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劫》拾荒西子

36、番外 二

　　我的名字叫云绯，听家人说，我出生那日，姑苏城的天空上遍布绯色的霞光，所以取名绯。

　　因为是家中独女，自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母亲更是对我如珍宝般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外祖告诉我，爹娘成婚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遍访了天下的名医，拜了无数神佛，终于才有了我的出生。

　　我的祖父曾请天族中最德高望众的术师替我占卜，却最终也无法推算出我的命格来，父亲母亲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对次缄默不语，祖父也就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只是我虽有千般宠爱，奈何连门都不可以随意出的，想我活到六十岁，出门的次数居然屈指可数。

　　仰望花园的上空，真的羡慕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而我只能待在家中读书、写字、绣花。好在娘亲也觉得我的生活实在太无趣，在我二十多岁那年，便找了两个小姑娘来和我一起玩，陪我解闷，她们会说故事，可以每天都把外面故事说给我听，我们在一起唱歌跳舞，日子当真快活。

　　我给她两分别取名木槿、海棠，这是我极钟爱的两种花，有了她们两个的陪伴，我便再也不觉得孤独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突然发现本来与我一般高的木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出我半个头了，她们都渐渐长成了成年女子才有的玲珑曲线，而我却根本一点变化都没有。

　　到底不同于我们天族，她们两个只是普通的人类，寿命很短，无论成长还是老去，都远比我们快的多。

　　虽然我还是可以和她们一起说话一起跳舞，但是只要想到她们有一天会老会死，心中就止不住的伤感和无奈。

　　终于有一天，娘亲把她们都送走了，我们虽都是恋恋不舍，但娘亲说，女大当婚，她们已经到了年纪，不能再耽误了。而我长大了以后也是要离开家的。

　　娘亲说着，眼中闪出了泪花。我以为她是舍不得我出嫁，便向她保证道，我这辈子肯定都不会有出嫁的那一天的，要她不必难过了，却没想她哭的更厉害了，哎！

　　木槿和海棠走后，我的心空荡荡的，岁月也一日比一日难熬。做为天族世家的女子，我应该同男子一样从小修行术法的，奈何爹娘从不许我弄那些，还将书房中有关术法得书籍全都藏的严严实实，断了我想自学成材的路。

　　这天，娘亲又带了两个女孩子来我身边，她们和木槿、海棠一样都是人类。她们来了后，院子里又多了欢声笑语，只是恍惚间我会突然想起木槿曾说的笑话，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而海棠做的点心也是极美味的，我们会在天气晴朗的午后，一边吃点心一边说笑在不知不觉中度迎来黄昏，如今，也不知道她们过得是否还好。

　　那以后，我已经记不得多少次了，每隔三五年娘亲都会把我身边的人送走，不久后又会再送新的来。

　　相处的好了很快又要离开，只是让我多一场伤心失落，她们如同流水匆匆而过，不管换过多少人，我只叫她们木槿、海棠，似乎我也只愿意记得这两个名字。

　　我从未想过，我的人生会在六十岁那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是个风朗气清的中午，我正和木槿她们在花园中荡秋千，她们将我推的高高的，我的心也随着秋千像帆一般扬起。

　　猛然间，我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花丛间，那里不知何时亭亭而立一位绝美的女子，但见她绰约幽静，逆光之下，花木婆娑间仿若九天仙子。

　　我仰慕之心顿起，便乘着秋千的高高飞起的时候落在她的身边，没曾想将木槿海棠两人吓得够呛，而她似乎以为我遭遇了危险，居然从半空中将我接住。

　　我感觉到一股幽香环绕在鼻尖，那般的清净，她的身姿有力却又柔软，母亲告诉我她是天族神女，而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带我离开的。

　　母亲终于将往事悉数告知于我，没想到我竟是带着神女的命格出生的。我实在不敢相信我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会和神女有什么关系，很少出门，几乎没有太见过外面的世界，竟要担负起天族的命运和未来。

　　原来，爹娘一直将我养于深闺是怕我的身份会被魔族人发现，不让我练习术法也是为了防止泄露出被神女好不容易封印起来的灵力。

　　如今，我终于可以离开姑苏城去外面走一走了，但神女告诉我，离开了家便不能再随便见父母，除了跟随她修行，我不可以任性妄为。

　　娘亲也说，拯救苍生，护佑天族所付出的巨大代价远远要比想象的要多，她是绝对不愿意我走上这条路的。

　　我犹豫了，但是做为天族人，作为云家的后人我又如何能逃避这一切，最终我下定决心要和神女离开，既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责任，那么我就必须去接受和承担这一切。

　　决定离开家后，我的心一度坠入谷底，花园里，木槿和海棠看我闷闷不乐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努力逗我开心，可我实在笑不出来。

　　忽然，我感觉到一股从未闻见过的气息，周身本能的警觉了起来，但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眼见着一团强烈的黑影迅速的袭卷了过来，木槿和海棠瞬间倒落在地上。

　　我惊惧的定了定神，努力将视线透过身前那还未散去的黑雾，黑雾之后一个男子形象逐渐显露出来，他身形高大修长，一身玄色长袍与周身的黑色雾气融于一体，而他的脸被帽子遮住，虽看不清面容，但那浑身笼罩着那层冰冷的邪气似是从地府鬼域而来。

　　显然，他的目的是想杀我，木槿海棠却也遭了他毒手，母亲早已为她们定了好姻缘，眼看着就快出嫁了，那会是多么美好的年华，虽然她们身为人类生命短暂，但我也无法忍受那样鲜活的生命转眼间竟变成了两具残破的尸体。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离死亡的距离这么近，也是我初次尝到憎恨与愤怒的滋味。

　　“为什么你要杀对她们下这样的毒手？因为你自身的强大，人类的生命在你眼中就如此卑微吗？”

　　面对我的质问，那个人却只是不屑与讥讽，我的只觉的突然热的厉害，好似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流窜，我越是恨的想要杀了他便越是控制不住身体中的力量。

　　而他似乎是看见我的不适，继续嘲笑着我，他的每一个字都让我觉得无比刺耳，终于，我的身体再也招架不住了，胸口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恍惚间，我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了我的眼前，我的身体越来越沉，渐渐陷入了一片昏天暗地中。

　　黑暗紧紧的包裹住我，在那里我听不见声音，也感觉不到温度。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说话声，那声音我极为熟悉，好像是我的娘亲，我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努力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胸口一阵阵的温热散开，眼前渐渐出现了一束光，有些刺眼，但是我还是努力的睁开眼睛，再也不想陷入沉沉的黑暗里。

　　光芒越来越强烈，我的眼睛被刺痛的流出了泪，一道道影子在我眼前闪过，我慢慢看清楚了他们的相貌，那是我的爹娘，夕玉姐姐还有莫家哥哥！

　　“终于醒了！”

　　那是谁在说话，声音里似乎很是欢喜，我不由向身旁看去。居然是位我从未见过的女子，她看上去高贵而美丽，细长的眉眼中满是热切和期望的光。

　　她是谁？我又是在哪里？

　　“拜见神女！”

　　还未来得及问出心中疑问，便有一群人忽然涌了进来，躬身跪倒了一片，迷迷糊糊间，我竟成了天族新一任的神女。

　　几天后，爹娘也出发回姑苏去了。莫家的大哥，他似乎想要和我说些什么，他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让我好好珍重自己。

　　那日我见到的女子，叫做孟滢，她是天族族长，和我父亲一个辈分，我便称她做滢姑姑了。

　　她亲自教我术法，煞费苦心的为我增长灵力，我虽从未学过这些，却是有极高强的灵根，只要见过一遍便能学个七八分。

　　滢姑姑偶尔也会和我说说她和先神女年幼时的故事，只是每一次，只要一提到先神女的名字，我的心中就会多一分愧疚和忧伤，她为了救我彻底断绝了自己生存下去的希望！

　　桃花源中的人们茶余饭后也会谈论起以前的事来，幽冥居里封眠了一个名叫莫然的男子，相传他因为极爱慕先神女，在对抗魔族中受了重伤又因先神女骤然离世，身心重创便沉睡不醒。

　　我的脑海里不由闪过树下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仅仅见了两面，我却能清楚的回忆起他的模样，以及他舒朗的眉眼。

　　翠微山的琼花树已经三年没有开花了，滢姑姑说先神女去世的那天，天降大雪足足下了七天七夜，而琼花便是在那时全部凋谢了，几经寒暑却再也不肯开花了。

　　她还告诉我，琼花是神女的象征，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天族神女，那么琼树一定会再次开花的。

　　为了被琼树认可，之后的很多年，我便独自待在翠微山上修炼，那里圣洁之气环绕，修习心法对灵力的提升有非常大的帮助。

　　可惜的是，即使我的灵力比以前增长的迅速，迄今为止不但琼树没开花，破魔剑灵我也无法召唤出来，我或许是天族迄今为止最差劲的神女了。

　　修炼之余，我时常流连在神女庙内，与魔族的那一战后，先神女虽然身死却尚得以保留住一丝觉魂。

　　而在她之前的几任神女几乎都已经魂飞魄散身形俱毁了，为了安置神女的遗体，天族召开了不下十数场议会，最终还是没有按照天族惯例将遗体火葬而是决定在翠微之巅上修建一间庙宇供奉遗体。

　　琉璃棺中，先神女神情安详，容颜如同莲花般圣洁纯净，我时常错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与她苦战魔族浮川不惜损毁自己的身体，为了天族的未来放弃生的希望相比，我实在差的很远。

　　但自她予我生魂，将天族的重任交于我起，我便没有再退缩的权利。无论今后如何，只要我一息尚存，就必须肩负起神女的职责，守护神脉，护佑天族，勇敢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