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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晏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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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竹坞的一室安宁,几百公里外京都的晏府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晏府在世家林立的京都也属中上层,虽不是皇亲国戚,但晏府如今当家人晏成邦凭着鉴玉识玉的绝佳天赋和高超的雕刻技艺脱颖而出,成了皇家唯一的玉品皇商,一个外来的小子硬生生在京都杀开一条血路。
当下人爱玉,玉石温润滑顺,委婉不失大气,相对金银来说,玉更富有灵性,加之当朝崇尚婉约之风,玉石更得世家大族的追捧。晏府的玉石铺子在京都最繁华的老街就开了有三家,大大小小的铺子在整个晋国不下百家,可谓一支独秀了。
不同于往日的门庭若市,晏府近日来大门紧闭,门口的两座威风的石狮子也失去了几分精神。
正堂上,坐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精神状态却是不错,左手拨动着一串菩提佛珠,闭着眼睛念着佛经。堂下莺莺燕燕坐了两边,虽然打扮的花枝招展,但大都危襟正坐,低眉顺耳。
可不是嘛,晏府的大少爷丢了,寻了好几日,都没个声响,老夫人心里指不定多窝火呢,谁敢上去触她的眉头。
过了半响,众人坐如针毡时,上头老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睨着下面右手面坐着的第一个美人开了口:“陈姨娘,你昨个去梧桐院了?”
在众多姨娘中,陈姨娘长得最好,身着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尤其出彩是一双略向上勾起的桃花眼,即使不动也媚眼如丝,勾人心魂。加之一身没有瑕疵的凝脂,晏成邦一个月在她屋里总要歇息大半。
见老夫人点到自己,陈姨娘缓缓站起,面上一副担忧的模样,红唇轻启:“回老夫人,大少爷此次走丢全府上下可是人心慌慌啊。夫人只有大少爷这么一个命根子,心里定是难受的紧,妾身便想找姐姐聊会天打发一下注意力,免得姐姐伤神过度,在大少爷找回来之前就倒下了。”
此话一出,底下坐着的都忍不住撇嘴,谁不知道这后院中呐夫人是老爷最不喜的,而陈姨娘是最讨老爷欢心的一个。平日里夫人除了晨昏定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扑在大少爷身上,对于陈姨娘的持宠而娇置若罔闻。陈姨娘就像是一个拳头打到棉花上,开始还会往梧桐院里跑跑,后来见夫人不搭理,跑的就少了,但心里总憋着一口闷气。后来陈姨娘生了儿子后,心里的气越来越大,只因老爷最喜爱的儿子是陈姨娘生的清哥儿,却处处被嫡出的大少爷压一头。这大少爷没了,最欢喜的莫属她了,她上门按的心思谁不知呢。
“噢,那和你聊天后,夫人可有舒缓一二?”老夫人神情不变,问道。
“妾身在梧桐院门口站了一刻钟,连姐姐的袖子都没挨着。姐姐就是太心善了,梧桐院的奴才们早该好好管管了,我昨儿去,敲了半天门也没个奴才来门,要是有外人呐,还以为这里头没个主子在呢。”想起昨日在梧桐院吹了半天冷风,她就来气,以前她来十之八九见不着面好歹有个措辞,现在竟然直接把她关在门外了。等她的清哥儿长大接了老爷的位子,看她还能这般随心所欲!
老夫人摩挲着佛珠,看着忿忿不平的陈姨娘,不轻不重的哼了声,“蓁丫头把管家权交给我,你是觉得我老婆子没管好这个家,让外人看了笑话咯?”
儿子三妻四妾她管不住,男人十个里头十个花,她当年被老爷子的妾使绊也没个人扶持,跌了多少个个跟头。现在看着这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姨娘就想起当年的她咽下的血泪,好好的家就是被她们不三不四的人糟践的。
陈姨娘一惊,忙低下头否认:“老夫人误会了,老夫人治家妾身深有体会,自是十分妥帖挑不出一丁点儿错的,是妾身说错了。”
陈姨娘表面服帖认错,心里却破口大骂:这老太婆就鸡蛋里面挑骨头,心偏到胳肢窝了,有的没的尽想着梧桐院那两位,连个奴才都说不得了,也不知图个什么。大哥没了,以后的日子她们走着瞧!
“梧桐院的奴才是我吩咐过的,无论谁来一律不得开门,就怕溜进去几只黄鼠狼扰了清净。这也怪我,没和你们说清楚,你们现在听清了。”老夫人让陈姨娘坐下来,不急不缓的说道,语气里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顿时陈姨娘的脸就挂不住了,这老不死的不就指槐骂桑说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嘛。
其他受过陈姨娘气的姨娘们偷自暗笑,纷纷附和老夫人顾虑周全。
老夫人知道她们心思如何,冷眼看着,“现在晏府出了大事,你们都把心给我端端正收收好,不要有任何歪想法,如要我发现,立马绑了卖到窑子里头!”
底下的人收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低头垂眼默默听着。她们知道老夫人不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府里头她可说一不二。她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她养的好狗,因为有二心的奴才婢子当场被打死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老夫人被搀扶着站起来,走上前道:“今儿大家伙都在,我老婆子把话撂这。大少爷人现在是不在晏府,但是谁都不可以在下面乱嚼舌根,除非他的舌头不想要了。你们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安安静静的待着,这事不用你们操心。只要我老婆子在,晏府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就只有晏憷一个正经的小主子!倘若我发现这件事背后有谁在捣鬼,可别怪我护孙心切,心狠手辣了。”说到这,老夫人缓了缓,扫了一眼坐着的,硬声问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各个缩着脖子,异口同声道。
陈姨娘狠狠的看着老夫人离去的背影,手里的帕子几乎被绞烂了。倏而勾起了红唇,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就不信了,死老太婆放着活生生的孙儿不疼,守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人。就算真守住了,她还能活过她嘛。这偌大的晏家终归是她清哥儿的!是她的!
风吹草木凋,梧桐院上上下下寂静无声,飘着一股药味。
“小姐,该喝药了。”贴身服侍的婢女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立在床边,轻轻的喊道。她是小姐从家里头带来的,现在小姐成了人妇,但私下的时候她还是以小姐相称。
晏夫人闭着眼面容憔悴的半躺在床上,听到声音,半睁开眼睛,见又是一碗苦药,摇着头眼睛又闭上了。
那婢子见状,叹了口气,婉言宽慰道:“小姐,我知道你现在难受,可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你只有好好的,才能看着少爷平平安安的回来呀。”
床上的人不动,像是睡着了般。
婢子看着她家小姐心如死灰的模样,心里一阵心酸。当年小姐是家里独女,虽不是达官显贵之家,但也是书香门第之户,是老爷夫人捧在心尖尖上人儿。小姐养在闺阁,不谙世事,被晏成邦三言两语给哄的晕头转向,满心满意的认为寻的良人,一世安稳无忧。怎料那晏成绑是个花的,浓情蜜意不到两年便倦了小姐,一下抬了两房妾。小姐性傲,直以为天下夫妻如老爷夫人般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怎能容忍晏成邦三心二意,她看不起也无法接受,两人便越走越远,小姐一门心思扑在教导少爷身上。现如今,少爷丢了可不就是把小姐的心剖成了两半嘛。
晏夫人心里苦楚,但眼睛已经流不出泪了。她的眼泪在十年前就流尽了,好在心如死灰的她老天送来了憷儿。她的憷儿从小懂事,别家孩子在玩耍时,他独自坐在桌案上看书。小孩都爱玩,她心里也明白憷儿和他们一起的,但是他为了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求,只因她希望憷儿能出人头地,让晏成邦看看她的孩子比他优秀的多。她的憷儿,她的憷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