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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渡(4) ...

  •   五月底,女儿们的班上举行家长会。小舟以为她也会去,于是一大早起来梳洗,向来不怎么用心打扮的小舟,竟花了半个小时选择当天要穿的衣服。又对着镜子,仔细检查黑眼圈是否太重,前几天下巴上长出的红色小痘痘消下去没有。临出门的时候,将那条蓝白色丝巾从包里取出来,系成蝴蝶结扎在了头发上,左偏右偏地在镜子里看了看,又觉得如此太过露骨,再说了,本就是要还的,于是又一把把丝巾抓了下来,塞进包中,有几分懊丧地抓了抓头发,拿起车钥匙带着两个女儿出了门。
      但令人失望的是,家长会上,坐在杜佳苒身边的并不是段河。见了那女人,小舟瞬间明白小小年纪的杜佳苒身上的美艳与风情究竟来自何人。那一定是她的母亲,绝对不会错。
      小舟走到杜佳苒跟前,递过去手里的彩虹色的小铁盒,“上次答应你的。”
      杜佳苒接过打开,叫了出来,“小熊饼干!”她满足地盖上盒子,兴奋地朝身边的母亲介绍小舟,“妈妈,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我们班最受欢迎的会长妈妈。”
      女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好。”
      小舟不太适应她的笑容,美得太假了,有些紧张慌乱地回应,“您好。”
      “多谢你对杜佳苒的照顾。我叫苏耶。”
      “奚轻舟。”
      苏耶笑了笑,低头的微小动作表明她希望谈话就此结束了。但是小舟却站着没走,待苏耶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她时,小舟问,“你知道段河的住址么?”
      苏耶歪着头浅笑了一下,似乎很好奇,“你认识段河?”
      小舟莫名有些心虚,“算认识吧......”
      “你问她地址做什么?”
      似乎是害怕苏耶把自己当成别有用心的恶女,小舟从包里拿出那条证物一般的蓝白色丝巾,苏耶皱了皱眉,旋即又松开,恢复平静的表情,等待着小舟开口。
      “她借给我的,上次我头绳断了,我想还给她。”
      苏耶微笑着轻松地从小舟手里接过那条丝巾,其实在小舟,更多的感受到的是看似温柔实则霸道的一种抢,她带着优雅的笑容缓慢又不容反抗地把那条丝巾从小舟的手里夺过去了。
      小舟空着手,若有所失,听见苏耶说,“一条丝巾而已,不用这么麻烦,下次见面,我替你还给她吧。”
      这里是行不通了,小舟只得识趣地离开,心不在焉地听完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的家长会。
      家长会结束,小舟和两个女儿上了车,打算离开,却见杜佳苒在外敲着车窗,小舟降下车窗来,杜佳苒递进来一张纸条,小舟看了看,望向杜佳苒,车门外的小女孩也抿着嘴看着她。在那平静的目光之下,似乎汹涌着一种共谋的诡秘。最终,杜佳苒什么都没说,抱着手里的彩虹色的饼干盒子跑远了。
      后座的笛笛和笙笙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舟把那张纸条握在手心里,捏紧了拳头。
      那是一个地址。具体到门牌号码。小舟已经猜出了那是谁。
      第二天是周六,丈夫带两个女儿去科技展,小舟推说生理期到了身上没劲,想在家休息。
      “妈妈生病了,那我留下来照顾妈妈。”小女儿见小舟不去,也不想去了。
      “妈妈累了,让妈妈好好休息,你留下来只会吵着妈妈。”大女儿劝妹妹说。
      小女儿立马捂着嘴,“那我不说话。”
      “行了,走吧。”笛笛似乎有些不耐烦,把笙笙从沙发上拉了起来。父女三人出门,小舟在门口送行。笛笛走在最后,打开车门却没有立即上去,而是把一只手扶在车门上,整个人站在车门后朝小舟看过来,阳光下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有些不清,“妈妈,你好好休息。”说完,她上了车。
      小舟看着丈夫的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十分钟后,小舟出了门。

      此时此刻,行驶在城市的车流中,内心汹涌着的,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小舟就会发现,此时的自己,正以一种期待又兴奋的姿态,红起脸来。
      像极了偷情的奔赴。
      一厢情愿的,不速之客。
      在那个门牌号码下,伸出手,像是违反上帝的忠告攀摘禁果,小舟按下了门铃。
      似乎是响了很久,才有人应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纤瘦的少年出现在小舟的视野里。
      小舟盯着“他”看了好久,才认出她来。
      原来是段沁。
      她剪了男孩一般的头发,整个人瘦得可怕,似乎皮肉都在朝骨骼的缝隙里陷进去。穿着一件长T恤,露出两条瘦骨嶙峋的细腿,两只眼睛黯淡无光地盯着小舟看。
      “程信的姐姐?”段沁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似乎是很久都不曾说话。
      “是我。”
      “程信叫你来的吗?”段沁显出有些嫌恶的样子,“我说过我不会再见他了。你来也没用。”
      小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上次离开医院后,她就没再见过段沁,也没再和程信联系。看样子,这两个孩子,似乎是分手了。
      “我来找你姐姐的。她不在么?那我就先走了。”小舟突然很想逃开,来时的勇气,似乎是被眼前段沁这副可怖的相貌彻底地给摧毁了。她一转身,想见的那个人,却正提着外卖盒慢慢地从楼梯下走上来。
      段河在小舟面前停住,小舟觉得被人切断了退路,压下慌乱的心跳,挤出一点难看的笑容,解释说,“我来看看你妹妹怎么样了。”
      “你不是说是来找我姐的么?”段沁在小舟身后说。
      小舟尴尬不已,低下了头。
      “这地上可没地缝。”段河说,绕过小舟走进门,又转过身,“进来坐会儿吧,在外面怎么看?”
      小舟走近,却又在门口停下,段河说,“穿那双粉色的拖鞋就好。”小舟换好拖鞋,走进客厅,站着不知坐哪儿,自己在这片空间里显得那么多余那么格格不入。一开始为什么要来呢?如今只觉得后悔和丢人。
      “坐沙发吧。”段河对小舟说,又把手里的餐盒递给段沁,段沁不接,“没胃口。”说罢回房关上了门。
      “她一直不吃东西么?”小舟问。
      “她自己要作死谁也没办法。”段河从衣袋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支点燃,吸了一口,斜支着腿坐在一张沙发的扶手上。
      小舟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像个三好学生,她隔着烟圈看了一会儿她的脸,又转过头,说,“那条丝巾,在杜佳苒的妈妈那里,她说她替我还给你。”
      “这她没和我说。”段河把烟夹在指间,双手在身侧左右撑在沙发上,缓缓地吐出烟圈,“你们怎么见到的?”
      “昨天是家长会。”
      “哦。”
      然后是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段沁她......一直这样么?”小舟问出来,才意识到似乎自己不久前问过同样的问题,于是脸红起来,抓抓头发遮住了耳朵。
      段河把她的小动作捕捉在眼里,笑了一下,起身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又坐回来,说,“她脾气怪,请来的保姆都被气走了。我又不会做饭,她又不吃外卖,就这样咯。”
      “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实在撑不住她会张嘴的。要不然怎么挨到今天?我知道她,无非就是心里不痛快要发泄出来,你以为她一个花季少女舍得死?”段河几分不屑地说完,便走到一边,找出碗准备冲燕麦吃。
      小舟跟过去,在一边看着她,问,“你这是......早饭?”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
      “嗯。”段河点点头,“早上和一个客户见面,没心情吃。”
      “刚刚不是带回来一份么?”
      “不想吃那些。”
      “要不,我给你做些吧,就算不是味道不是那么好,也比你这样将就好啊。”看段河没有反对,小舟打开冰箱,想找食材,却发现三层都是速食食品,没有一样新鲜的。
      “这附近......有个菜市场。”段河转过脸去,挠了挠脑袋。
      于是两个人一起下楼,段河开车,载小舟到蔬菜市场。小舟在摊前认真拣选的时候,段河在一边把钥匙圈套在食指上转着玩,小舟看她一眼,她立马就停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脸转到一边,小舟笑了。
      回到家,小舟做了几个家常菜,烧了一个汤,颜色有红有绿,都很清淡。段河坐在餐桌旁等着,早早地准备好了筷子,小舟一把菜端上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送进嘴里品尝。
      穿着围裙的小舟站在一边看她花了好长时间咀嚼,有些疑惑,“你怎么不咽下去。”
      “舍不得,实在是太好吃了!”
      小舟笑起来,“哪有?跟饭店比差远了。笛笛和笙笙就常常缠着她们爸爸,要去饭店吃。”
      “那是她们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舟坐下,端起饭碗,看着段河笑,“你慢点吃,又没人给你抢。”又另拿一只小碗,舀了半碗汤,推给她,“别噎着。”
      段河低头喝了一口汤,仰起头心满意足地朝小舟笑。
      小舟也笑,在笑容的保护下,因迷恋与沉醉带来的晕眩感,从心脏蔓及全身血液。对于小舟而言,此刻便是她的身在福中。
      没过多久,也许是被饭菜香吸引,一直待在卧室里的段沁,穿着拖鞋走了出来。经过饭桌的时候,她停下来看了段河和小舟一眼,然后径直走到厨房,拿了碗筷返回,坐下来开始吃饭。
      段河和小舟对视一眼,三秒钟后段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小舟忍着笑,嗔怪地看着她。段沁想恼又不知如何恼,眼神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皱着眉闷闷地看着两个大人。
      段河夹了一筷子菜到段沁碗里,笑着说,“多吃点多吃点,今天中午是你轻舟姐姐可怜我们。”
      吃完饭,小舟洗碗。段沁终于恢复了些生气,坐在沙发上抱着玩偶看一个综艺节目,她看了一眼同样躺在沙发上的段河,伸脚踢了踢她,看向厨房,说,“人家是客人,你怎么让客人洗碗?”
      “谁说轻舟是客人了?”
      “那她是什么?”
      “她是......关你什么事。”段河一下子冷了语气,抓过沙发上的一个玩偶抱在怀里,翻身把脸压在枕头上,似乎睡去了。
      厨房里的小舟,再度拧开水龙头,笑了笑。
      其实,在段沁问出“那她是什么”这个问题时,小舟可笑地,关闭了水龙头,只因为想听清答案。
      是了,这又不是对与错的判断题,又不是ABCD的选择题,这些复杂的议论证明,答案哪有那么容易明白?
      小舟摇头苦笑。
      洗完碗出来,段沁已经回了自己的卧室,留下段河趴在沙发上睡着,一只腿在沙发上一只腿掉下来,小舟解下围裙走过去,拿起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看了她一会儿,打算回家。
      “你要走了么?”原来她是醒着的。
      “我该回去了。中午我多做了些菜,放在冰箱里,我看你家有微波炉,晚上你拿出来热一热,和段沁一起吃。”小舟说。
      “我送你吧。”她的声音被枕头捂住,听上去朦胧又疲惫,总之是不真切。
      “我开了车来的。”
      对话便断掉了,仓皇又无措。她卧在沙发上没起来,说了要回家的小舟也没转身。
      小舟看着她的脊背,她穿了件面料柔滑的白衬衫,雪色在她背上堆砌,如水如月。透过轻薄的面料,可见线条凌厉的蝴蝶骨,像小丘一般在衣服下耸起。
      小舟认命般地转身,快到门口时,她忽然叫住了她。
      “奚轻舟。”
      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小舟停了下来。
      “你明天还来么?”
      “我是想,既然段沁爱吃你做的饭的话......你那天不是说赔偿么?你就来给段沁做饭好了。”
      “没时间就算了。你走吧。我不送你了。”
      小舟似乎是笑了。
      心里有了一种,类似与花开般的,柔软又华丽的动静。
      终于得逞了么?
      这一趟,不虚此行了么?
      “明天我丈夫和女儿都在家。”
      “但是,后天我有时间。”
      小舟开门离去,她知道,从现在起,世界已换了天日。

      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和过去九年没什么不一样的早晨。
      小舟第一个起床,为上班的丈夫准备早餐,然后叫醒丈夫,等待着他用餐结束,带着乖巧的笑容送他出门。收拾好餐具后,再开始做女儿们的早餐,同时叫醒她们。女儿们洗漱完毕后,把营养可口搭配丰富的儿童早餐端上桌,早餐结束,开车送女儿们上学。
      下车来,目送着两个女儿走进校园,挥着手和她们说再见。等到两个女儿的身影消失不见,小舟收起了笑容,坐回了车上。
      车子调头,这才是一天自由的开始。属于奚轻舟的生活,便是从此刻开始计时。
      不过只去了一次,但是小舟觉得自己已经对那个地方熟门熟路。明明是初犯,却有着一个惯犯般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手机显示时间才刚刚九点半,小舟觉得,自己来得太早了。
      家里只有段沁,来开门的便是她。
      “别看了,段河上班去了。”
      不过只过了一天,小舟觉得,这个女孩子,又堕落到那种颓废、怠惰、疲倦、不洁当中去了。
      小舟朝她微笑,算是招呼,然后换上和前天一样的粉色拖鞋走进来。
      “你中午想吃什么?”小舟打算问好段沁后再去买菜。
      “你看看冰箱里的那些,随便做点吧。”
      “你们家的冰箱哪有可以做菜的东西啊?”小舟一边无奈苦笑着,一边打开冰箱,却在下一秒,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我姐昨天买的。”段沁说。
      “她是把整个菜市场搬回来了么?”小舟笑,又问,“原来这里面的东西呢?”
      “她扔了。”
      “扔了?”
      “对啊,她说得也没错啊,有了你过后,干吗还留着那些垃圾食品?”
      小舟背过身去,莫名其妙地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现在做饭也有点太早了吧?”段沁望了望墙上的钟说。
      小舟又关上了水龙头。
      “对了,我姐中午不回来,你做我们两个人的份就够了。晚上的可以多做一点,但她晚上也很难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工作很忙么?”
      “忙。”段沁冷笑一声,“不然你以为她凭什么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
      小舟擦干净手,在沙发上坐下,段沁盘坐在她身边,把灰色连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用手机打游戏。
      “你身体好些了么?”
      “好,好得很,还没死呢。”她轻浮的语气中似乎又有一种愤怒,跟她姐姐很像。
      “为什么不理程信了?”
      “那个傻子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一直没联系我,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我是自己想问你。”
      “那看来,程信没我想得那么差劲嘛。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出了事只会哭哭啼啼找姐姐的怂包呢。”
      “你很不喜欢他?”
      段沁轻蔑地笑了,“他除了从不说谎这一个优点,还有那点值得我喜欢?”
      “那你......”
      段沁看向小舟,知道她想问什么,就像喊饿的孩子似的摸了摸肚子说,“我被我男朋友甩了,觉得寂寞,为了刺激我男朋友才和他玩玩的。”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小舟,如此坦诚,倒叫小舟,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舟似乎有些倦了地笑了,“那天程信和我讲,你是他女朋友。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段沁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脑袋,眨巴着眼睛对小舟说,“他傻得很嘛。”
      “你爸爸妈妈呢?”小舟换了个话题。
      “我爸在国外泡洋妞呢,我妈死了好多年了。我是段河带大的,段河是保姆带大的。”
      “段河她......还会带孩子?”
      “会呀,会得很,你看我今天的样子,都是她的功劳。”
      小舟察觉出段沁话里的讥讽,不再问下去。段沁退出了游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沙发上起来进卧室去了。
      中午小舟和段沁吃饭到一半,段河忽然回来了,拎着包进来甩掉高跟鞋光脚走过来坐下,气喘吁吁。
      “姐?你怎么回来了?”段沁问,“还累成这样。”
      小舟也一脸迷惑地看着段河。
      段河挺直腰背坐好,拨了拨头发,一脸正经地说,“我公司离这儿近,我就回来了。”
      “屁,你公司到家明明开车一个小时。”
      段河凶了段沁一眼,“多什么嘴!给我盛饭去。”
      段沁起身离开餐桌,去给段河盛饭。段河去看对面的人,她正低着头咬着筷子使劲憋笑。
      “笑屁。”
      于是,自这一天起,自这一刻起,小舟便有了两个家。
      两个家,一个在北市的东边,一个在北市的西边,相距遥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在早晨送别了丈夫和女儿后,到了中午,她又再一次送别她的情人。每次看着那个人急急慌慌地出门,拎着包踩着高跟鞋一路噔噔噔地跑下楼,倚在门上的小舟,都会从心底,生出满满的幸福感。
      无需要特别的说明与解释,小舟知道她这样急乱,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在炎炎夏日的北市的六月里,中午花上两个小时进行一次来回。小舟觉得,这也许是她二十九年人生中,感受到的最刻骨铭心的一份宠爱。
      于是在这份爱中,小舟不去管方向,也不去管归处,就这么摇摇摆摆地,逆着风迎着雨往雾里去。
      这样过去一周后,段河在午饭时候无意说了句胃疼。第二天,小舟提前做好了中午的饭菜,叫段沁到时候用微波炉热着吃,她自己则用便当盒装好段河的那一份,开车送到段河的公司里去。
      公司楼下需要刷卡才能进,小舟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前台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礼貌地问,“小姐,您找谁?”
      “段河。”小舟回答得有些怯懦。
      前台上下打量了小舟,见眼前这个白色的短袖搭配宽松的蓝色牛仔裙的女人,不太像生意人,便问,“您是段总什么人?”
      小舟有些想退却了。这么做也许会给她添麻烦吧。
      “算了。谢谢你。”于是转身想离开。
      “轻舟?”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舟回头,玲安刷了卡小跑着出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真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夏经理。”前台朝玲安问好。
      玲安点点头给了一个有些敷衍的回应,拉着小舟的胳膊继续问,“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紧张、慌乱、恐惧,沿着脊梁如同缠着着树干的藤蔓一般蜿蜒而上,小舟看着玲安,觉得嘴唇发干。
      这还仅仅只是玲安,如果有一天,站在自己面前问“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的那个人变成丈夫的话,自己是否又真的有想象中的那般无所畏惧无所牵挂,看着他的眼睛毫不欺瞒地去回答他?
      小舟觉得,似乎不太听得清玲安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她抹得鲜红的嘴唇在不停开合,像是在念一个致命的咒语。越过玲安的肩头,小舟看见拎着包的段河刷卡走了出来,玲安听见高跟鞋响,回身叫了一声段总,段河点点头回应玲安,于是自然就看到了站在玲安身边有些傻傻愣愣手里还提着便当盒的小舟。
      然而,她的目光,只在小舟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她像经过一个陌生人那样经过小舟,嗒嗒嗒地朝门口走去。
      那些敲在地面上的声响,就像敲在了小舟的心上,她穿着尖细的高跟鞋,踩过小舟的心,每一下,都是一个小小的血窟窿。
      就是这样了吧?如果停下来,表现出认识的样子的话,一定会惹得玲安怀疑的吧。她们是,不能把对方介绍给彼此的朋友的关系。
      可是,又好像不是这样。如果真的是落实了偷情的罪行,发生了□□的关系,也许此时,看着面无表情从自己面前走过的段河,小舟感受到的,应该是共犯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兴奋。但如今,她只觉得心痛。
      因为,若真要审判她们这一段关系的话,竟找不出一点不洁的证据。意识没有变成行动,就构不成犯罪。段河她就这样从自己面前走过,像极了一种拒绝,一种撇清。
      就是这样了吧。
      也许来这一趟就是错的。
      也许好久之前就开始错了。
      但。
      在即将推门出去之际,段河停了下来,返身折了回来,在小舟和玲安面前停下。
      玲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不解地问,“段总,怎么了?”
      段河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小舟。
      “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
      “午饭。”
      “夏经理,你还有事么?”段河转向玲安问。
      “啊?没......没事了。”看情势也知道此地不适合自己待下去的玲安,匆匆告别,临走前还压低声音问小舟,“没事吧?”
      小舟摇了摇头。
      玲安一溜小跑消失在门外。
      “和我上去吧。”看玲安走远后,段河走近小舟,说。
      “嗯。”
      便当盒具有保温功能,盖子揭开后里面的饭菜还都是热气腾腾的。段河关好办公室的门,放下所有的百叶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闻着饭菜的香气极为满足地伸了一个懒腰。小舟把勺子和筷子递给她。
      “你和夏玲安认识?”她一边吃一边问。
      “嗯,我们是高中同学。”
      小舟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看着她。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坐过来。你自己吃了吗?”
      小舟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下巴,段河反应过来,拿纸一擦,果然有一颗饭粒,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不起。”小舟忽然说。
      段河先是一愣,继而冷了神色,很不耐烦似的说了一句,“莫名其妙。”她扯了张餐巾纸往嘴上胡乱一抹,然后心烦意燥地把餐巾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不吃了。”
      小舟走过去,收拾便当盒,装进袋子里,低低地说,“今天让你为难了,我明天不会来了。”
      话音刚落,段河站起来从身后抱住了她。在堕入她的温度和气息的包围之时,小舟最先感受到的,竟然是无限的委屈,泪水那样娇气,一触碰就被惊动。她挣开她,跑了出来,出电梯后在楼下遇到玲安,小舟偏过头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没有招呼推开旋转门走了出去。
      之后的午饭时光,只有小舟和段沁两个人,段河不再回来,小舟也不再送去。小舟每天十一点到达段家,做好午饭和晚饭后陪段沁一起吃饭,洗了碗收拾好一切,不到两点便告别。
      “你和姐姐吵架了吗?”那天吃饭的时候,喝着汤的段沁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
      小舟沉默不语。
      “这些天她回家脸色特别难看,还动不动就拿我撒气。”
      仍旧沉默。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就上学去了,所以,以后你都不用再来了。”
      原本从汤里夹起的那一个丸子,竟然又滚了回去。小舟拿着筷子捞,却怎么也捞不到了。
      段沁看着对面那个女人,忽然觉得她故作平静却又欲盖弥彰的那副样子很可怜,“今天周五,她也许会早些回来,你可以在家等她。”
      一点五十分,收拾好一切,小舟离开了段家。
      把车子从车库开出来,才发现上午万里无云的晴天,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覆满乌云。开了不到十分钟,暴雨骤至,城市开始模糊。
      视线里的远方,一大片的白茫茫。
      似乎是,被上天夺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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