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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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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泓衣被安葬在一个洞穴里。
任谁都不想自己的恩师被三番五次的挖坟。死了就算了,入了土都不得清静,怎么想怎么愧疚。
但安兮臣此人防不胜防,他文能倒背论语武能吊打众人,就算方兮鸣有心防他,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清风门现任掌门方兮鸣想出了一个办法。
“洞穴里有明火符贴在壁上。明黄色的纸符燃着刺眼的明火光,将整个洞穴照的亮如白昼。
而数十个墓碑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个个上面都工工整整的写着:恩师林泓衣之墓。”
——摘自《归云巅》骚操作精选。
这几行字也在乔兮水眼前化作了真实。
这洞穴里不大,几十个墓碑整整齐齐,没有因为想愚弄安兮臣而把林掌门的安息之地搞成乱葬岗。
即使做的漂亮,但这几十个冰冷的石碑还是无形中飘飘悠悠出来了一股嘲讽之意,它们对安兮臣张着大嘴笑:你不是挖吗?来啊?你挖啊?等你挖完,天都要亮了!
乔兮水又好笑又无奈,不禁有些同情安兮臣。
描写这段时原书还说,清风门历代掌门死后,体内法力与灵气都会混作一团,形成一个气场。只要进了这个气场里,谁都没办法用法力。
管你是哪路神仙,进了这个山洞,都是普通人,谁也没办法感应哪个才是林泓衣的真墓碑。
原文中安兮臣也三番五次的来造访,不知为何,他对已经死于己手的林泓衣仍存有执念。因为这样,这之后的一个篇章里也拉了无数的仇恨。
乔兮水抬起头来。安兮臣已经迈进墓群里走了一圈,仍旧是灵气与法力在这不大的一方天地里交杂,绞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混沌气息,什么都感受不出来。
他脸色不太好看。
乔兮水修为和法力都没拿回来,对他而言这地方和外面没什么区别。他蹲了下来,一手托着腮,看着安兮臣在墓群里四处乱晃,咬着下唇,看上去相当焦急。
“师兄,到底为什么要找师尊的坟?”
安兮臣回答了一句废话:“我有用。”
“……我当然知道你有用,你这不是废话么,我是问你做什么用。”
安兮臣横了他一眼:“我回答你,你能帮我找到不成?”
乔兮水还真知道怎么找,也知道这东西压根就不是什么掌门死后形成的什么狗屁法力气场。
但他不能说,这东西和之后一个篇章息息相关。再说了,这办法也得靠天时地利人和,就算他告诉了安兮臣,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
乔兮水选择了沉默,不再说话。安兮臣也不再说话,一心一意辨别这些墓碑到底有何不同,到底哪个下面才埋着那个杀千刀的混账东西。
他在墓碑与墓碑之间晃来晃去,晃得乔兮水眼都晕了:“你别晃了。你就是把这些石头瞪穿了,它也还是石头,不可能变成金子的。”
安兮臣一阵无言。他直起身来,眼中不快化作利刃朝乔兮水射了过去,他道:“你想说什么?”
“你我现在都不能用法力,不如直接一点。”乔兮水嘻嘻一笑,问,“挖坟不?”
安兮臣:“……”
“你不是想找坟墓吗,一个个挖出来呗。全都挖一遍……”
他话还没说完,安兮臣就冷声打断了:“挖过。”
乔兮水心想也是,这又不是什么难想到的法子。抽了抽嘴角:“……挖了啊?”
“是啊。”安兮臣不以为意的冷笑一声,细眉微挑哑声嘲讽道:“全挖了一遍。”
乔兮水:“……真狠啊你。”
“这没什么,求生欲而已。”安兮臣轻描淡写道,“这不是障眼法,这些墓碑下面不是空的,都埋着人。且这个气场,不是林泓衣自己形成的,是有人布下的法阵。”
“求生欲”一词让乔兮水不解其意,皱了皱眉,但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被安兮臣牵着鼻子到了这洞穴的布局上。
“墙上的是阳火符,阳火克土。”安兮臣哑声道,“这个墓群被人为地用法术压制住了。葬在这里的,都没办法顺利进入轮回转世,只能在这里彷徨徘徊。”
乔兮水:“……”
安兮臣不说还好,他一说,乔兮水无端的就生出了一种整个洞穴里都有阿飘在到处鬼号乱飘的感觉,给自己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满山洞飘着阿飘这种事情,原文里屁都没有提!
安兮臣还在说,分析的头头是道:“墓群之中,林泓衣的墓为主,其余为次。若惊醒了次墓,它们的游魂就会出于本能的用法力保护主墓。低级的法术它们还是可以用的,障眼法一类。若在平时……这种东西骗不了我,偏偏在这个破地方我用不了法术。”
“所以,必须一下子就挖到主墓,不然挖个十年也挖不出林泓衣。”
他说完,回过头去,问:“我讲清楚了吗?”
乔兮水:“……清楚,非常清楚。”
安兮臣见他明白了,就又低下身去,一个一个石碑的去看,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安兮臣佝偻着腰,一个一个石碑看过来又看过去,乔兮水不禁有些莫名心疼,好心道:“师兄,还不是时候,你找不出来的。”
安兮臣闻言,笑了一声。
他这一声笑里却没有乔兮水熟悉的冰冷,竟有几丝苦涩。
他说:“可能吧。”
“……”乔兮水见他固执,不禁叹了口气,转身出去,道,“我去门口给你望风。”
乔兮水出去后,把还倒在地上的池兮空抱回了山门里,想了想,觉得进姑娘家的闺房不太合适,就抱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给她安放好后,又提起灯笼回了后山。
等他回去后,安兮臣已经出来了。他懒洋洋地坐在洞穴口的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上,抬头看着无星也无月的苍穹。
他双眼倦的要睁不开了,却仍在黑暗里红的发亮,乔兮水忽然注意到他眼角的纹印。
其实之前就一直在,但他没有特别注意过。
这道纹印攀在安兮臣眼边,像攀附住桃花的毒蛇,要将他的鲜血都榨干,一滴不剩。将桃花榨成枯萎的灰烬,被当年少年亲手斩过的春风吹散才好。
那是从仙道上堕入魔路的人都会有的印记。纹印生在他们双眼边,无论此生之后再遇见什么,都会跟随他们一生。
肮脏刻在了他们的骨血里。
安兮臣望着天空,突然开口问他:“你怎么还回来?”
乔兮水在原地愣了一下,道:“我不能回来么?”
“……也不是。”安兮臣收回目光,不再盯着天上,改看着他,道,“没人乐意来找我的。”
“啊,你没逼我啊。”乔兮水挠了挠脸,笑了笑道,“不是我死皮赖脸非要跟你来的吗?”
“……”安兮臣一阵无言,抿了抿嘴唇,最后只叹了口气,伸出手无力地挥了挥,沙哑声音轻的被吹散在风里:“随你便吧,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乔兮水得了令,干脆笑嘻嘻的应着又死皮赖脸的蹭过去好几步,道,“师兄师兄,我师姐睡我房间去了。”
“所以呢?”
“我今晚没地方睡了。”
“……所以呢??”
“你陪我一晚呗。”
安兮臣:“……”
他沉默良久,一双倦眼费力的抬起,看了一眼双眼发光的盯着他的乔兮水,慵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乔兮水歪了歪脑袋:“什么?”
“你,一个清风门的正门君子。”安兮臣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声音嘟嘟囔囔的发着哑,“我,魔修,脏的要死,欺师灭祖屠杀同门,你要我陪你,就跟要在垃圾堆里过夜一样。”
“你怎么说话呢。”乔兮水道,“怎么这么说自己的。不知道莫要妄自菲薄引喻失义吗?怎么当的清风门大师兄?”
“……我……”
——他突然说不出什么来。
很少有人——大概是从没有人愿意夸奖他。林泓衣也好同门袍泽也罢,每个人所做的都是踩着他的头,把他踩得越来越低微。
最后踩进了深渊,逼他发疯。
所以他甚至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当说些什么好。他看惯了黑暗,能在积销毁骨的流言蜚语众口悠悠里走出来,能靠剑把自己护在角落里不受伤害。
他为了保护自己高高筑起了城墙,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若无其事的登门叩响门铃。
一头在黑暗里栖息的野兽看似无人能敌,然而一点点微弱萤火就足够轻易将其烫伤。
乔兮水突然说:“伸手。”
安兮臣愣了一下,木讷的伸出了手。
乔兮水从怀里掏出几颗梨花糖来,细细的剥开糖纸,放到了他手上。
“梨花糖,败火的。”他说,“你说话总是哑的,抽花烟抽多了吧?我知道那东西抽起来爽,那你也不能跟自己有仇似的瞎抽。”
安兮臣僵住了。仿佛有谁扼住了他的咽喉,使他连呼吸都不甚顺畅起来。
他手上的几颗浅黄色的糖晶莹剔透,是会将他烫伤的微弱萤火。
“抽烟抽多了,嗓子会不舒服的。”他说,“你嗓子就不太舒服吧?多喝点梨汤吧,我教你做,实在不行,我给你做?”
他早已死寂的心中,忽的猛然跳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