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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神庙逃亡(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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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之心’忽然膨胀,用比它平时百倍的速度鼓动起来,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模样。大地也震动起来,浓烟渐渐升起,一股奇怪难闻的气味开始蔓延。神翉的话被忽视了,人们催促新任的船长加速。
“那家伙‘说’,火山今天就会喷发!”安吉尔的话中毫无尊敬,然而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那家伙’是不是神,是神又如何。也不在意‘那家伙’为什么会告诉安吉尔这个。
神翉又问了一遍:“他呢?”
“谁?”安吉尔一时没回过神来,心腔里仍是惊心动魄的后劲。
烟越来越大,越来越浓了,船也离岸边越来越远了。神翉撑着栏杆翻过去,跳了下去,水淹过他的大腿。
“姐姐,我去陪他!”
“塞缪尔!”安吉尔猛然醒悟‘他’是谁,也明白到神翉话里的意思,她惊恐地扒着栏杆,绝望地看着神翉背影,“不!塞缪尔!停船!停船!塞缪尔!!”
路易斯拉住了她。此时船已经离岸越来越远了,而塞缪尔的背影更是早已看不见了。安吉尔蓦然失声痛哭,悲痛欲绝。
出乎意料的,路易斯并没有安慰安吉尔,他碧蓝的眼睛里,一片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他拍拍安吉尔的肩膀:“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还小,但他在长大。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你明白吗亲爱的?”
安吉尔勉强从痛苦中剥离出来,神色有些怔愣。她的弟弟……长大了。她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在那个昏暗又明亮的地底,塞缪尔站在金发金眼的男人旁边,朝她兴奋地挥手:“Sister!”
“姐姐真厉害!”少年从很高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神说火山要在今天爆发,姐姐,我们去救人吧!”
——
神庙渐渐崩溃倒塌,裂开的地表涌出黑红色的液体,埃尔雅迪斯站在神庙最高处,眼睁睁看着连绵不绝的巨树一棵棵被吞噬,交错在其间的石桥根根断裂,他被困在这里,往前往后一步都是万丈深渊。那些绯红的岩浆,是地狱的火焰,要把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天边的太阳升起了,他呆呆地站在巨龙留下的废墟里,无处躲藏地被光芒笼罩。
他那么喜爱阳光,却永远不敢正面直视阳光,因为他不配。他知道自己并不善良,也不大度,他努力做到尽善尽美,可内心的嫉妒如虫蚁密密麻麻啃食,多年冗积的名为憎恨的剧痛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依旧年轻貌美,如青葱少年,内里却早已千苍百孔,从那些细细密密的虫洞里,又流出腐臭不堪的脓水。他其实自私自利,心狠手辣,贪婪至极,懒惰成性,和那些仰着鼻孔看人、肥头大耳的剥削者没有区别。
渎神也是真的,他想渎神,他想占有他。并不敬仰,也不崇拜,只有恶心的色欲。
他曾经只是权贵的一个玩物,在船只与船只间流离失所。更早以前他只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因为这幅容貌走上了不归路。他自甘堕落,迷恋上下贱的欲/望,信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况且这快乐能给他带来金钱,何乐而不为。
他瞧不上那些惺惺作态、虚伪的人,也厌恶权贵者、有钱人,他引诱他们,看着他们在他面前显露出丑陋的真实,他感觉到一丝高高在上的愉悦。
可这世界上还是有他无法引诱的,也没有资格引诱的。他才知道,有些人幸幸苦苦保留着纯真,就是为了在一个对的时间给一个对的人,而放纵的后果则是你遇到了某个你想陪伴终生的人,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配不上了。
强烈的高温从某个方向袭来,埃尔雅迪斯抬头,‘光明之心’的光芒盛到了极致,甚至遮蔽了太阳。他极力仰头去追寻着那光与热,神庙如同蒸发的水飞快溃散,他慢慢面向他的‘太阳’,张开双臂,某一刻,高塔倒塌下来,浓烈的岩浆瞬间淹没了他。
——
火山喷发前除了炙热的气浪,更多的是浓厚的烟尘。远处指路的光明之心已经倒塌,幸好神翉记得路。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跳过那些烧红的地面。
神庙已经在这天灾中毁坏,埃尔雅迪斯抱着他心爱的幻想长眠于此。但是邪神呢?
他们不是说好一起走吗?
神翉找到他的时候,他抱着星星罐坐在他们曾经看热闹的阳台上,神庙的坍塌显露出半边建筑,另外半边像融化的蛋糕一样被岩浆舔/舐。他就这样抱着罐子,沉默地坐在那里。在一片炽热与瑰红中,金色眼睛的神明浑身笼罩着红光。神翉眨眨眼,灰尘吹进他眼睛里,他感觉到疼痛,他想喊一声,可是密布的烟尘总是趁机钻进他嘴里。
他咳嗽着,踩着神庙的残骸跑过去,在邪神惊讶的目光里,抓着他的手往外冲。铺天盖地的尘埃里,他们连彼此都看不见。神翉感觉邪神的手轻飘飘的,像一朵云,像一阵风,仿佛下一刻就会从他手里滑出去,他死死攥紧。几秒后,才传来不小的力道,邪神也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神翉已经看不见东西了,更无从得知自己脚下该走怎样的路。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邪神带出去。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岛上,会说话又能怎样呢?他被岩浆烧灼,被深海掩埋,在粘稠的时光里浑浑噩噩地过去,陪伴着他的唯有这滚烫、寒冷的疼痛,和孤寂。永永远远。
那太可怜了。
这个以主角为视角的世界快要结束了,于是他索性闭上一只眼,[运]加持下一路往前冲也未曾受到半点伤害。可是他忽然拉不动了。他回过头,邪神也平静地回视他。
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邪神和外界之间。他出不去。他被困在这里不知多少年,从漆黑的海底,到昏暗的阳光下。
地面的摇晃越来越剧烈了,神翉几乎站不稳,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把邪神从那无形的屏障中拉出来。远处轰的一声,更大的烟尘直冲九霄,岛屿像个发怒的巨人,一次比一次剧烈地喷吐着鼻息。神翉闭闭眼,睁开另一只眼睛,世界在他眼前变幻了一副模样。
“别小看我呀——!!”神翉咬紧的牙关渗出鲜血,他抠在封印结界上的手掌也鲜血淋漓。绚丽的金色爬上他的瞳孔,在那一轮黑色的虹膜里,出现一条璀璨的细线。
“[神]可是无所不能的!!!”
崩裂的皮肤溅出血来,伴随着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有一点红色溅入邪神的眼里,他一半的世界变得绯红。
他眼前的人摇晃了下,忽然跪倒在地,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熄灭了。他伸手去触碰那张尚有余温的脸,再无任何阻拦。
他感觉心底痉挛一般疼痛,仿佛肉里扎进了一颗会蜷缩的钉子,把他的肉都搅成了一团。他俯下身去把人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脸贴着对方的,去温暖那逐渐失去温度的肌肤。
“S……”
——
岛屿上的浩大声势让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气,亲眼见到火山爆发的盛况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咔。”
马伦看着手里断成两节的法杖,惊诧了一秒:“哇哦!”
“看来,埃尔雅迪斯死了。”村长扎克利解释道,“他是法杖的主人,只有他能使用法杖,法杖也只被他使用。”
“好吧。”马伦耸耸肩,将法杖顶端松动的宝石取下,“嘿!这么大的蓝宝石,绝无仅有的吧!”
他看着村长,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勉强,也不再手舞足蹈。他把宝石拿在手里,没再炫耀:“……如果她还在,就能和我一起共享这份喜悦了。”
村长猛然想起那个被他们烧死的姑娘,也沉默了。
“我很抱歉,但为了取信埃尔雅迪斯,总要有所牺牲……”
“不说这个了。”马伦制止了这个伤心的话题,他看着路易斯扶着安吉尔进了船舱,自己充当起了主心骨,“你们打算怎么办?要知道外面可和岛上千差万别。”
“说实话,没想好。”村长困扰地看着自己因出海而兴奋的村民。
“我帮你们安排,怎么样?”马伦道,“这法杖本应该算是你们的东西,就当是我们做了一笔交易吧。”
“哦!非常感谢!”扎克利兴高采烈地给马伦鞠了一躬。
“不不,不用这么客气。”马伦拍拍村长的肩膀,“这是我应做的,就算是为了她。”
他起身,往船舱走,忽然,他侧了下头:“咦?海面上有个人?”
“什么人?”刚到甲板的路易斯闻言问道。
“不,兴许是我看错了。”马伦皱着眉头盯着那处海面,什么也没发现,他渐渐笑起来,开了个玩笑,“好吧,不会这么倒霉吧,刚离开孤岛,又遇上塞壬。”
“哦,如果是童话故事中的小美人鱼,那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