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在渊》烬芒

41、第41章

　　秦三秋兀自疑惑着，高台上的祭司却已经戴着刻有繁复花纹的面具，跳起了粗犷的舞蹈。他手臂用力的挥舞，大开大合间似有癫狂痴态，像是向阳而生的树，张牙舞爪又生机勃勃。突然他猛然收拢了所有的外张，整个身体不断地蜷曲，缩小，直到无法再缩紧。此时他慢慢地蠕动了起来，曼妙又诡谲，柔软得仿佛没有脊骨。
　　他的脖子却奋力地朝着天空伸长，像是某种极度的渴望，又仿佛是无声的嘶喊，让人不禁怀疑如果此时一用力，他的头就会掉下来。
　　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猛然卸力，瘫倒在高台上。
　　只见他爬了起来，雌雄莫辨的声音再次从面具后传了出来：“上祭品！”
　　“上祭品了……今年会轮到哪家？”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似乎传递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恐惧。
　　只见一名被黑布带蒙着双眼的豆蔻少女被两个戴着面具，身着白衣的人带了上来，
　　“这是谁啊？”
　　“是林老三的哑巴女儿。”
　　“是她……”
　　像是对台下的私语感到不安，少女有些瑟缩，想要往后退，但是她两边的人却牢牢地锁住了她，让她无路可退。
　　“小小年纪，还挺可怜的。”有人这么说道。
　　“嘘！说什么呢，能被作为龙神大人的祭品是她的福分，马上她就要脱胎换骨了。”说话的人语气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艳羡，和一种敬畏。
　　秦三秋不知道这些人在骚动什么，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
　　“迎龙神！”
　　随着祭司话音落下，平地刮起一阵强风，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在台下围观的人纷纷拜倒，低头虔诚喊道：“迎龙神！”
　　秦三秋和戚潇在拜龙神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就像是两根杵着的木杆子，直挺挺地站着。
　　这些凡人看不清，秦三秋和戚潇却能够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黑影，似乎是一条长条的形状，向站着的少女冲去，没入了她的体内。
　　“这是什么？”秦三秋皱眉道。
　　看到现在他是不会再觉得这是什么龙神了。
　　戚潇神情严肃，道：“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只见那少女浑身被黑气笼罩着，让秦三秋怎么看怎么像是魔气，想起自从上次想要攻击他不成后来就销声匿迹的魔气，他忍不住像那团黑气打了一道灵力，想要试探一二。
　　只见蠕动的黑气倏然一顿，骤然散开了，瞬息便无影无踪。
　　被包裹着的少女因为失去了支撑而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怎么回事？龙神从来没有拒绝过祭品啊……”
　　“龙神会不会不满意祭品？”
　　“一定是因为她是个哑巴！”
　　“那怎么办，龙神发怒了，要大旱了！”
　　跪着的人群因为听到了台上人体摔倒的声音，有大胆的抬头去看，于是发出了惊慌的议论声。
　　台下的人议论纷纷，台上的祭司却通过面具，将目光准确直接地刺向了秦三秋。
　　就在秦三秋以为他会直接发难时，他却移开了目光，似乎刚才那锋利的一眼是错觉一般。
　　祭司道：“龙神已经离去。”
　　台下的人不安地面面相觑，终于有人问道：“是龙神不满意祭品吗？”
　　“是啊，是不满意吗？”这些人满脸急切，渴盼得到一个令人心安的答案，没有一个人在乎台上少女的生死和未来。
　　似乎自从她被打上祭品的标签开始，就早已经不是日常相处里的街坊邻居。没有人记得她还是个豆蔻少女，她的残缺，她的无助。
　　她倒在地上，就像是一块肉，被暴晒着，腐烂发臭。
　　这些冷漠的面容长着嘴，像是要从这孱弱少女的身上咬下肉，敲骨吸髓。
　　高台上的祭司却一言不发，在那一瞬间，他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人再敢发出声音。仿佛是三伏天里突然被迎头浇下寒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龙神已经离去。”祭司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随后也不多解释，便离去了。
　　剩下的人虽然疑惑，但是见祭司已经离去，又出于对龙神的敬畏，也只能一边低语，一边散开了。
　　“你怎么看？”戚潇问道。
　　“我觉得就是魔气。”秦三秋肯定道。
　　“这么肯定？”
　　“嗯，灵气击中的一瞬间我就知道。”
　　戚潇没有想到之前在凌云宗出现以后再没有什么动静的魔气，现在居然会又在西荒出现。重回人间的魔气，身上诡异的图腾还有他的死，他总觉得有所关联，但是却如同隐匿的丝线，在黑暗中不可见，越是想要探究，越是一头雾水，深陷其中。
　　“别担心。”破天荒的，秦三秋居然安慰了戚潇。
　　“我不担心。”戚潇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说谎。”秦三秋转向他，手指点着戚潇的眉心道：“你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我只是觉得事情不简单，魔气重回人间，按道理说应该不会。”
　　秦三秋有些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不会？”
　　“之前唔……云潇是玉矶子的主人，他作为魔界镇守人，曾经和我说过，魔界与人间有一块缓冲地带。”
　　“这片区域被称为鬼岭。”
　　“鬼岭对于寻常魔物来说是不可能通过的，因为鬼岭中有罡风，罡风会将魔物撕碎，只有持有玉矶子的魔界镇守人才能够在其中自由穿行。”
　　“本来上次我们遭遇魔气，我便觉得事态有些不对，现在看起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秦三秋问道：“那现在玉矶子还没有选择新的主人，岂不是给了魔界可乘之机？”
　　“的确如此。”
　　“走。”秦三秋对戚潇道。
　　“去哪里？”
　　“我在刚才那个祭司身上打了一道印记，我们跟上去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祭司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秦三秋循着自己打下的印记，竟然追踪到了一处鲜有人迹的深巷。
　　秦三秋环视一眼，这里房屋破败，砖瓦不齐全，白色的墙上都是黑色的不知名污迹，墙根处是大片蔓延的霉斑。门虚掩着，没有上锁，一推就能进去。
　　戚潇上前敲了敲门，却没有回应。
　　秦三秋索性直接推门进去。
　　狭小的院子一眼就能望到头，破败不堪，无人处理的杂草肆意生长，用来种荷花的缸都是破碎的，一眼望去，只有一贫如洗这个词可以形容这间屋子。
　　突然屋子里响起了一声巨响。
　　秦三秋和戚潇循声进入屋子里，只见一名高瘦的少年倒在地上，身上还穿着刚才的祭司衣袍。此时他浑身抽搐，手指用力地在地上抓耙着，指节泛白，裸露的臂膀上，刺青流动，就像是一条条黑色虫子游走着。
　　他双眼中布满血丝，绷紧下颌，几乎从胸腔中发出了嘶吼声：“滚！”
　　秦三秋置若罔闻。
　　“啊！”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呼吸急促而粗重，随着这声痛叫，终于如同一条在岸上精疲力竭再无力挣扎的鱼一样，浑身瘫软地趴在地上。
　　半刻后，他终于缓和了过来，从地上爬了起来。
　　直到他把脸上的灰擦干净，秦三秋才发现他男生女相，皮相精致，只是身量极高，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才不至于让人认错。
　　他冷着一张脸，沉下声音道：“没有人请你们进来，出去。”
　　戚潇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和你们无关，滚出去。”
　　“怎么和我们无关呢，”秦三秋好整以暇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什么邪魔。除魔卫道是我们的职责。”
　　戚潇看了秦三秋一眼，见他说出“除魔卫道”四个字时丝毫没有不自在，还一脸正气凛然，站在那少年背后细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秦三秋显然看见了他的表情，莫名喉咙有些发紧。
　　“呵，除魔卫道？”那少年脸上是毫不掩饰地讥诮。
　　“今天打断祭祀的也是你，如果我当时就指出你，你觉得会怎么样？”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指出我呢？”秦三秋有恃无恐。
　　他面无表情道：“因为……”
　　话都没说完，已经被秦三秋抢白了，他道：“因为你也不想祭祀进行下去。”
　　少年沉默了。
　　“为什么？”戚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