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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笑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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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魏皇室。
这话说出来意思便不对味了。
民间大多不敢直言皇姓,取名都避着嫌,生怕官府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抓走以儆效尤。
此人敢如此随意说出口,且加上“阴险狡诈”的后缀,在大多人看来是大逆不道。
在场官差惊得差点拿不稳刀。
一人呵斥道:“原来是个国贼!”
傀儡师嗤了声。
柏雪微弱地咳嗽几声,脖间力道便又加重了,她情不自禁咳嗽起来。
傀儡师望着她,眼中露出痴迷:“成为小生的傀儡如何?”
柏雪惊恐地挣扎起来。
在场之人人人绷紧神经,除了一人。
林归站在屋檐阴影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在这一触即发的状态下,他显得格外置身事外,甚至有空打量邬峤垂在身侧缠着银丝的手指。
指尖弯曲稳稳勾住银丝,缠绕至极又忽然松开,指腹勒得缓缓泛起隐秘的红。
银丝在他手中仿佛活物,原本静得安分,忽然出手便直切对方命脉。
动作之快,傀儡师只得松开桎梏连连后退。
邬峤厉色:“追。”
“上!”领头官差一声大呵,率先冲上前。
傀儡师咒骂一声,朝后跃去,几个弹跳间消失在视野之中,唯独留下官差疾跑的动静。
街道重新归于宁静,柏雪的轻咳才格外醒目,她趴在地上捂着脖子似乎提不起劲起身。
林归观察了会,提步来到她身侧,晚风吹起她的纱裙拂过林归裸|露在外的手背,触感轻柔无骨。
“站得起来?”林归低着头,无人看得清他的神情到底如何,话语散在风中,想来应是平静的。
柏雪摇摇头:“劳烦您帮帮我......”
林归便递出一只手:“来。”
柏雪将手放上去,随即便被握住,掌心触感温热有力,她脸微红,颔首道:“多谢您。”
“不必感谢,姑娘随我回去便好。”
柏雪一顿:“姑娘要送奴家回登鹊楼?改日柏雪定当亲自登门拜谢。”
“登鹊楼?回那里做什么。”林归脸上荡出一抹笑意,“当然是随我回邬府。”
“邬府?姑娘是何意?”柏雪停下脚步,想将手抽出来却发现丝毫动弹不了。
明明林归看起来弱不禁风力气用不了多少的脆弱样,然而隐藏在骨节之下的力量,她竟然撼动不了半分。
柏雪牵强道:“奴家受惊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改日,姑娘怕是早已不在城中了。”林归不避不让地望进她眼底,“在下又要去何处才能寻到你?”
柏雪面色苍白,垂着眸低声道:“怎会如此,您想多了,奴家孤身一人还能去哪儿。”
“去一个没有邬峤的地方。”
柏雪笑意渐渐消失,语气平平:“此话怎讲,世子殿下卫我大魏,奴家为何要躲开。”
此话刚落下,柏雪便立刻噤若寒蝉,颇为懊恼地别开脸,身躯不由地紧绷起来。
林归轻笑:“邬峤会去的地方,是整个大魏最危险之处,旁人看到他便想着此地或许有危难,不是拼命想让他为自己申冤,就是搬走以防祸及自身,你却想着躲他,这是为何?”
话音刚落,掌中原本柔弱的手掌忽然成爪,指甲划过林归掌心,刮得他生疼。
林归抬指敲打她腕骨,一记便使她松了力道,天旋地转之间,被林归反手按在墙上,肩膀骨骼发出难以承受的“咯哒”声。
“何必打打杀杀,一会失手把你弄死就不好了。”林归抽去她发髻中的银钗,远远扔开,“叮咚”一声,磨灭她的希望,“上头涂着乌头毒,小心些。”
柏雪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林归淡言开解道:“不必愤慨,不是所有人都会用毒。”
柏雪道:“我有什么漏洞!”
这话她说得又急又快,一点都听不出平日里的娇柔妩媚,很是凶狠。
“练琴人与傀儡师的指尖茧位置不同。”
就凭这个?柏雪不可置信。
若是如此,那么林归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发现不对劲了?往后所有都是她在演一场笑话?
林归:“王勉对你的态度不像爱慕,倒是惶恐,一个捕头如此小心翼翼,未免奇怪。”
王勉的演技过于拙劣,连邬峤都看出来不对劲。
功亏一篑大抵如此。
柏雪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白日操控傀儡袭击邬峤的人是你,路上做下记号引来同伙送王勉去死的人是你,杀了付岩那条走狗的人也是你,起初骗李石去山顶埋尸体,趁机想操控傀儡杀了他的还是你,监察南北往来官家动静的人更是你。”
每说一句,柏雪脸色便褪去一分血色。
“想必李石是不经意间撞破了你与付岩的交谈,但是他过于愚蠢,还以为付岩在害你,恐怕到现在他还以为你是个无辜的小姑娘。”
柏雪咬牙:“他入了这趟浑水,便是他应得的。”
林归不可置否:“你设下好局,王勉亲手将你抓进去,最终依旧因为证据不足而无罪释放,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邬峤会来。”
“朝廷的走狗罢了!”
她的愤慨丝毫激不起林归心中涟漪。
“近几年邕城歹人数量骤减,无非都是些盗贼色胚,外人都觉得此地安逸,实际底下浑水不比京城少,这些错觉都归因于你。”林归俯下身子,高深莫测道,“你才是他们埋在邕城真正的暗棋。”
柏雪惊愕地瞪大眼,语速飞快:“你......胡说什么!根本没有其他人!”
林归挑起眉:“你很忠心,可惜我比你认识他更早。”
柏雪突然哑然,眸中杀意渐浓,她咬牙不语,突然她脸色一变,洋洋得意起来。
“你不怕我将一切告诉姓邬的?林、统、领。”柏雪肆意道,“您才是最怕被霜神司抓到的那个人。”
“确实如此。”林归留下这句便没有再出声。
长久的寂静无声压在黑暗之下,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柏雪心中畅快不过一瞬,忽然想到什么。
同时,手中力道可见加重,脖间若有似无感受到一片刀锋般的凉意,柏雪瞬间惊慌失措起来。
“你想干什么!杀人灭口?邬峤一定会查出来!”
林归笑道:“在他查出来之前,我就逃了,你以为他这府邸当真困得住我?”
柏雪挣扎着威胁他:“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林归“哦”了一声,悠然道:“你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
面色苍白到不可思议,动作偶尔僵硬,几乎对林归百依百顺。
这种特质......柏雪咬破了嘴唇,鲜活的血腥味钻入口中。
“......你想如何?”柏雪屈辱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归一句话将她噎得半死:“我知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身后突然覆上片热意,巨大的威胁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以至于柏雪指尖发凉毫无感知。
“问你几件事,好好答。”
林归尾音上扬,听上去很是勾人,可惜藏在这勾人之下的是不知何时到来的杀意。
“你为何要杀付岩?”
柏雪眼神微闪:“他想杀我,我先下手为强罢了,他死了,谁都可以代替,我不一样。”
“他为何想杀你?”
“他贪。”
林归眉角上扬,没有再问。
四周突然安静,柏雪不耐地挣扎,却没敢同他硬碰硬。
“还有一件事。”林归视线下落,语调冷得像冰,“你从哪里得来‘金丝愁’?”
柏雪一愣:“金丝愁?”随即她脸色微变,“我中的毒,我怎么可能知道......”
脖间的凉意更为明显,若是今晚月光足够,柏雪一定能看到林归指尖的银光,那是根极细的线。
“若是别人想害你,你活不了,金丝愁毒性极强,县令寻来的大夫没那本事解,他自以为解了毒,实际是医术不精看不出你身上只是余毒。”
“你——”
林归挨近了,低声细语:“我手头正好有金丝愁,想不想再试试?你应该没有另一瓶解药,花沛玉死后,这世上有解药的人寥寥无几,他赐你毒药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我就是这几人之一?”
柏雪一下子便哑然无声。
片刻后,她微微挣扎一下,轻声道:“您、您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盯上我?”林归道,“阿桂想将我捉回去领赏金,你呢?”
“我......”柏雪额间冒汗,“我只是听命行事。”
林归冷淡道:“将我往死路上逼?”
“这......这我不知道,上头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他让你杀了我?”
柏雪急迫道:“都是上头的意思!”
“呵。”林归笑了声,“假话。”
柏雪心跳停了一拍,不明白:“什么?”
林归一字一顿道:“他不会杀了我,将我折磨致残只剩眼睛能看,一辈子活得像条狗才是他的作风。”
柏雪停下挣扎。
“所以,你想杀我,是吗?”
惊人的寒意从颈椎爬上头顶,柏雪喧闹的思绪忽然暂停,天地苍茫间,后方传来阵脚步声。
柏雪回过神,低低道:“你说得对。”
话音未落,她猛地扭过身,胳膊肘发出“咯哒”两声,竟然被她硬生生扭断,她从极狭窄的缝隙中钻出,扬手朝着林归撒去大片粉末!
林归下意识后退,却依旧没有避过少量散在风中的粉。
“有一点您说错了,金丝愁——我手头还有最后一些。我先走了,您呢?”
不复放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柏雪贴着墙根笑得艳丽,像暗中盛放的花,她笑着笑着眼角流下两行血泪,骤然增添上几分可怖。
“林统领,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