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把忠犬坑死了》千盏琉璃

67、红衣不见白骨哀

　　下一段记忆已经是几年以后，金长凌似乎是修行小有成就，已经离开了金镶宫独自外出游历。墨子时觉得以金镶宫的状况，与其说金长凌是外出游历倒不如说是出逃。

　　此时他正追着一个梅花妖，在一座山上乱窜，突然凌空一个鞭子抽了下来，将他逼出了好远。
　　“金长凌，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此妖有灵，而且从未作恶，你为什么非要对她穷追不舍？”

　　来人正是顾念兮，此刻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对着金长凌也不似从前那般玩笑戏弄，而是难得的端正。
　　墨子时直觉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那段记忆似乎没有被金长凌截取出来。

　　金长凌此时已经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站着的时候照比顾念兮还要高出一头，他长眸微敛，瞥了顾念兮一眼便转过头去道：“我要拿她炼个东西。”

　　顾念兮凝眉道：“天下奇珍异宝千千万，你为什么独独跟一枝梅花过不去！”

　　金长凌冷笑道：“我看上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让开！”

　　看他如此神色，顾念兮眉间露出一抹难过之色，她有些无奈道：“徒弟终究还是长大了，再也不需要我这个师父了，所以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听她这么说，金长凌眉峰陡然皱起，墨子时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幕：一个红衣女子，跪在冰湖前，对着里面的尸体泣不成声。
　　墨子时认得，那具尸体便是业北城。
　　这下便印证了他的猜测，业北城堕入凡尘后娶的应该就是他的同门师姐顾念兮，而那个让金长凌珍视万分的骨灰应该就是顾念兮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骨灰会戴在业唯身上。

　　将思绪拉回眼前，只见此刻金长凌眸色更冷，他也不去看她，只是说道：“你与我有授业之恩，我金长凌不是忘恩负义之徒，答应你的事我自会做到，至于别的，恕难从命！”
　　说着，他越过顾念兮直冲向她身后的梅花妖，顾念兮忙抄起鞭子去拦他，可她这普通的兵器又怎么敌得过炼器师的法器。金长凌不过是反手剑尖一挑，那鞭子顿时变成两节落在了地上，他又是一剑，直取那梅花妖的咽喉。
　　终于，这梅花妖是擒到了。

　　他转头看向顾念兮，此刻的她脸上已经说不出是什么神色，终究是摇了摇头，顾念兮喃喃道：“以后我不再是你师父了，你答应我的事也不用在做了，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金长凌怔怔的看着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忍不住喊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你再执着于为他报仇他也不会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顾念兮的身形一顿，然而她并没有回答。

　　后来她还是走了，留下了那个断成两节的鞭子，金长凌默默上前将它捡了起来，盯着它良久，这才转身离去。

　　看到这里，墨子时一阵扼腕叹息，这个金长凌真的是自己作死。谁不知道顾念兮最爱梅花，可他偏偏要抓梅花妖来炼法器，他也奇了怪了，炼什么法器会用的上一只梅花妖？这金长凌莫不是偏偏要找顾念兮的不痛快吧？

　　看到了下一段记忆，墨子时才明白，这金长凌不是要拿梅花妖炼法器，而是拿她做了一块糖，永远都不会化的梅花糖。他还修好了顾念兮的长鞭，将它炼成法器，内嵌金丝，威力大涨。

　　这一段记忆照比从前的几段要长了许多，一开始便是金长凌揣着这两样东西，躲在大熔炉旁的一个小洞窟里。
　　外面传来他的哥哥金长肃的声音道：“父亲，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是没有半点动静，这碎片真的能重新熔铸吗？”

　　老宫主答道：“我也不清楚，肃儿，你也别管太多，我们只需要依照那个人的吩咐做事即可。”

　　金长肃应了一声，两个人正要转身离开，角落里顿时飞出几个五瓣梅花镖直冲他们而去。

　　老宫主堪堪躲过，金长肃却是一时大意，被割伤了手指。

　　“什么人！鬼鬼祟祟，给我滚出来！”
　　老宫主一声怒喝，整个山洞都跟着抖了一下，金长凌也不怵，他缓缓迈开步子，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是你？”金长肃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这个小杂种竟然还没死！”

　　金长凌横眉冷笑道：“是啊，我亲爱的哥哥，还有父亲大人，还没看见你们入土呢，我怎么舍得先走一步？要怪就怪你们派出去追杀我的那些杂碎，真是比你们还没用！”

　　听他这么说，金长肃怒气上涌，直要冲过来，可却是身形一滞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见此情形，老宫主忙把金长肃扶起来，冲着这边骂道：“你个小杂种在镖上涂了毒！”

　　金长凌笑道：“涂毒？那也太麻烦了，直接将毒草毒虫扔进炉里一起炼制，那不是省事的多？”
　　听他这么说，墨子时顿时庆幸那时在大熔炉里替鬼君挡下了那些五瓣梅花镖。

　　“你竟然炼出这种毒物！”老宫主见金长肃状态不对，冲着金长凌大吼着扑了上来，“小杂种，把解药交出来，不然老子要了你的命！”

　　金长凌一边闪避，一边继续刺激他道：“我炼制毒器为的就是要你们的命，哪里还会备什么解药？”

　　话一出口，老宫主怒气更甚，出手更加凶狠，招招取他要害。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给他陪葬！”

　　金长凌召出五瓣梅花镖，冷笑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两人登时斗作一团。

　　炼器师的身上大小法器数不胜数，尤其是像老宫主这个级别，随便一掐诀就召出了一个上等法器，金长凌吃亏在年纪尚小，加上他报仇心切，他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去炼制那么多法器与之对抗。这五瓣梅花镖要是不中，他也只能硬抗了。
　　一来二去，金长凌被打的颇为狼狈，墨子时有些疑惑，他身上不是带了新为顾念兮修好的金鞭，为什么不拿出来用？不舍得？

　　金长凌被逼的节节后退，眼看着身后就是大熔炉，他心生一计，挨了老宫主一掌，顺势滚向一侧抓起倒地昏迷的金长肃挡在身前。
　　“死老头，你倒是打啊！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把他扔到大熔炉里，让他化成灰！死也不得安宁！”

　　老宫主见势不好，忙收了手。
　　他思虑了一番，冲着金长凌道：“把他交给我，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全尸！”

　　听他这么说，金长凌顿时仰天狂笑：“你个死老头何必在这惺惺作态，我若是死了哪还管得了我的尸首？想要他也可以，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等我解决了我的事，我自认随你处置！”

　　老宫主看了他一眼，怒极反笑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金长凌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道：“这是解药，我可以先赏他一颗吊着他这条狗命！怎样？”

　　老宫主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金长凌道：“信不信在你，大不了我就拉着这杂碎一起进去，你放心，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会回来搅得你不得安宁！”
　　老宫主想了一番，终于是点头做了决定。

　　金长凌忙问道：“那个将碎片交给你们的人，他是谁？他在哪里？”

　　听他这么一问，老宫主顿时神色一变，他犹豫了一番，像是想要开口说什么，脸上却突然闪过一丝痛苦的深色，紧跟着便面目扭曲跪倒在地。

　　金长凌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他顿时有些慌了，忙冲那边喊道：“你怎么了？你别跟我装模作样！你……”

　　那老宫主猛然抬起头，此时他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沉沉一笑道：“你找我？”

　　金长凌被惊的愣在原地，墨子时却很快便反应过来，这老宫主被人夺舍了，此刻说话的应该就是那个将天魔鼎碎片交给他的人！

　　金长凌虽然是慢了半拍，但也不傻，很快也反应过来，向后退了一步道：“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把他扔进去！”

　　那人没有丝毫惧色，微笑着一步步来到金长凌面前，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好啊，不过我劝你动手要快，有生魂血祭，这碎片才更有可能重新熔铸！”

　　金长凌下意识的想要后退，然而再退一步便是大熔炉，他只能硬着头皮强作镇定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怎么？她没同你说吗？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为她卖命，你还真是个情种。”

　　金长凌有些被戳破心事的恼怒，他冷冷道：“她说你是她最恨的人，是你杀了业北城吧？”

　　听他这么一说，那人嗤笑一声，“所以呢？你这是想替她为她心爱之人报仇？这种滋味……你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吧？”说着，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金长凌的心口处。

　　金长凌一把挥开他，又将已经毫无作用的金长肃踹到一边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哦？”那人被他的话逗笑了，“你连你父亲都打不过，你拿什么杀我？你那五瓣梅花镖吗？呵，你啊，还是太嫩了点。”
　　说着，他绕过金长凌，直接拎起一旁地上的金长肃，扔进了大熔炉，偏头一笑道：“小子，我教你，若是想杀一个人，那一定心肠要狠，下手要快，不要有一丝犹豫。”
　　他走到金长凌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道：“小子，你也算与我同病相怜，我喜欢你，今天便放你一马，我看你可比你那没用的父亲哥哥强多了，不如就由你来继续帮我熔铸这天魔鼎，如何？”

　　金长凌眯起眼睛，眸中杀意流转，他冷声道：“你，做，梦！”
　　说着，他出手一串五瓣梅花镖飞过，那人身上顿时被穿出了好几个血窟窿。

　　抬手一抹嘴边的血迹，那人笑道：“呦，还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不过你不知道吗？你这样是伤不到我的。”

　　说话间，那人的目光陡然转冷，金长凌的身边顿时一阵红光炸起，只听一道冷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那这样呢？”

　　金长凌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只见顾念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已经用血在他脚下画了一个阵法，这红光就是由这阵法爆出来的。
　　不过一眼，墨子时便看了出来，这是斥灵阵。用人血画就，威力大增。

　　眼看那阵法爆出的红光直朝那人扑过去，那人怒道：“顾念兮！你……”

　　满天的红光呼啸而过，老宫主的身体终于是跟着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金长凌见那人已被逼走，忙去扶身后的顾念兮，可她却是一口血吐出来，摔进了他怀里。
　　“你这傻小子，谁让你替我报仇了……把你看到的都忘了，再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金长凌手足无措的替她擦着唇边的血迹，可那血始终是越擦越多。

　　“来不及了……你快答应我！”

　　金长凌茫然的点着头，她又道，“金长凌，你快……快把天魔鼎的碎片弄出来！只要把碎片带走，就没事了……”

　　见她还在吐血，金长凌急道：“不，不行……你受伤了，我先为你治伤，我……”

　　“小凌儿！”顾念兮厉声呵道，“我说了来不及了，你快啊！”

　　“不！不行！你的安危最重要……”
　　他抱起顾念兮就要往外走，可顾念兮却是一巴掌将他打得跌坐在地，“我是你师父，你要听我的话！”

　　金长凌红着眼眶大喊道：“你不是了！你早就不是我师父了！”

　　见他如此，顾念兮无奈一笑：“也对……也对……”

　　金长凌踉跄着起身要去抱她，顾念兮冲他笑了笑，那笑容还掺几分苦涩。

　　“反正我也已行至末路，这术法便留给你吧。”说着，她就着手上的血在眉间一抿，顿时她周身散出了一圈红色灵光将金长凌弹开，“小凌儿，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她十指结印，口念咒语，金长凌想要靠近她，却是一次次被那灵光弹了回来。
　　墨子时知道，这是东篱谷秘技——八卦演命术。

　　“身入熔炉，百炼重生……”说着，她七孔缓缓流出血迹，“小凌儿，你要进到熔炉里，它能助你渡劫飞升……记得藏好天魔鼎碎片，还有……去百草门，找落英师姐，找她把唯儿接回来，交给我大师兄方晟抚养，不要跟他说我的事……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替我……看他，长大……”
　　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弱，那红光终于是黯淡下来，金长凌这才能冲过去，将瘫倒的她接入怀中。

　　“师父……师父！”她有些茫然的抹着她脸上的血，可怀中人却是迅速衰老下去。

　　她伸出干枯的手，像是想要再揉揉他的脑袋，金长凌忙帮她将手放在自己头上。

　　“顾念兮……你这个老女人，终于是有点百岁的样子了……”他红着眼眶，愣是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红色的糖，金长凌将它放进她嘴里，问道：“甜吗？我知道你喜欢梅花糖，特意为你做的……你以前每次把糖吃光了都会吵着说为什么糖会化得这么快，你还没甜够……这回这糖不会化了，你可以甜一辈子了……”

　　怀里女人苍老的脸像是笑了一下，金长凌也跟着笑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笑的最真诚的一次。

　　“你这女人这么厉害，连天劫都能算，那你也一定知道我该怎么救你，对不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治好你，以后每天都笑给你看，好不好……”

　　他头顶的手慢慢垂了下去，金长凌有些茫然的将她抓住，紧紧搂进怀里道：“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都活了那么久……你还有仇没报啊……我修好了你的长鞭，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看，你快醒过来，我们一起去找那人报仇……”

　　反复的呢喃终究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怀中的人已经化作一具白骨。
　　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从第一颗泪珠开始，便再也止不住。

　　“顾念兮……你回来……顾念兮！你给我回来！！！！！”
　　喊声在山洞里久久回荡，金长凌跪在地上抱着那具白骨，泣不成声，然而他叫的人终是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