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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十五节 地军上将(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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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宅的独立餐厅与外面大厅的布置截然不同,好像指导方针从“我很有钱,闪瞎你眼”变成了“孩子你辛苦了妈妈给你做一道排骨”,带了一种家庭氛围的温馨。
长条餐桌上铺着简单的蓝格子桌布,上面压了一瓶热烈的向日葵。桌前已经坐了另外一个人,年纪和云出岫差不多,长相上应该和张启玉属于同一生产批次,是典型的东方相貌。他转过头来,欢快地叫了声:“大哥”、“二哥”。他凑过来看看南风,嘻嘻一笑,对他哥挤眉弄眼:“这位就是你说的‘大魔王’南风?”
张启玉呵呵一笑,向南风介绍:“这是我弟弟,张兰仪。”
光启玉度,诞发兰仪。南风看了看阿苏那,金发碧眼的娃娃脸耸了耸肩:“我是捡来的。”
张启玉无奈地低声对南风道:“别听他的。我父亲和母亲吵架后……咳,认识了他的母亲,后来我父亲和我的母亲和好了,又有了兰仪。”
自从有了星维网后,共和国的结婚率几乎已经跌到了最低谷——谈恋爱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然而婚姻要。现在已不同于前星际时代。在这里,人们的生老病死都由医疗仓照顾,娱乐时间都交付给了星维网,子女皆由共和国养育,实在没什么事情必须得两个人一起才能完成。
张启玉的父亲和母亲简直已经成了共和国里的童话——即便是中间有阿苏那的母亲插足,那也只是这个爱情童话里微不足道的配角罢了。
前星际时代的人们若是知道百年后连结个婚都能上头条,不知该作何感想。
阿苏那此时已经和张兰仪热热闹闹地搭上话了。张兰仪显然与这个二哥关系极好,两人笑作一团。
张启玉觉得有些困惑。父亲一向不迟到,这次怎么这么久还没来呢?
正在此时,他听见大厅里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宾客们尖叫、玻璃碎裂、人群四下散逃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传了进来。
怎么回事?
张启玉愕然地站起身,想打开隔间的门,却不料,甫一开门,便被一柄枪抵住额头。
一列地军士兵站在门外,拿着枪的人毫不客气地冷笑道:“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以及这位小姐,还请你们老实一些,也好少受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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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岫不喜欢大厅里嘈杂的气氛,也无法忽略时不时向他飘来的目光与窃窃私语。
他们是不是在讨论南风?
她今晚美极了。他想,她一定是喜欢他的。她的眼睛里有他。
这个认知简直让他心花怒放,好像大半生的喜悦都用在了这一刻。但他同时又觉得自己开始愈加贪心起来。他不想别人记起她的美丽。南风是他一个人的,回忆也是他一个人的。
他吝啬地像是一个守财奴,想把她的美偷偷藏起,仿佛多一个人记起她的美,就分走一份他心爱的珍宝一样。
还未等他将方才的舞细细品味,大厅里突然传入几声枪响。整饬的军靴踏在地面上,打碎了提琴带来的优美梦境。根据军服来看,涌入的士兵隶属地军。张宅门前的警备军想拦,为首的军官连口舌都懒得多费一句,一把掏出枪来,将拦路者击毙。
枪声惊醒了那些常年养尊处优的名流们。他们先是愕然,常年被各种刺激钝化的神经一时转换不过弯来,分不清这是星维网里的游戏,还是血淋淋的现实——这种混沌延续到了有人中弹为止,那几乎撕裂神经的疼痛和满手的鲜血证明了一切非虚,一时间,惨叫声、枪声、玻璃碎裂的声音铺天盖地,原先用来装饰的蔷薇被人踏碎在地上,月光石像砂砾一样混在尘土中,沾了血迹。
云出岫第一反应便是抓住一个侍者,着急道:“南风呢?……张启玉、阿苏那他们在哪里?”
南风惊人的换舞伴行为让侍者记住了这个俊美的年轻人,他畏缩道:“在……在二楼走廊尽头……”
云出岫下意识地就要往南风所在的地方跑,但此时涌进来的地军士兵已经把控住了每一个走廊关口。他们用枪将所有人都困在大厅,一面呵斥道:“老实点!”
“全部抱头蹲下!”
而后,他就看到了南风。
张启玉、阿苏那、张兰仪和南风四人被一列地军士兵押送了下来。每人身后都有两把枪抵着。南风甫一下楼,就被一道灼灼的目光盯住了。她向下看,正看到云出岫目光焦急地看着她。他的眉骨很深,目光寒意直接射向她身后的士兵,似乎已经在思考如何救她脱困。
南风朝着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笑了笑,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云出岫一怔。
他忍不住一直注视着南风,她却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他们四人被带到了一旁,由一群士兵专门看管。而他和所有颤颤巍巍的名流一起,被另外一群人聚集在大厅中间,围成一圈。几个受伤的人躺在地上呻吟不断。云出岫学过急救,见此状况,也无法袖手旁观,便一边帮着给受伤的人包扎止血,一边留心观察周边情况。
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慢慢走入大厅,他甫一露脸,云出岫仿佛听到了其中“地军上将理查德”、“民意会罢免”几个字。
理查德上将似乎身体非常不好,面如金纸,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然而他仍然维持着腰板挺直,哪怕每隔几秒他都要弯下腰剧烈地咳嗽。
南风听说过理查德上将。据说其因身体不好,在上届民意会被任免了地军上将之职,改由当时的少将雅各布代领——这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理查德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然而他早已有接班的人选。可惜接班人选在民意会之前被曝出了丑闻。
一个名流可能眼神不太好,错把这一屋子的杀气腾腾看做是其乐融融,他站起来:“理查德上将,这里正在开宴会,您参加的姿态似乎有点不太友……”
理查德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他的副官已经训练有素地抬起枪,对准名流。这位副官动作一气呵成,邪魅狷狂,反派却当得不够专业,连应该有的客套话都懒得说一句。
这位名流可能从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是个国之栋梁,对方不敢轻易拿他怎么样,此时反而是他出名的大好机会,于是,面对冰冷的枪口,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傲然地抬起头,一番言辞优美、立意颇高的稿件已酝酿在腹中。
可他还没自我陶醉完,理查德就有些不耐烦了。前地军上将理查德眼睛不好,也觉得见蠢货会伤眼睛。他举了举手指,那个名流还没意识过来,就被一枪正中大脑。
一具尸体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那名流的血和爆裂的脑浆混在一起,把恐惧、气愤、无助具象化,在大厅里铺开。
没有人敢再出声。
理查德身体不太好,脾气却不小,怼天怼地怼人怼己,比如一不开心就带兵围困总统府这件事,一般的暴脾气还做不出来。
带来死亡和恐怖的死神佝偻着腰,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吃力地直起身来,用一种拉风箱的残破声音有气无力道:“跳梁小丑已经退幕了,怎么,‘总统大人’,莫非还要躲在小丑身后?”
他的声音和身体一样风烛残年,却奇异地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大厅中央的阶梯上传来了一个掌声。不轻不重,拍了三下,而后,是硬底靴和白玉石板相撞的声音。
未见人,先闻其声。那人的声音含笑,让人听着有种说不出的熨帖:“上将过誉了,您的拜访方式如此特别,张某惜命,自是不敢贸然迎接。”
随后,那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那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英俊男人,可能三十岁,可能四十岁,也可能五十岁。他的身材和皮肤都保养地相当好,衣着得体,领前还别了一块蓝宝石胸针。
共和国工程部部长张修己,人称‘总统’。
张修己站在他三个儿子旁边,恐怕更像个兄长,然其气度风华,却远非年轻人可比。南风未曾直接与张修己打过交道,却也听说这位总统年少成名,仕途顺遂,是个“能把蠢货用成聪明人的天才”。
面对着满室对峙的枪火,张修己的态度与名流恰然相反,他直言承认自己惜命,却未有半点惧意流露在外,整个人透着一种朗月清风的自在,竟是还能谈笑风生:“上将,地上几位都是我国之栋梁,现在受了些惊吓,也是我待客不周之故,张某心下惶恐,不如让几位先去休息,你我之间慢慢谈如何?”
理查德发出了一声冷笑,这声冷笑沙哑至极:“‘总统’这是怕我们之间的对话流传出去,毁了您的大计划吧?”
张修己闻言,似是听到了什么奇思妙想一般,非常无奈又好脾气地摇摇头,像是在对待冥古不化的长辈——即使他们两人年纪相仿。
他平和地道:“那既然如此,我让人拿些医疗设备来,这样行吗?”他环顾四周,在一群手足无措的名流衬托下,准确地拎出了格外出类拔萃的云出岫:“这位小友,还请你在一楼尽头的医疗室里,拿一些急救设备过来好吗?”
即使身处高位,张修己也从未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理查德无可无不可,只是轻笑了一声,他沙哑的声音好似粗砂:“总统大人果然无时无刻不在收买人心啊。”
张修己笑道:“那也得感谢上将给张某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
云出岫见理查德并未反对的意思,便依言向医务室跑去。
理查德上将淡淡道:“‘总统’也不必急着救人,也许你走得更快。”
张修己笑道:“上将,张某自问无愧于心,不知您带人闯进鄙宅,给我定的罪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