神差地将手放上去,耳边只闻得一阵呜哩哇啦的乱叫,墙体突然就崩裂,咕噜咕噜地滚了一屋子的头颅。佳佳感受着不断倾倒下来的骷髅头,直觉自己怕是也要为这堵墙添砖加瓦了。
她慌乱中不知道拽住了什么,感觉地底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黑乎乎地疯狂转动着,将屋外翻腾的血河搅得不得安生,上面漂浮着一颗颗的骷髅头,像是在红汤里下饺子汤圆一般。木屋在漩涡出现的同时化为齑粉,纷纷扬扬地似雪花般飘扬起来,仿佛是精致的红丝绒蛋糕上洒上了薄薄的糖霜。佳佳鬼使神差地伸出空着的手捞住一些,手心里的粉末并不是眼见着的那么纯白无瑕,反而渐渐褪成暗红的黑褐色,带着隐隐的血腥味。佳佳看了一眼那正在灰飞烟灭的小楼,意识到那恐怕也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木头。
来不及细想,手中拽住的东西将她带着扑进了漩涡里。黑乎乎的漩涡中心出乎意料的平静,倒像是一个安全的洞穴。
佳佳懵懂地看着眼前不停变幻的场景,看着眼前不停闪现过的赤红的彼岸花,娇艳的玫瑰花,烂漫的山花,缤纷的桃花,一时四季,年月轮回,倏忽而过。
忽然一阵狂风骤雨,整个洞穴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扯撕裂,不断地往下坠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地往下掉。佳佳在这震荡中被摔得七荤八素,一种顷刻上天入地的感觉像极了晕车时的九弯十八拐。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何以会用晕车来解释此时的症状,但她觉得其实用坐过山车来形容或许会更贴切,并且深深的觉得刚刚的感觉比大摆锤或许还更激烈千万倍,来不及细想,不能细想,不堪回首。
佳佳晕乎乎地被一阵冰凉的感觉惊醒。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水域中央。她一手拽着浮萍,一手拿着……匕首。
这把匕首大概与她的手掌差不多长,很漂亮,浑身都是青绿色,手柄上镶了漂亮的宝石。刀锋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白芒,轻薄锋利。
佳佳得空打量着眼前的场景。白茫茫的水域看不到尽头。目之所及的地方全是浮萍,圆圆的一小片,漂在水面上,一荡一荡地晃悠着。不远处还有几小朵粉白,粉红,大红,淡白的花。大概是莲花。明明应该是很深的水,佳佳却感觉不到恐惧。自己站在水中,腰部以上露出水面,腿脚没在水里,没有踩到实物却感觉可以如履平地。怪哉,怪哉。
前头有桥,看不见通往哪里,只是若隐若现地在某些水面露出来,被高高低低的叶子遮挡起来。
佳佳在水中泡了许久,直到看见远处那朵奇怪的花,才觉得自己应该过去。
亭亭的茎上开着双生并蹄莲。一朵艳红似血,妖娆艳丽。还有一个洁白的花骨朵儿,含苞欲放。那是这片水域上唯一一朵出水的花,袅袅婷婷,如云如霞,高高地越过浮萍,越过茎叶,从莹莹的水面和茵茵的翠绿中钻出来,娇怯又美丽,张扬又出尘。
佳佳在水里走过去,伸出手一把折断了那根嫩绿的茎,握着这朵并蹄莲就往浮桥上走去。
才踏上桥,整片水域就笼了一层蒙蒙的雾,身后是浮桥开始断裂的声音,眼前是水域开始缩减的景象。佳佳一手利器,一手娇花,风一般地往前跑。
天地连成一片,空气中是花朵淡淡的香。青绿色的匕首在白雾中划开一道道的亮光,最后插在她的心脏,洇出的血渐渐将另一朵刚好绽放的花浸上鲜红的颜色。浮桥消失不见,水面翻腾着将此前的勃勃生机吞没,整片水域渐渐染成红色,静悄悄地退却,露出黑褐松软的地面,泛着淡淡的咸腥味儿。
一切归于平静,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清凉的晨风拂过漾漾的水面,天光撕破云影,鸟鸣花香,万物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