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恋》熊猫木木

7、第七章 旅程（中）

　　虽然很想去西藏和青海的高原看看，可惜稀薄的空气不可能支撑得住我如今残破的身体，只好借由书中的照片，幻想我也在那些美景中，坐在白牦牛的背上，缓缓地漫步在大雪山环绕的纳木措边，冰冷刺骨的湖水传达着雪山女神的圣洁与美丽，风中送来低沉的诵经声，洗涤着每个人的灵魂。抱着洁白的小羊羔，情窦初开的藏族少女围坐在老阿妈的身边，专注的听着传唱了几百年的仓央嘉错的情歌：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在车里，看见别人大口大口地啃着红富士，苹果的香味让我怀念起小时候缠着妈妈买的国光苹果，那种酸甜中带一点点涩，一口咬下去脆脆的感觉，我便在烟台这一站提前下了车。“烟台”二字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杜牧的诗句“多少楼台烟雨中”，虽然两者没有一点关系。事实上真正的烟台并没有烟雨蒙蒙的点点愁绪，反而海风阵阵、凉爽宜人。拎着几个小小青青的国光苹果，我背着行囊漫步在海边，找了一块被海水打磨光滑的大石头坐下，脱掉鞋袜，把脚伸进海浪里，感受着大海的波动。由于阳光的照射，海水暖暖地漫上脚背，我啃着小苹果，酸酸甜甜的滋味刺激着味蕾，属于苹果独特的清香塞了满口，扑面而来的海风吹乱了我的发丝，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祥和而没有波澜，心境似乎也随之开阔、无比惬意。日暮黄昏，天色渐暗，几个孩子拎着口袋赤脚在海边搜寻着什么。我好奇地跟过去，原来是水母。孩子口袋里的水母很小，透明的身体上还有美丽的白色斑点，在水中上下游动。不一会儿，几个孩子就满载而归了。退潮的海滩上，留下了星星点点搁浅的小水母，太阳下山前残留的霞光和余热铺天盖地涌来，覆盖在苟延残喘的水母身上，是虚幻的仁慈，抑或是现实的残酷。同病相怜的情感让我无法放任它们的死亡，拣起一个又一个快要干涸的水母放入海中。稍许片刻，小水母们又重新撑起了它们的伞，一起一伏的相伴离去。也许明天又会被潮水冲上岸，也许只能在海中生存一两个礼拜，但莫名地希望它们能比我活得久一点。在烟台逗留了几天，每天就是在海边散散步，拣拣水母，偶尔也会用苹果换下被孩子粗暴对待的水母，不过相较于小小的国光苹果，孩子似乎喜欢红富士一类又香又甜的大苹果更多些。

　　可能海风吹多了，头痛欲裂，呕吐不止，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整个人都昏沉沉的，被迫在床上窝了好几天，我想人总是在痛苦的时候才会异常的想家，孤单的滋味很可怕，一个人的坚强是把苦水困在心中央，禁止流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坚强过于脆弱，随时都可能崩溃，却不得不让自己更坚强，越坚强越脆弱，越脆弱越坚强，在这个循环中兜兜转转，没有出口。

　　在离开烟台的那天晚上，我遇到了小偷，一个被众人围追堵截的小偷。那是个很瘦很黑的孩子，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的模样，紧紧地抓住一个钱包藏在胸口，任凭周围的人拳脚相向，也只蜷缩一团。失主愤怒地抢回属于自己的钱包，周围的人对那个死不肯放手的小偷更加痛恨，拳脚夹杂着谩骂如雨点般落在那个一动不动的瘦小身子上。在警察赶到之前，那个黑瘦的男孩没有吭一声，只是默默的忍受，嘴角流下的血鲜红刺眼。在他被警察带上车的时候，一个五六岁脏兮兮的小女孩跑了出来，哭喊着“哥哥”，死命地拽住小偷的衣角，不肯放手，哀求警察，“叔叔不要抓哥哥，是妞妞不好，妞妞错了，妞妞不该饿的。”周围变得异常安静，穿着警服的警察异常的尴尬，一切发生的那般突然，人们的怒火在得知真相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之同情玉怜悯的目光。只有那个黑瘦的小偷，自始至终都是木然的表情，当小女孩跑出来的时候，他露出的那一丝惊讶和不忍，才让我觉得眼前的男孩并非一具行尸走肉。没有得到警察的回应，小女孩只能怯怯转向小偷，紧紧地拽住他的手指，“哥哥要去哪里？妞妞一个人害怕。”警察无奈只能将这两个孩子都带上车，警车呼啸着开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亲兄妹，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是如何，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车开走前，把手中的红富士苹果和身上的现金塞给了小女孩，看见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又赶紧递到双手被反铐在背后的男孩的嘴边，我想我也爱上了红富士。

　　在火车上，我给爸妈写了第一封信，也是唯一的一封信，里面记载了我的旅程，我的见闻，我遇到的人、事、物，我对他们的依恋，还有我的请求，请求他们收养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比我更不幸，更需要父母的关爱。我还没有勇气把信寄出去，只是将它好好的保存在行囊中，等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以后，爸妈会在我的遗物中发现这封信的。闻了闻红富士的香味，我狠狠地咬了一口，很甜，很香，有种幸福的滋味。小水母会好好的生活，男孩和小女孩也会好好的生活，我也会好好地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