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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欲&谋 ...

  •   东京第一私立医院,关东最顶级医院,软硬件设施皆是其他医疗机构无可比拟。对于患者而言,这里是最让人信服的治疗场所,对于医者而言,能够进入这家医院,无疑是对自己业务与医德的极高肯定。
      忍足侑士,东京第一私立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院内最高手术成功率保持者,学生时代曾有老师称其为“生而为医”的男人,年纪尚轻而医术精湛,内定外定的下任科室主任非他莫属。再加之其英俊的脱俗长相、内敛超然的独特气质,忍足侑士这个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医院的明星级人物,在年轻女护士乃至女医师群中备受注目。
      ……
      电梯的门打开又关上,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医师出现在走廊上,乌黑的秀发一丝不苟地打理整齐,脸上也挂着职业性的严谨敏锐,但是不得不说,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士。
      走至拐角处,正看见三个小护士躲在这里屏息静气,三顶洁白的护士帽有些滑稽地挤在一起。女医师嘴角轻轻抿了一下,静静走上前去,轻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嘘,安分点!”被拍的小护士头也不回,不耐烦地嘟囔着,“忍足大夫就要出来了!”
      “忍足大夫?”女医师轻喃一声,没有继续做声,静静地站在三个小护士的身后。
      稍待片刻,前方不远处手术室门上方的灯熄灭,继而门被打开,一群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推着手术车出来,病患尚未恢复神智,昏睡中表情沉稳安详,工作人员虽然看起来均有些疲惫,但眼神中却都闪耀着欣慰与成就感。
      “哈哈,看来手术成功了!”看热闹的小护士欢笑着拉手拥抱,“真是了不起呢,忍足大夫,这手术难度很大,进行了有七八个小时吧。”
      “嘘,看忍足大夫出来了!”这个声音就像信号一般,小丫头们集体噤声。
      女医师不以为然地努努嘴巴,视线却与前面的三位护士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最后从手术室一起出来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高挑,完美的倒三角身体撑起洁白的大褂,为医者这个神圣词汇填充了别样的魅力,皮肤略显黝黑,不似一般医者的文静,圆形无框眼镜后面的双眼,睿智机敏,又不失人性关怀。男人轻轻摘下手术帽,一头飘逸洒脱的蓝色长发迫不及待般地倾洒而出,额头鬓角的碎发由于工作流汗的关系,湿湿地粘在原处,男人不禁伸出手来轻轻拨弄。如果之前看到这个男人,或许还会觉得他和医生这个职业有些不搭,甚至会觉得他可能只是一个COSPLAY医生的男模特,可是看到他的那双手之后,就不会再有人产生任何的质疑。
      那是一双完美、漂亮、精致的手,干净整齐,手掌平整掌纹清晰且掌心没有汗湿的感觉,手指纤长指节突出,这看起来就是一双灵巧、精细的手,是一双为拿手术刀而生的手。
      手术结束,男人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不过微微上扬的嘴角和镜片后面的温柔说明他对这个手术也是颇为满意的。
      他扭过头对着自己身边的女护士长轻轻点头:“辛苦了,我回办公室去整理一下,晚上去找你吃晚饭。”他说话带着关西腔,不过和他附赠的温柔笑容一样,让人很舒服。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女护士长也摘下了帽子和口罩,原来是个长相甜美的白衣天使呢。
      “嗯,我等你。”“天使”微笑着点头。
      而后两个人分开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这两个人,就是东京第一私立医院的明星医师忍足侑士,以及他的女友,同科的护士长吉野凉子。
      ……
      “啊,忍足大夫真的是超级有型啊,要是什么时候他也能对我那样说该多好啊,”刚才的小护士做出了捧心状,“唉,可惜被吉野护士长捷足先登了……”
      意识到如果再不点醒这几个花痴女的话,就会开始一场唧唧喳喳的讨论会,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医师轻轻咳嗽一声。
      “咳咳。”
      三个小护士回过头来,看到了女医师,之前脸上写满的花痴迅速被惊慌尴尬所取代,小丫头们现在想必都在心里吐舌吧。
      “高……高桥大夫,您好!”
      被称为高桥大夫的女医师扬了扬眉毛,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看着女医师的背影走远,三个小丫头紧张的神经渐渐松弛,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诶,你们说,高桥大夫会不会喜欢忍足大夫呢?”
      “嗯……有可能诶,不过我是真的觉得这两人也许更加登对呢,毕竟人家是院长的女儿嘛。”
      “不啦,我觉得不好嘛……”
      “其实,要我说啊……”
      ……
      没错的,东京第一私立医院的院长叫做高桥慎一郎,而他的独生女就是刚刚的女医师:高桥阳美。
      高桥阳美,国际顶尖医科大学高材生,在校期间成绩优异,毕业之后放弃了留校以及在国外医院任职的机会,回到日本加入第一私立,工作时间尚短却俨然成为神经内科的新锐,这些与家世均无关。以上的话看起来似乎是蛮无聊的个人简历,那么值得小八卦一下的内容就是,她是比忍足侑士晚三届的学妹。
      两个人,有着同门的机缘,又都如此优秀,连主治科目都是微妙地对应着,人们难免会基于这样那样的事实巧合进行着下一步的联想,不过遗憾,就在高桥阳美来第一私立任职前一个月,忍足侑士与同科室的护士长吉野凉子确立了恋爱关系。
      忍足对吉野一直温柔体贴呵护有加,而吉野凉子本身也的确是个长相甜美个性温和不可多得的淑女,再加之高桥小姐似乎也没对忍足大夫过多地表现出兴趣,三人之间似乎并没有太多所谓的纠结。
      不过种种言论在八卦的人群中可是从来都没有止息过,尤其是那些小护士,偶尔有这样的风言风语溜进忍足的耳朵,他会微微一笑不予理会,高桥大夫平时与周围人接触甚少加之人们对于其家室的忌惮,对于这样八卦话题一直是一无所知,而唯一会受到风言风语影响的,就是吉野凉子了。
      吉野护士常常看着男朋友的背影发呆,她知道忍足对自己很好,可是总是觉得,忍足的温柔很温暖很让人心动,可那似乎又只是在远处的一幅美丽的画,等到自己伸手触摸的时候,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也许,也许,恋爱中的男女都是这样对对方没有把握的吧,她有的时候会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那种心悬在半空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尤其是看到忍足和高桥阳美有所接触的时候,看着忍足对对方微笑,自己的心就会揪紧。那个男人,是那样的完美那样的惹人心动,这样的自己,真的能够得到他的心,真的能够抓住他么?
      你的温柔,太过于一视同仁;你的微笑,太过于若即若离;你的心,太过于虚无缥缈。
      侑士,你真的明白什么是爱,你真的知道怎么去爱人么?
      明明侑士就离自己那么近,自己却又永远无法真正地拥有他。
      不安,那种不安,不轻不重,却丝丝入扣地笼罩着自己的内心,有的时候,看着侑士的微笑,会忘记那种小小的不安,可是有的时候,那份酸酸涩涩的无力感,不依不饶地啃噬着自己,真的好迷茫,好无助。
      奇怪,真的好奇怪,自己明明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可是那份不安就是会在自己的心里作怪,似乎总有什么声音在自己心里面叫嚣着,去做吧去做些什么,去做些能把那个男人抓的更紧些的事情吧。
      轻柔的叩门声响起,吉野凉子从沉思中回神。
      应声进门来的是打理完毕一身西装的忍足,笔挺、不染纤尘,没有打领带,衬衫的领口解着两粒纽扣,正式严谨与潇洒不羁就是能在这个人身上得到完美的调和。
      嘴角挂着面对患者时也总是带着的那种温柔宽慰的笑容,眼镜在镜片后面完成好看的角度。
      “凉子,准备好了么,一起出去吃晚饭吧。”
      “啊,嗯,好的。”
      吉野凉子略带慌张地应着,拎起手袋,悄悄地整理自己的的衣服下摆。
      忍足颇为绅士地为她开门,两个人走在路上,吉野刻意地把手袋拎在两个人的外侧,忍足则是悠闲地把手插在口袋里,徐徐地跟随着自己的女伴。
      吉野靠近忍足的那只手轻轻攥了攥,最终好像放弃了什么一般,把手袋提在了两个人中间。
      两个人来到了熟悉的餐厅,点了与上次无二的食物,忍足总是细心的,记得吉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此刻的他,正在为吉野的咖啡加糖,三块方糖,不多不少,吉野最喜欢的数量,忍足在两个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就细心敏锐地记下并且,贯彻至今。
      吉野看着忍足细长的手指转动着精致的银色小匙,暂时忘记了刚刚心里的纠结不安,毕竟,这个完美的男人仍然在身边,并且,毫不吝惜地向自己奉献着他的温柔,不是么?
      两个人正在说说笑笑着什么,突然有人在忍足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
      回头一看,是一个眉眼和忍足有几分相似男人。
      不过这个男人从外表上看比忍足要明快爽朗许多,不仅仅是年轻一些的关系,瘦削的脸孔调皮单纯,那双和忍足有些相似的眼睛更加透明纯粹,棕色短发马马虎虎地打理着,这里那里不时张张扬扬地翘起调皮的几根,总之,是一个看上去就很坦诚爽利的男人。
      “谦也!你小子怎么跑这边来了?”忍足显然和这个男人十分熟稔,叫人的口气都少了客气,多了张扬。
      “嘿嘿,侑士,好久不见了啊。”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毫不见外地做到忍足旁边,叉起他的牛排就吃,同时笑着对吉野点头,“嫂子好!”
      吉野也笑着向被叫做谦也的男人打招呼。
      这人是和忍足从小一起长的的表弟兼损友,忍足谦也,没有说错,就是风度翩翩涵养非凡的医界精英忍足侑士的损友,二人从小就交情甚好,玩闹在一起,无所不谈。谦也和侑士一样,也继承家族传统地成为了医生,不过是在关西家族医院的儿科,所以二人平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有谦也出现时候,侑士就会放下自己的文雅与斯文,展现出旁人少见的另一面,他自己常常自嘲为所谓的关西兄弟情节。
      侑士看着谦也的目光倒是没有太多身为兄长的慈爱宠溺,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调皮戏谑,所以气味相投的两人在一起总是玩闹得不亦乐乎,用老家大姐的话说,就是两个成年未长大的混蛋小子。
      这不,本来是情侣的二人晚餐,突然闯进来一个愣小子,随后两个关西男人相谈甚欢,正牌女友实际上被微妙地晾在了一旁只能温柔地笑。
      忍足哥哥对这一切还不自知,倒是谦也先注意到了。
      开玩笑地捅捅兄长肩胛:“喂喂,侑士,得意忘形了不是啊,你净跟我胡扯,小心嫂子不要你啊。”
      “呵呵,要是有更好的男人来照顾凉子,我乐于其成啊。”侑士答道。
      谦也大笑着去敲侑士的头:“白痴啊你,大度个大头鬼啊,你的这种爱情态度,我可不赞成啊。”
      侑士握住谦也的拳头,故作正经地正色说道:“谁说我大度了,我忍足侑士近几年的主要人生任务就是娶凉子为妻,然后尽好当丈夫的责任。”
      两个男人在一边闹,没把这件事情怎么放在心上,却没有人注意到,吉野凉子脸色的一瞬间苍白,以及桌子下面攥紧的双手。
      爱一个人,应该不是只有全心全意的照顾吧……
      爱,也是需要占有欲和企图心的吧……
      侑士,你这个呆子,以为什么都是可以用人生任务来衡量的么?为什么一定要用那种从实验室里面带出来的思维对待生活对待爱情对待我……
      你的人生就是一张精密的实验报告么?
      ……
      (几日后)
      嚓,位于顶层的院长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两位男医生一前一后走出来,后面的忍足礼貌谦和地对着前面的男人微笑。
      “小野医生,回诊室么?一起走吧。”
      而前面的男人则是冷淡地维持着应有的礼貌:“不了,我还有点别的事。”
      忍足笑着点点头:“那好,您去忙吧。”
      就这样,两个男人,在院长室门口分开,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走到拐角处,小野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即将消失的飘着墨蓝发丝的挺拔身影,眼神阴郁的可怕。
      “忍足侑士……”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叫出这个名字。
      小野良介,与忍足同科室的青年医生,医术不能说不好,不过也只是局限在不错的水平上,和某个生而为医男人的精湛比起来,永远都差那么一头。再加上此君外貌平平个性冷淡,所以在人气上更是没法和某个绅士医生相比。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本来是一个不错的医生,偏偏遇到这么个处处压他一头的忍足侑士,实在是让这位好胜心极强的小野大夫受挫不少啊。
      带着这样阴沉的低气压,小野大夫板着一张脸来到人迹罕至的天台,脑子里又回忆起了刚才的一幕幕……
      这几日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住进了一位特殊病人,那就是医院的主要出资人、院长多年的好友,迹部宗志,迹部财团现任的掌门人。
      迹部宗志患的是脑瘤,情况比较危险,现在有两个方案可以选择,一是药物控制,可以延缓病情的蔓延,但却不能够改变他最终死亡的命运,并且中间会相当痛苦;二是进行开颅手术,若能成功则是根治,但是手术的危险系数相当高。
      所以院长才忧心忡忡地找来神经外科这两位最优秀的医生探讨病情。
      小野良介先到办公室,他的意见是不要进行开颅手术,药物控制为主,毕竟开颅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对方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冒险。
      院长低头不语考虑小野意见的时候,忍足拿着相关的资料走进来。
      “院长,我想和病人谈谈,毕竟主动权在他的手中。”
      院长抬起头,对上忍足那平静的目光。
      “哦?身为医生,不是应该由你提出一个最适当的方案么。”
      忍足唇角勾了勾:“的确,用药物的话,确实可以让他的生命再延续几年,不过我不认为这是我们的患者认同的生存方式,那样的一个男人,应该不会容忍自己在那种无能为力的状态下逐步走向死亡。如果病患有搏击一下的勇气,我愿意奉陪,虽然开颅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你说什么,百分之五十?”小野当场失声叫了出来。
      “嗯。”忍足轻轻点头,“对于这点,我也觉得遗憾,不过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小野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嗯,咳咳”院长清清嗓子,打断了那一瞬间的单方面尴尬。
      “既然这样,忍足医生,你先去和病人交流一下,之后给我一个治疗方案。”
      “嗯,好的院长。”忍足点头。
      院长意味深长地看着忍足:“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啊,不要让大家失望。”
      忍足微微笑笑,轻点头。
      “那么讨论到此为止,两位去忙吧。”院长轻轻摆手。
      …………
      “忍足侑士……”
      站在天台上的小野捏紧了拳头。
      “你就要一直这样踩在我头上么……”
      他在高处忿忿地看着忍足那高挑的身影走向住院部的方向。
      “击垮你……不管用什么方式。”
      楼顶的风盘旋着鼓动着小野的头发,纷纷扬扬跌落的发丝此起彼伏地打在他的眼皮上,他眼中的世界也在那一刻变得阴沉灰暗,在那混混沌沌地阴沉灰暗中,他看不到自己身上所穿的制服是多么的纯白无暇。
      人,就是一种可怕的生物,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成立不成立的借口去怨恨别人,人,又是一种可悲的生物,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被欲望什么的,嫉妒什么的扰乱了自己的内心,在人生的迷宫走错路。
      如果真的存在什么掌控命运的神灵,想必他一定会时而玩味时而叹息地看着脚底下的芸芸众生,轻轻摇头,人类啊,呵呵,真是经不起玩笑。
      ……
      忍足健步走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到了指定的特护病房门口,他稍作停顿,深吸一口气,把本就修长的身体挺得更直,唇角向两边轻松自然地伸动现出了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病人,无论要处理什么样的顽症,忍足医生永远都会以一种可靠的姿态出现在病房里,更何况,忍足医生的这份可靠,可不止浮于表面而已。
      精致突出的指节在病房的门上轻叩几下,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请进。”
      推开门,就看到病房正中央的床上半躺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说是老人,不过应该还不超过六十岁,即使是在病床上,头发也整齐地向后梳着,没有一丝凌乱,除了整齐的鬓角处若隐若现地漂浮着星星点点的斑白,其余的头发仍然保持着一种典雅的紫灰色,脸上没有很多皱纹,就这个年龄来说,算是保养得相当好了,不过略呈苍白暗黄的脸色泄露了这位老人此刻的病态,即便如此,双眼仍然闪耀着睿智的光芒。
      老人对着忍足点头示意,轻抬手掌示意他稍等,而后继续对着病床边弯腰凑向自己的应该是秘书一类的人小声吩咐着什么。
      忍足淡笑着等候在一旁,礼貌地注视着屋内的低语两人,注意力还是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他的病人身上。
      忍足不是医院里那些外貌协会的小丫头,自然不会在那里无边无际地遐想这位老先生年轻的时候该会多么多么的风姿绰然魅力不凡,不过他倒是的确十分欣赏这位老先生身上所焕发出的那种气质。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企图心或者占有欲什么的用在这个老人身上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这样一个人注定就是能够君临天下让无数人为之臣服,能力什么的毋庸置疑,成功什么的绝对不在话下。
      一直以来只生活在由学校、实验室、研究所、医院、病房、手术室等等等等线路单纯世界中的忍足侑士,在第一次遇到这位商界叱咤风云的老人时,心里没来由地震撼了一下。
      一直以来自己真的就如那个学生时代的导师所说,是个生而为医的男人,所以自己的责任和乐趣所在就是成为一个尽善尽美的医者,所以尽管对患者温柔体贴尽职尽责无微不至,那终究也不过是出自职业本能而已。不过身为一名医生,也的确需要这份清醒和冷静,就是要能够客观地看待各种病症,乃至生死。
      可是现在的忍足,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位老人,心里却没来由地被震撼了。
      老人向秘书吩咐完了事情,示意秘书离开。
      严谨恭敬的秘书有些不放心地犹豫了一下:“董事长……”
      迹部宗志慢悠悠地点点头:“嗯,你先出去吧,我要单独和这位大夫谈谈。”
      一贯温顺的秘书,此刻却有些格外执拗,他此刻仍然为难地站在病床边:“可是景吾先生还在美国没有回来,他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您的……”
      “嗯?”董事长不满地挑挑眉毛,“好像现在迹部集团的当家人还是我迹部宗志吧,怎么你已经倒戈到那小子一边去了?”
      这一说,倒是让谨慎老实秘书又慌又乱:“不不,董事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景吾先生他非常担心您,我……”
      董事长仍然是板着一张脸,固执地挥着手:“出去吧出去吧,你要是还认我这个董事长,就先出去!”
      董事长虽然是黑着一张脸,可忍足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眼睛中捕捉到了狡黠的笑意,惹得忍足也不禁暗笑。
      那个可怜的秘书,最终还是执拗不过自家的董事长,不放心地带门出去。
      忍足这才快步走到老人的病床前,轻轻鞠一躬:“迹部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主治医生,忍足侑士。”
      董事长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他半晌。
      忍足也没有再说什么,脸上依然缀着笑意迎接着投向自己的目光。
      “哈哈。”
      董事长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忍足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病人,微微蹙起好看的眉:“迹部先生?”
      迹部宗志没有直接回应忍足的疑问,脸上的笑意未减,饶有兴味地翘起一边眉毛。
      “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医生。”
      忍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或许吧,很开心我能让您有一个不错的心情,不过我希望现在能够和我的病人认真地探讨一下他的病情。”说完又送上了一个微笑,同时转身轻轻把输液管调整到一个更加合适的速度。
      呵,不管你在社会上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我可不会像刚刚的那个秘书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呢,在这间屋子里,唯一可以存在的身份就是,我忍足侑士的病人,所以忍足才会在刚刚的对话里刻意提到了病人两个字,并且没有就刚才那老人对自己的评价多加回应,以便促使两个人的话题早点进入探讨病情的正经轨道。
      董事长看了看忍足,这个蓝发男人脸上仍然是软绵绵的微笑,可是隐藏在镜片后面的执拗可是被董事长尽扫眼底。
      略带戏谑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吧,病人从现在开始听你的意见。”
      忍足轻轻点头,收敛了若无其事的笑容:“迹部先生,我想您对自己的病情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了吧。”
      老先生仰头看着天花板,顿了顿,点了两下头。“这里长了一颗瘤子,对么?”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头上轻轻敲敲。
      “是的,院长和部分医生刚刚就您的病情进行了讨论。”忍足简短地回答。
      “结果?我还有的治么?”老人的语气平淡冷静,似乎是在问事不关己的东西。
      “有两种治疗方案,保守型的治疗方案是进行药物控制以及化疗,如果治疗得当的话,应该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延缓病情的爆发。”忍足的措辞十分谨慎,但是实际上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什么保守型治疗方案,其实就是拖延吧。
      “哼!”董事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忍足的话,“真亏你说的出来,如果是对患者家属说,这套说辞就会换成一个更加实际的版本了吧,说白了就是让我不死不活地慢慢走向坟墓吧。”
      忍足轻轻向一侧抿了抿嘴角,想辩驳几句却发现事实本也如此,现在无论从自己口里吐出什么都显得冠冕堂皇。
      “那么,第二套治疗方案就是,尽快实施手术。”
      老人抬了抬眼皮,示意忍足继续。
      忍足站直了身体,紫色的眸子透过镜片直视着老人:“不过这显然不是保险的治疗方案,因为您脑内肿瘤的位置十分危险,所以手术的风险很高。”
      “哦?那么就是一场赌博咯?老人看了看忍足,眯起眼睛。
      忍足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老人不再看忍足,而是扭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那么这个赌,还真是不合算呢,赌输了,就要赔上一条名,赌赢了,也只不过留了一条命而已。”
      忍足笑着点头:“是这样的,那么您是不想要赌了?同意我们采取保守疗法?当然,医学的发展是迅速的,也许在您治疗期间,更好地治疗方法就会诞生了。”
      看到病人有了自己的选择,虽然和自己预料的有些不一样,不过忍足也没有过多的差异,于是想要告辞去制定方案。
      “手术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老人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让忍足有些意外的问题。
      “呵,那是我医生工作中的一部分,重要的一部分。”虽然意外,忍足还是选择回答。
      老人嘲讽般地笑笑:“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我的这次手术,对你来说是什么?”
      忍足推推眼镜:“我承认这个成功率只有一半的手术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挑战?”老人又呵呵呵呵地笑了几声。“年轻人,每个人都是有企图心的,我感觉得到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尤其明显,告诉我吧,你的企图心是什么?成为医院的翘楚扬名立万,还是树立医名获得大笔钱财?”
      老人的问话让忍足有些不快,他看着老人面无表情地回答:“您说的那些,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想的东西太杂太多,会阻碍我研究的。如果一定说要有什么企图心的话,”忍足的唇角勾勾,却不似之前的温柔,“我承认对您的手术,我的确有着不小的企图心,毕竟您的病情对我来说算得上是疑难杂症了,如果真的能够有机会自己拿上手术刀和您脑内的那颗肿瘤会一会的话,对我来说可真的是一项能充分满足我个人兴趣和研究欲的活动呢。”
      忍足刻意把话说得无情客观,以此来作为对这位目中无人随意污蔑别人的上位人士的小小报复,他在刚刚还做出了一个决定,退出这位迹部先生的治疗团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出乎忍足意料的是,那位先生不怒不恼,反而想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地大笑起来。
      “忍足侑士,你不错,不错啊,有意思,非常有意思的人啊。”
      “哈?”忍足显然对于病人的反应并不理解,有些不知所谓地表示着自己的疑惑。
      “我决定进行手术。”老人干脆地撂下一句。
      显然这位变化无常的病人让忍足大夫十分摸不着头脑,“您说,您同意接受手术?”
      “啊,对啊。”老人若无其事地眨眨眼睛,“这个赌很合算啊,赌输了不过赔上一条命,要是赌赢了,能赢一条命呢。”
      忍足一点点消化着眼前这个善变老人的最新决定:“呃,您介意告诉我原因么?我是说,促成您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呵呵。”老人又笑了两声,不过这个笑声满含的是爽朗,“我觉得你这个小伙子还不错,所以愿意和你一起赌一赌。”
      “诶,是因为我的原因么?”
      老人点头,说话的语气没有之前的刁钻,而是一派的平静慈祥:“我活了这么多年,年轻过、奋斗过、得到过、成功过,我觉得就算是现在死去,也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和觉得遗憾的,人嘛,自然而然就好了。更何况我有一个比他老爸年轻时候还要嚣张的儿子,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您……”忍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眼前的老人真的很了不起。
      “呵呵,忍足医生啊,你还真是适合这个头衔呢,不是没有企图心,而是企图心简单而纯粹,真是让你越发的可贵了,所以让老头子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啊,忍不住很想看看你的这份企图心用在其他地方的样子。”
      “那么这和您答应接受手术又有什么关系呢?”忍足再次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有趣了……
      “呵呵,这个啊,只是和我家那个小子较劲而已。”老人的童趣似乎又上来了,甚至还撅起了嘴巴。
      “哈?”忍足实在是搞不清出这位老人的思维到底是如何回路的。
      老人抬起没插输液管得胳膊忿忿地敲击着桌子:“那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开始处处抢他老爸的风头,之前动不动跳出来推翻他老爸的策划案也就罢了,这几年更甚,把到处出差的任务也揽了过去,他老爸肯定就是在家里太闲了才闲出病来的。”
      听着老人这看似气话实则褒扬的话,忍足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人看着忍足,调皮地举起食指晃晃:“所以年轻人,你要帮我,我们一起来打这个赌,让那小子回来之后看看他老爸是多么神勇地拿自己的命做赌注,这个那家伙肯定不敢。”说罢还笑着挤挤眼睛。
      明明是严肃充满风险的事情,忍足现在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好。
      他有预感,这次的手术,一定会成功,这个赌,他们赢定了。他以前在进行危险手术的时候,给自己的要求是:尽力而为。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要这个老人活下去,他要这次的手术成功,一个这样的愿望在他的心底燃开,而后蔓延。
      忍足露出了一个明朗乐观的笑:“迹部先生,我相信这个赌,我们一定会赢的。”
      老人重重地点点头:“就是这样,年轻人就应该这样,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手术的日期吧,我的建议是尽快进行。”
      老人略作思索:“尽快啊,那么就在周末之前吧。我家那个儿子这个周末回国,我要让他看看他老爸得胜回来的样子。”
      忍足含笑点头:“好,我回头研究一下,尽快给您答复。”
      老人点头。
      “那么我先告辞了。”

      说着,忍足鞠了一躬,“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和患者进行对话。”说着笑笑准备离开。
      “咳,年轻人,你等一下。”
      忍足闻言停住:“您有什么事?”
      “手术成功后,你辞职到我迹部家做保健医怎么样?薪水加倍哦。”老人笑吟吟地看着忍足。
      忍足被这个出人意料的倡议吓到了,瞠大双眼:“抱歉,我大概不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呵呵呵,好吧,那么年轻人我们以后再说。”
      忍足退出病房门口,就被如同在热锅上烤着般团团转的秘书拦住。
      “医生,怎么样啊,董事长的病情?”
      忍足礼貌地点点头,安抚般地微笑着:“已经确定要进行开颅手术。”
      这个决定让谨慎的秘书当场瞠目:“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董事长竟然不和景吾先生商量一下就……那么,手术会成功的吧?”秘书战战兢兢地问道。
      忍足顿了顿,唇角缓缓向两边勾起:“状态绝佳的医生为状态绝佳的患者手术,怎么会不成功呢?”
      ……
      手术最后定在了这个星期五的上午。
      忍足虽然对这个手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乐观与自信,不过归根结底,这还是一个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危险手术,掉以轻心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忍足医生这几天都在很繁忙地翻阅书籍病例,并且广泛地向各方面征询意见。这样一来,就没有陪女朋友的时间了。
      吉野当然知道男朋友最近有很重要的手术要做,之前已经和自己打过招呼,可是终究还是想要见到对方的心情占了上风。
      于是在某个午休时间,吉野带上精心准备的慰劳品去忍足的办公室。
      男友在繁忙疲惫的时候,能够得到来自女友的犒劳安慰,应该会觉得幸福的吧。
      吉野这样想着,脚步也不自觉的轻快起来。
      她就这样走到了忍足办公室门口,正欲进去,去猛地停在了门口。
      此时忍足的办公室里,有且只有两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男友忍足侑士,另外一个是……神经内科的高桥阳美。
      两个人围着办公桌坐在一起,靠椅被搬得很近,两个人凑到一起翻看着什么,高桥一边翻着还一边讲什么给忍足听,有的时候还会很开心地笑出来,忍足则很专心地在一旁倾听着,偶尔说两句什么,两个人就会一起笑出来。
      吉野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两个人,真的很般配,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要输了么?还是说,已经输了?……
      没有勇气马上去直面什么所谓的结果,吉野抿紧嘴唇跑离了这里。
      而在忍足的办公室内……
      “还有这个病例,忍足医生。”高桥阳美笑着翻开病例簿的一页,“看,就是这个病人,在手术之后,一直臆想着自己的脑子里面残留着一颗螺丝钉,在家里大哭大闹,最后到底还是回到了医院拍片才让他渐渐消除了疑虑。”
      为了对手术进行全方位准备的忍足大夫,已经应邀前来为忍足分析病例的高桥大夫,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那个失望受伤的身影。
      而这一切,却被另外一个阴郁的男人看在眼里。
      “吉野凉子,神经内科护士长,忍足侑士的‘御用’助手以及……女友么。”
      小野良介倚着自己办公室的门,喃喃低语。
      ……
      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桌面上摆放的,自己为忍足做好的便当,吉野嘲讽一般地扯开了一个凄凉的笑容。
      抓不住的,终究是抓不住的吧。
      就算今天没有发生什么,该来的,也总有一天会来的吧。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突兀地敲响,吉野慌忙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擦干脸上的泪痕去开门。
      “小野医生。”有些意外地招呼着来客。
      小野对着吉野轻轻点头,“怎么,不招呼我进去坐坐么。”
      “哦。”吉野慌忙让出了身边的位置,“您请进。”
      小野也没有过多的客气,直接进入办公室,自顾自地坐在了椅子上。
      “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虽然此时此刻实在不想要接待什么人,可是对待医院的大夫,还是要维持着应有的礼貌和尊重的。
      “呵呵。”小野把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上,“我只是来和吉野护士长探讨一下恋爱中的顺利占有之道啊。”
      吉野腾地站了起来:“我不明白您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抱歉,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很忙。”
      “呵呵,不要这么着急赶人嘛。”小野站起身来,凑近吉野,“我可是看到了哦,刚才您在忍足医生办公室流泪的样子,中国人一般怎么说来着,梨花带雨么……”
      “请您住口!”吉野厉声打断了小野那不找边际却字字刺心的言论。
      “呵呵,冷静一点啊您。”小野轻轻拍了拍吉野的肩膀,“我可是为了您好才找您的啊,如何牢牢占有一个成功完美男人,这个是有诀窍的呢。”
      吉野依然板着脸咬紧嘴唇,可是一言不发的默许本身就是在昭示着她的动摇,于是小野大夫选择了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他相信,对方是在用心地听着的。
      “当一个完美优秀的男人不再完美优秀了,那么那个同样完美优秀的女人还会停留在他身边么,当一个高傲自信的男人受到了打击伤害,他是不是会变的分外脆弱,那个时候,是不是会格外依赖那个自己身边细心体贴的天使呢?”
      “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吉野觉察到了这个男人话语里的危险。
      小野阴森地笑笑:“打个比方,我是说,假如,只是假如哦,忍足侑士医生周五的手术,发生事故了,那么以上的假设是不是都会成立了呢?”
      “你住口,住口!这样会毁了侑士的!!”吉野疯了一般地在小野的胸前击打着。
      有些蛮横地攥起护士的手腕:“所以我说啊,只是假设而已啊,再说,发生事故,并不等于手术会失败啊,忍足由于某种原因,手术没有顺利进行,而在这个时候,同科室的另一位大夫出手相救,同样挽救了病人,而同时,忍足大夫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复存在,开始依赖自己身边的女士,怎么样,是不是很巧妙的以退为进呢?”
      “你胡说什么!你这个卑鄙小人!!”吉野仍然怒目相对。
      “呵呵呵呵。所以说,我只是过来给您讲一下我的一个假设,何必这么认真呢,当然我相信吉野护士长魅力无穷,根本不需要什么手段就可以紧紧抓住忍足医生呢。”揶揄般地讽刺语调,小野抛下了愣怔在原地护士长,打开门离开。
      走在走廊上,他的嘴角缓缓扯起。
      那个女人,一定会做出自己期待的选择的。
      因为,在那双眼睛里面,有着和自已一样的无尽的欲望和不满啊。
      而留在屋内的吉野,则浑身发抖地缩到地上,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身体。
      “无耻,无耻的人,我是不会这样做的,绝对不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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