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50.希望与未来 ...
-
晋江文学城
文/一景盛夏
燎原君将锦觅带到留梓池畔便告退了。
自家主子的心思,不难猜,自从凡间回来四月有余,两人未见着一面,上次两人的婚事没成,这次如论如何会成了。
若再不行动,以后便再无争取的机会。
想起与花神有婚约的夜神,突然有些同情他。
喜欢一个不会看向自己的人,很卑微。
直到现在,他还能想起,那日花前月下喝醉后疯疯癫癫口出狂言的姑娘。
席间,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她却一直望向另一个人。
他自嘲一笑,举起酒坛猛灌一口。
从军打仗,他为了头脑清醒从未喝过酒,如今,他倒希望从前能不那么清醒,早在她掉进自己怀里的时候强硬一点扣住,在她被月老挽留时用手牵住会不会比用剑好一点?
在她撑线团的时候多麻烦她几次,让她的眼中倒影出自己的模样,在她看话本的时候能够识趣一点……
会不会好一点?
可是,他忠于火神,一个连恨都恨不了的人。
哐啷——
酒坛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看着天边的极光,苦笑出声。
身不由己足以概括他的命运。
“小二,再来壶酒。”他朝着不远处叫了一声。
“好嘞,客官稍等。”
转头时,似乎嗅到熟悉的气息。
他将目光转向右后方一位一袭黑衣的男子,带着银色半张面具。
是他!
前日魔界公主鎏英拜托他找一个叫暮辞的人,平日多半会带一张面具。
说他是灭灵族人,那灭灵箭便是灭灵族的武器。
他记得,玉萝就是因为灭灵箭死的。
于是他答应的爽快。
他至今都不相信她已经死了,既然是从魔界的兵器中神魂寂灭,不知魔界是否还有找回魂魄的方法,他借着找暮辞的借口徘徊在魔界,无非是为了心中那一点念想。
抑或者问问灭灵箭的主人?
想着,他站起身,握着剑朝着那个黑影走去。
*
栖梧宫,留梓池。
“你可知,为了你,我多么小心的活着,你说不想为我殉葬,我便仔细着我的命,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想到,我与你之间还有一丝联系,我想你。”旭凤握着锦觅的肩膀,将自己的心绪坦白。
“凤凰……”
锦觅甫一张口,旭凤便将其抱进怀中,恨不得融入自己的骨血里:“你知道我有多少话想对你说吗?曾经觉得凡人的生命不过一瞬,可在思念你的那些年里,我才知道有多难熬,锦觅,原谅我。”
锦觅心口绞痛,不知道如何表示,任凭他抱着,这些天闲言碎语纷杂,爹爹的面子挂不住,她也很难做。
那日爹爹邀她一起下棋,隐约间觉得他想要说什么,可直到棋局结束,他都没开口,只说夜神润玉能忍人所不能忍,是好人。
爹爹对小鱼仙倌很是喜欢。
这些日子她因着埋怨,不肯见凤凰,因着凡间一生,她已经沉稳许多,将花界治理的井井有条,但心里终归放不下凤凰,可又不想辜负小鱼仙倌。
她如今有了肉肉陪伴,润玉失去魇兽,失去母亲,看着他,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成亲,不就是要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完成的事情吗?
锦觅看着满池的凤凰灯,也许是因为喝了酒,脑子晕晕乎乎,那些烦心事扰的她连日睡不安稳,但她知道,她看到凤凰的时候,胸口猛烈的跳动是骗不了人的。
“你在人间的时候,曾允诺愿意嫁给我,你且还愿意吗?”
旭凤深情地望着她,使得她的眸光完全无法闪躲。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跟小鱼仙倌还有婚约。”
旭凤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若是没有这个婚约,你愿意吗?”
*
玉萝再次在梦里看到了那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和潇洒英姿的女子,她们是如何相知相恋,纠纠缠缠,分分合合。
直至天魔大战来临,魔尊将食梦貘一族屠戮殆尽,独留了她的母亲梦姬,梦姬入魔,六亲不认,摄魂术将众多生灵魔化。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她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不知为何,她心口一阵痛,就这么痛醒过来。
睁开眼,只觉眼角一片濡湿,连带枕头都湿了。
看着竹制的小屋,房梁的骨架都看的清楚。
门半掩着,门外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她撑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屋外所有的声音瞬间静止。
她看着屋外的景象有些乍舌,蓝天白云,一片郁郁葱葱的原野,高山流水,绕屋流转,此地的风景极美,这才是真正的仙境吧。
除了面前的这些小动物们,或者半人半兽?
她凝视着不远处的几个人,身上扛着厚重的龟壳走的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走的极慢,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女孩子,她的兔耳朵和尾巴也还在,人身蛇尾的男子尾巴盘在竹屋的柱子上,还有张着与身体比例不符的巨翼孩子,性别不明。
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个娃娃们。
“族长,族长,大姐姐醒了,大姐姐醒了!”
那个张着巨翼的孩子一边大吼,一边扑腾着翅膀,飓风袭来,玉萝紧紧抓住门框才不至于被掀个人仰马翻。
“鲲,不要扑腾你的翅膀了!”小女孩大声嚷着,抓住了地上的草根。
玉萝用袖子挡着飓风,眯着看看去。
乌龟老人缩进龟壳里,蛇尾的青年紧紧抱着柱子,矮小的小动物们互相抱成一团缩在一起。
一切的一切,他们似乎早已习惯。
风歇。
玉萝看着重归平静的院落,方才还在园中的小娃娃们一个个抱着木桩子,揪着草根,满脸狼狈,那个叫做鲲的孩子两眼放光的看向木屋入口。
“族长!”
一声惊呼,方才乱糟糟热闹闹得满园小动物微微附身,单手附在胸前,以示礼貌。
一袭月白锦纹长袍得中年男子微微抬手,所有动物鱼贯而出。
倾时,园中只剩玉萝与男子二人。
玉萝看向来人,玉冠华发,面容俊朗,虽有陌生,但她是识得他的,望着他眉心的白色符文,开口:“师傅?”
男子朝她微微一笑:“身体可还好些了?”
玉萝点点头,尚未将心底的疑问说出口,门口传来响动,两人朝后望去,是珊瑚和云祇天禄他们。
珊瑚看到她,眸中露出惊喜的光芒,但碍于前面的人,不敢张扬,朝男子附身行礼后才上前将玉萝前前后后打量了一圈:“玉萝,你没事就好。”
天禄的娃娃脸上布满了感动,忍不住抬袖拭去眼角的泪水扁着嘴:“小玉萝,你可担心死我了!”
云祇伸手将她耳边的头发绾向耳后,向她介绍:“玉萝,这位是族长。”
珊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她,将她送到白衣男子面前。
“玉萝,这位是我们兽族的族长……”
男子抬手阻止了珊瑚的介绍:“不必了。”
玉萝不顾三人强烈的视线,噗通跪地:“徒儿拜见师父!”
三人皆是惊讶。
男子将她虚扶起身:“凡尘如梦,早已过去,我未曾教你什么。”
“如今,我是神兽白泽。”
玉萝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人,当初在凡间,她曾拜师在一个算命先生门下,教了她几招算命之术。她还记得,他当初收她为徒时说她天资聪颖,有看破人心的能力,未来会因为这项技能大放异彩。
这才有了后来,她立志要当一位出色的卦师,为人分忧解难。
她的师傅,怎么就成了神兽白泽?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白泽解释道:“当日我神游太虚,脱离了身体,正值天劫,转世为为算命先生。”
“想来,你我冥冥之中有缘分,所以会在那时相遇。”
传闻中,神兽白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通古晓今。
面前的人是她的师傅,却又不是。
玉萝闻言起身:“师傅……”
白泽将手收回锦袍中,给她解释:“这里是大荒,是兽族的栖息地,除兽族外,无人能进入,如今你归来,且记着,这里是你的家。”
她想起昏迷前,她还在魔界,是师傅将她带了回来。
他当初不辞而别,任她如何找都找不到,那是她在见到润玉之前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可他就这么舍她而去,任她受尽欺辱,她心底多少还有些怨恨。
白泽将她眼中的委屈看了个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上前将手探在她的脉上查看了一番:“身子还有些虚,再好生将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玉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问道:“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在魔界?”
白泽嘴角勾笑,没有掩饰:“只要我想,就能找到你。”
“那你为何不早点来?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我……”玉萝语气激动。
白泽沉默。
只这一瞬的沉默,玉萝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也罢,他都说凡尘如梦,不希望与她以师徒相称,没人应该帮助她,从那种地方出来,她还渴求什么温暖呢?
望着他清俊的容颜,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语气冰冷的问道:“你能看到我的未来,是吗?”
“玉萝!”珊瑚低声喝止她,“不得对族长无礼!”
玉萝不顾珊瑚的劝诫,再次问道:“是不是?”
白泽收敛了一丝笑意,抬头看她,眸中泛出微不可察的冷意,薄唇轻启:“不完全。”
“什么意思?”
白泽无视她的眸光,甩袖上了台阶,进了屋,缓缓道:“我只能看到开始,看不到结果。”
玉萝愣在原地。
“你是天外异星,我知道你来自何处,知道你会经历什么,唯独不知结果,我曾教过你,算卦只能测趋势,不能下结论,因为人会变。”
白泽给自己倒了杯茶,将茶水送入嘴中,看也不看她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玉萝无言摇头,珊瑚及时将她带出了门。
四人出了竹屋,玉萝才看到竹屋建在悬崖边,这一处平原地势最高处,绿草如茵,流水潺潺,蝴蝶飞舞,鲜花绽放,不远处瀑布高悬,升腾着彩虹,她记得曾梦到过那个瀑布下的潭水,当时珊瑚和天禄泡澡来着。
天禄和云祇出了小屋便被那一群孩子拉去玩耍,同行之人只剩珊瑚一人,二人一路向西,途中她看到了无数的小动物,他们目光警惕的看着她,趴伏在地上,眸中又惊又惧,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不能完全化身。
甚至有许多根本没有化形趋势的动物。
“他们……”
珊瑚的视线掠过同胞,语气淡淡:“兽族化形不易,须得天地之气,这里,并非实景。”
“你将手放在你左侧试试。”
玉萝闻言抬手,指尖方才触碰到空气,就受到了阻力,激起一圈圈波纹:“梦珠?”
“嗯。”珊瑚点头,“你母亲梦姬,当年被击杀后,用最后的灵力将族人收纳入这颗透明的梦珠里。食梦貘的梦珠对于自身即是实景,但是你父亲并非食梦貘……”
“是夫诸吗?”
对于她的回答,珊瑚很是惊讶。
“我时常梦见他们。”
珊瑚看着她,眸光深邃,似乎要透过她看到别的东西,不过一瞬,他便转头,看着远处天水一线之处,怅然开口:“本来这里是他们两人的乐园,最后成为了兽族的栖息地。”
提到她的父母,玉萝将他眼中的迷茫和眷恋看的一清二楚。
“你能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吗?”
珊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从他口中,她才得知,自己父母的身份,梦姬是食梦貘族下一任的族长,性格天真烂漫,性子迷糊,时常迷路,经常闯入别的族群的驻扎地,因而在兽族中颇有名气。
一日傍晚,暮色星垂,她偶然踏入一条溪流,潺潺流水闪烁着晶蓝的光,看到了瀑布下沐浴的男子,男子头顶两只荧蓝色鹿角在夜幕中极其美丽。
她对这位上古神兽一见钟情。
夫诸有上万的兽龄,性子冷淡且格外傲娇,对这位年轻的小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时间长了,小姑娘受了不少委屈,转而投向对她温润柔和万般照顾的白泽,夫诸性子骄傲,哪里允许这种事情。
三两下用美貌将小姑娘笼络了回来,只有与夫诸交好的朋友珊瑚天禄云祇才知道,为了梦姬,夫诸在背后做了多少与性格不符的蠢事,甚至得罪了白泽。
她出生后不久,天魔大战开启。
六界陷入混乱,梦姬入魔,夫诸遁世。
玉萝已知后续,珊瑚并未多言,只是看着她:“你与你的父母,很是相似,夫诸是我的挚友,我曾答应过他,要替他好生守护你,我们独角兽一族,对约定言出必行。”
珊瑚还讲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陌生的信息一股脑砸向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待珊瑚离开后,她一人走走停停,坐在悬崖边看风景,迎接这久违的宁静,梳理思绪。
这里,是魇兽的故乡,她拥有的是魇兽的命运。
她是魇兽,魇兽也是她,入了这个局,她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忽而一阵狂风,差点将她扫落下悬崖,她抓稳了崖边的礁石才立稳身子。
风停后,那个叫鲲的孩子站在她身后,犹犹豫豫的望着她。
被小家伙死死盯着,怪别扭的,玉萝先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鲲看着她,咬咬牙道:“姐姐,你是食梦貘吗?”
玉萝想了想,血统有一半,应该算的。
她点了点头。
“那你能让我们这里的灵气充沛起来吗?”
“??”
鲲期待的看着她,双眼放光:“族长说只要找到你,我们就能彻底化形了。”
“??”玉萝越发不解。
在鲲没有逻辑可言的絮叨下,玉萝才听了个大概。
自天魔大战后,兽族隐世除了躲避祸端,另一个原因是,人丁稀少。
这么多年的修生养息,繁衍了几代后,梦珠里的天地灵气渐渐不足,致使兽族成长缓慢,多数孩子无法化形,一辈子保留着兽族特征,甚至,有些兽族已经无法化形。
玉萝望着这个小孩子,心绪百转,她记得书上记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而面前的孩子,一双巨大的翅膀,走起路来十分笨重,被族人嫌弃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本应该在天空中翱翔,扶摇而上九万里,此刻却只能这样笨重的活着。
“姐姐,外面的天空很大吗?有也会有结界阻挡吗?听族长说,鸟族在天界,那里的鸟好看吗?他们也会有我这样的大翅膀吗?”
玉萝望着他稚嫩的脸颊,一时无法回答。
鲲徒有一双巨翅,却不属于鸟族,他本属于天空,拥有搏击长空的恣意。
她也才知,兽族根本就没有什么兽族公主,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兽族的公主和王子,他们是未来,是希望。
这里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叫做家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