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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暮蝉声尽落斜阳 ...

  •   楔子

      听到郭府被抄家的消息,南烟正在绣一块帕子,手上一顿,又继续绣了起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淡淡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碧荷反倒是一副伤心的模样,轻声道:“早上被抄的家,老爷和夫人,还有……”说到这里,碧荷犹豫了一下,声音沉了下去,“还有少爷,现在都被抓进大牢里了。”

      南烟轻轻哦了一声,神色始终淡淡的,也不接话,低着头,认真地绣着那块帕子。

      “南烟,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呢?”碧荷急得满脸通红,有些激动地说,“我刚从前堂过来,听说老爷他,他贪污的罪名已经坐实了,按照律例当斩,少爷,少爷他……”

      “碧荷,你听清楚,以后称呼的时候,前面加上郭府两个字。既然我们离了那里,你随我嫁入柳家,那我们就是柳家的人。至于郭府的事情,与我们再无干系,没必要多打听。”

      听着南烟刻意强调的语气,碧荷气得跳脚,大声道:“南烟,好歹我们也伺候了少爷三四年,少爷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南烟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碧荷,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我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既然他无情,那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碧荷叹了口气,嘴角微动,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转身退了下去。

      南烟望向窗外,阳光正好,斑驳的树影一直洒落到廊下。这样和暖的天气里,南烟却觉得浑身发冷,不知何时,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南烟的脸颊流下,又落到那块帕子上,洇湿了小小的一块。

      被洇湿的那一小块,是南烟刚刚绣上去的两个字——景阳,郭府少爷的名字。

      1.当时年少春衫薄

      南烟这个名字,不是她的本名,是入了郭府以后,郭夫人给她起的名字。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日子,郭夫人上香归来途中,遇见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姑娘。郭夫人看着可怜,便下车询问小姑娘家住在哪儿,要把她送回去。

      岂料,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求郭夫人不要把她送回家。

      郭夫人有些诧异,耐心询问,才得知小姑娘父母故去,大伯和人牙子商量着要把她卖到青楼,她在门口偷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怕,这才赶紧跑了出来。

      郭夫人听闻此事,轻轻叹了口气,又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小姑娘始终不肯说。郭夫人想了想,心下了然,便把她带回家,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南烟”,安排她去伺候少爷。

      那年,她十一岁,郭景阳十三岁。

      郭景阳从学堂回来,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丫环,正拿着扫帚扫地上的落叶。郭景阳脚步放轻,悄悄地走到南烟身边,大叫一声,尔后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南烟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有着温暖笑容的俊俏少年,脸色微红,又迅速低下头去,轻声道:“我叫南烟,是夫人派我来伺候少爷的。”

      “日落溪南生暮烟。南烟,倒是一个有意境的好名字。”郭景阳微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少爷说的是。”南烟鼓足勇气,才低声应和了一句。

      郭景阳抬脚往屋里走,走了几步,又转过头看着她,笑道:“别扫了,外面这么冷,赶紧来屋里,拿个汤婆子暖暖手。你瞧你的脸,冻得红扑扑的。”

      仿佛只是一瞬间,南烟心中便觉得温暖了许多,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

      从小,爹娘便嫌弃她是个女娃,她喊冷喊饿的时候,总会得到爹娘的一顿训斥。后来,爹娘故去,她跟了大伯,整日的洗衣做饭,却仍旧没有得到半分温情,还险些被大伯卖掉。

      可是没想到,那些至亲之人不曾给她的温暖,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那个少年的笑容与言语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2.晚风庭院落梅初

      时日一久,南烟便不像初来时那么拘谨了,一开始,她只是与碧荷打闹玩笑,后来,郭景阳也时常拿她打趣,不过,她碍着郭景阳少爷的身份,一直不敢反击。

      渐渐地,她发现碧荷和郭景阳顶嘴的时候,郭景阳也不恼,反而咯咯笑着。她便大了胆子,等到郭景阳再打趣她的时候,她鼓足勇气,也和郭景阳斗起嘴来。每逢这时,郭景阳总会痴痴地笑,然后盯着她看,直到她不再言语,郭景阳才调笑道:“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南烟每每听到这话,脸色便有些红,总会嘟着嘴跑出去,郭景阳见状,便笑得更加开心。

      然而,郭景阳不在意这些礼节,不代表郭夫人也不在意。

      有一日,郭景阳正在练习一篇书法,南烟在一旁给他磨墨。郭景阳写着写着字,突然心念一起,在纸上画了一只老鼠。

      南烟正专心磨墨,根本没留意到他写什么。郭景阳看着南烟,一脸坏笑道:“南烟,你怎么跑到纸上去了?”

      “什么?”南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迷惑地看着郭景阳。

      郭景阳憋着笑,把老鼠指给她看,一脸正色道:“你看,这不就是你吗?”

      南烟瞥见纸上画的老鼠,气得鼓起了腮帮子。郭景阳见状,忍不住大笑出声。南烟伸手作势就要打他,郭景阳一躲,又做了个鬼脸,无赖道:“你打啊,你打不着。”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跑去。

      南烟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纸团,朝着郭景阳挥了过去。好巧不巧的是,郭夫人来清竹苑看望郭景阳,刚踏进屋门,就见一个纸团飞了过来,根本来不及躲闪,便感觉脸上一疼,纸团掉在了郭夫人脚下。

      “夫人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南烟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地叩首。她知道,夫人是很看重礼节的人,自己惹恼了夫人,如果被赶出去,那自己又会变成无家可归的人了。

      郭景阳看到母亲脸上有一抹怒色,心中比南烟还要忐忑,连忙行了一个大礼,求情道:“母亲,都怪我不好,是我打趣南烟,她一时恼了,才向我投纸团,不想误伤了母亲。母亲若是生气,尽管罚我一个人好了,还请母亲饶过南烟这一次吧。”

      郭夫人眼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南烟,沉着脸色道:“你平日里就是这么伺候少爷的?”

      南烟把头垂得更低,双手紧紧捏着衣角,不敢多说一句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屋子里静得出奇。良久,郭夫人才开口道:“看在少爷为你求情的份上,去院里跪上两个时辰,若是还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南烟连忙磕了一个头,一连说了好几句“多谢夫人恩典”,然后缓缓站起身,默默走到院子里,规规矩矩地跪下,低着头,没人看见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母亲,外面这么冷,您让南烟跪两个时辰,她一定会生病的。”郭景阳神色有些焦急。

      郭夫人端着一杯茶,徐徐吹散热气,轻轻饮了一口,又转头看向郭景阳,正色道:“你平日里多把心思用在诗书上,少和这些丫头打打闹闹的,尤其是南烟。再让我发现一次,我一定把她打发出去,免得带坏了你。”

      郭夫人苦口婆心地劝说,郭景阳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心不在焉地应和着。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跪在院里的南烟,这都半个时辰了,南烟穿得又单薄,不知道冻成什么样子了。

      直到郭夫人离开,郭景阳才匆匆走到南烟身边,一脸愧疚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母亲都走了,你不用跪着了,快来屋里暖和一下。”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南烟未曾加衣,便在院里跪了这么长时间,郭景阳伸手扶南烟的时候,她手脚都有些麻木了,几乎站不起来。

      郭景阳有些心疼地将她打横抱起,南烟急道:“少爷,使不得,我自己能行,你快放我下来。”郭景阳也不理会,径自抱着她往屋内走去。

      晚风习习,梅花落了一地,天气仍旧有些寒冷,但是清竹苑里,似乎有了些暖意。

      3.眼波才动被人猜

      南烟喝了姜汤,蒙头睡了一觉,结果到了第二天,精神越发不济了。

      看着南烟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郭景阳心急如焚,连忙请了个大夫来诊治。听到大夫说不打紧,只是风寒之症,吃几服药便好了,郭景阳这才放下心来。

      郭景阳去了学堂,碧荷便照顾着南烟,看到南烟精神略好了些,碧荷轻笑道:“少爷对你是真不错呢。”

      南烟听了这话,怔了一下,脸色有些泛红,转过头去,低声道:“少爷对我们都很好。”

      碧荷捂着嘴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福分,你看你这一病,少爷也不读书了,也不写字了,上学堂回来便赶紧来瞧你,即便你睡着,少爷还要在你旁边守上好大一会儿呢。”

      “姐姐生病也是一样的。”南烟听了这话,有一丝小小的欣喜。自从生病以来,南烟逐渐感觉,自己好像对于郭景阳,不再只是把他当成少爷,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说不清的心绪。

      如是几日过去,南烟病愈,却对郭景阳躲躲闪闪的,近身伺候的事儿,全都交给碧荷。只有郭景阳叫她的时候,她才会上前伺候。

      郭景阳起初以为她是害怕夫人,所以才不敢和他亲近,便耐心劝道:“南烟,你不用这么拘谨,上次那件事情后,我特地在门口安排了一个小厮,母亲若是来了,他会提前通报的。”

      饶是如此,南烟还是躲着他,有时候郭景阳写诗作画,南烟又会在不远处偷眼瞧他,看着看着,自己便偷偷笑出了声,南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一种甜蜜的感觉。

      终于有一日,郭景阳实在耐不住了,让南烟为他磨墨,自己则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南烟,这三个字念什么,你知道吗?”郭景阳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南烟往纸上瞥了一眼,低着头,小声道:“我虽不识几个字,不过,这三个字我倒是认得的,那是少爷的名字。”

      郭景阳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淡淡笑道:“你不识字,又是怎么认识我的名字的?”

      南烟指着墙上的一幅画,有些开心地说:“我听碧荷姐姐说,那是少爷作的一幅画,落款处是少爷的名字,我便仿照着上面的笔迹,描绘了下来,写了很多遍,便记住了。”

      说完这句话,南烟只见郭景阳用充满柔情的目光看着她,便有些心慌,连忙低下头,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少爷,我闲着没事,想着,想着多认识几个字也是好的,正好,正好瞧见少爷的画,所以才……”

      郭景阳淡淡笑着,伸手把南烟拉到了案前,又把她拥在怀里,用自己的手握着南烟的手,轻声道:“你若想识字,我教你就是了,何必一个人偷偷摸摸地练习呢?”

      墨汁蜿蜒,“南烟”两个字跃然纸上,郭景阳在南烟耳边轻笑道:“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南烟。”

      南烟只觉得脸红到脖子根,想挣脱郭景阳的手,却挣脱不开,又羞又恼,只得开口道:“我知道了,请少爷放开手吧。”

      “还没教完呢,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之间还有俩字呢。”郭景阳握着南烟的手,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这个字念喜,这个字念欢。南烟,你连起来念一遍。”郭景阳一脸期待地看着南烟。

      南烟只好按着顺序,一字一顿地念了下来:“南烟喜欢郭景阳。”

      说完,南烟这才意识到什么,慌忙挣开郭景阳的手,红着脸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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