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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赔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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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无比震惊地看着阮听,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反问道:“就因为狗不肯咬我?”
阮听眨眼笑了一下,很是得意,“哈哈哈,看你当时气急败坏那样儿,脸色比被狗咬了还要难看呢。”
余笙一时无法理解阮听这话究竟是在拐弯抹角的骂自己还是在骂她。她不死心地追问:“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过,比起被阮听啃,她倒确实更希望自己被狗咬上两口。她怔忪地望着阮听,没有言语。
“意味什么?”阮听歪歪脑袋。
余笙深吸一口气,心想算了,她才十四,哦不、十三岁,不跟她计较了。
紧接着,阮听忧郁地叹了一口气,怀疑的语气道:“你是不是跟我家黑将军有关系?它怎么都不咬你?”
“黑将军……”她之前牵着的那条黑背巨犬,余笙疑惑地问,“小黑?”
“对啊,长得威风凛凛,别人都管它叫黑将军,我还是喜欢叫它小黑。是师父从外头捡回来的小狗崽,我养了四年呢!结果它说背叛就背叛,居然不听我的话。”
余笙看着她煞有介事地抱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顿时觉得有趣,淡淡笑道:“可能因为、我也是祭司四年前从外面捡回来的,与它同病相怜,它不忍心伤害我吧。”
“真的吗?”阮听双手叉腰,微微抿起唇,认真思索了片刻,说:“既然都是我师父捡回来的,要不要我也养养你?”
余笙:“……”
她真的服了,阮听的小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老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怎么样?答不答应?”阮听期冀无比,眸光闪亮地盯着余笙,“我真的很厉害喔,而且权势也有那么点捏在手里,有我罩着,保管你剩下的一生都平安无忧、如意顺遂。”
“我……还要考虑。”余笙虚擦了一下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
阮听扁扁嘴,失望地轻哼了一声,很不满意她的回答,最后,淡淡地道:“那你弹箜篌吧。”
余笙垂首,不自觉握紧了箜篌,低声称是。
少女素手纤纤,轻巧灵敏地划过一根根晶亮的弦柱,弦鸣连绵成阕,宛若流水响泉,点滴汇聚,谱出清新淡雅的天音。
这次,她不是凭记忆在演奏,阮听让人寻来了《月下雪》的完整曲谱,就摊在她的膝上。
余笙弹完记忆中的第一小节,便对着曲谱,慢慢奏出整支曲子。十指如玉,如蝶翼般翩跹于怀间,有种难以言说的美妙。
阮听凝视着余笙的十指在弦柱间流连穿梭,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连呼吸都放缓了,心跳却随着乐曲的流泻越来越快。
来织梦宫的路上,阮听跟余笙透露,她这次来皇宫照料师尊,至少会住上半个月,昨夜余笙奏乐过后,她发现千音的意识有复苏的迹象。
“师父昏睡不醒,或许跟她修行有关,得找熟悉在意的东西,让她从虚幻中醒来。”
因此,阮听要求余笙这十几日内听从她的调遣,到织梦宫为千音奏《月下雪》,以期唤回祭司的意识。
余笙在了解到阮听的打算后,知晓这样也许能帮到祭司,虽然仍旧不想与阮听走得太近,但还是欣然同意了。
“我也是昨儿见到陛下带你过来后,才想到这么个办法。”阮听解释说,末了,还不忘吹捧一下自己:“而且,听我的安排,总比接受陛下的安排轻松些,我性格很好的,大方得体又善良。不像陛下,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吓出一身冷汗。”
说最后一句话时,阮听的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饶是她,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说女帝坏话。
……
皇宫里无数双眼睛盯着织梦宫的一举一动,阮听从乐库借调余笙还不到十二时辰,很快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当天下午,这事就传到了辰钦的耳朵里。
女帝在窗前静立良久,并未对此表露任何意见。
底下的人琢磨不透女帝的心思,忐忑不安地等待她发话,可惜,直至女帝回到案边继续批示奏折,他们也没等到一个字。
最后,夜深时,女帝处理完所有的公务了,像是忽然想起这事一样,才淡淡吩咐了一句:“听听想做就让她做,不用管。”
底下的人消化了片刻,才悟到:以后阮听的事,不用刻意汇报到陛下面前。
“那个余笙,”沾了千音的光,难得辰钦还记得这么一个罪臣之女的名字,“让听听用完,记得还给乐库。”
内侍得了指示,行礼后退出勤思殿,踩着夜色前往织梦宫,对阮听宣布女帝的口谕。
此时,余笙早已弹完曲子回乐库休息了,在场的只有阮听与龙牙。
阮听听完传话,真诚地赞美道:“以前看不出来啊,陛下竟如此体恤宫人!真乃我楚国之福。”
内侍擦汗:“……”
您真的是赞美?而不是在阴阳怪气?
待内侍离去,阮听一屁股坐在檐下的台阶上,抱着膝盖,手撑下巴道:“陛下真过分,我好不容易挖到个宝贝,竟然让我用完了就还回去。”
龙牙斜起嘴角,似笑非笑,说:“才认识两天,你就看出那人是个宝贝了?”
阮听不服气:“龙牙!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吗?”
“你能有这么稀罕的玩意儿?昨天还吼着要砍人家的手呢。”
阮听羞愧地摸了摸鼻子:“这……她对我印象应该还可以吧。”
龙牙冷笑:“我觉得很不可以。”
“龙牙!你讨打!”阮听顿时张牙舞爪。
龙牙依旧冷笑:“单论身手,你比不过我。”
阮听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二人并肩在檐下闲聊了片刻,阮听目光放空,担忧地喃喃道:“好啦、好啦,不跟你吵架。说正事吧,我是不得给她陪个不是?”
龙牙诧异地转过头来,啧啧称奇:“你何时学会道歉了?”
阮听踢他一脚,双手捧着下巴闷声道:“我认真的。”
“那就陪个不是。”龙牙正色道。
阮听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点头说:“半月后我要回神宫了,跟她的约定也只到那日……她这四年都困在小小的乐库里,可能挺想出去走走吧……”
白天阮听已在余笙的陪同下把乐库逛了个遍,那地儿虽然远离宫闱是非,但从前就是冷宫一样的阴寒之地,后面改成仓库了也简陋得紧,根本就不是人住的。阮听生性/爱热闹,实在想象不到余笙怎么捱过来的。
龙牙傻眼:“你要带她出宫?”
阮听抿着嘴笑了笑,不置可否。
……
余笙每天都会前往织梦宫,弹上几个时辰的箜篌。
经过数日的相处,她大致摸清了阮听跟龙牙的性情。其实这二人都很好说话,为人善良,只是龙牙外冷内热不爱说话,阮听则热忱活泼,咋咋呼呼的,什么热闹都要往上凑。
阮听是个闲不住的,每天都会牵着黑将军东逛西走。
余笙除了每日例行前往织梦宫弹箜篌,其他时候根本不敢出门,怕一不留神撞上阮听,被变着法的欺负。
这日,去织梦宫之前,余笙在屋里跟张嬷嬷一起啃馒头。
张嬷嬷从窗户缝里看到了红衣少女的身影,摇头晃脑地叹息一阵后,一如既往地告诫余笙,切记得谨言慎行,万不可触怒阮听。
这阮听是神宫里的修者,拥有莫测高深的法力,还是大祭司千音唯一的弟子,地位亦非寻常人可比,不要一味想着抱上大腿一飞冲天,最要紧的还是小命。她看着年幼,却杀过不少人。张嬷嬷非常担心余笙的安危。
余笙也觉得,阮听年岁尚浅还未及笄,心性未定,确需谨慎些好。
张嬷嬷说得在理。
来到千音榻前,余笙调试好箜篌,还未开始奏乐,阮听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出声:“你想不想出宫?”
这话问得猝不及防,余笙一下子懵了,怔怔望着阮听。
阮听皱眉,有点不耐烦,以为她是没听清,便重复了一遍:“你想不想离开皇宫?”
乍听到阮听的话,余笙有点心慌意乱,但她很快恢复过来,拿出镇定的语气道:“罪臣之后,不该心存妄想。无论生死,我都是陛下的宫人。”
“胡说什么……”阮听突然很生气,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何如此愤怒,只觉得情绪一阵阵涌上来,堵得她心口闷,有些话不吐不快:“陛下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当她的宫人有什么好?你就算死了,也埋不到陛下的身边去。”
余笙:“……”
她默默当她的宫女,跟女帝喜不喜欢她有什么关系?哦,她懂了,阮听难道觉得她想爬女帝的床?
余笙默了许久,久到阮听以为她又要沉默蒙混过关时,忽听她自嘲轻笑道:“也对,现在都不用宫女殉葬,怎么也要博个位分才有资格。”
这下轮到阮听满脸怔愣与疑问了,“你……不想离开啊?”
她提起这个问题,本意是想给余笙赔个不是,找机会带她出宫玩一趟,没想到三言两语之间话题居然偏了。
余笙手指在弦上盘旋,和着清泉般的乐音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是真的没有选择。”她停下拨弦的手,叹了一口气。
阮听若有所思,恍然大悟,原来余笙在因为身份自卑,怕期冀落空。她爽朗笑道:“有我呀!我就是你的选择,我帮你选。”
阮听指着箜篌,让余笙不要管自己,继续她的演奏。
“过几日,我就要回神宫。我会跟陛下说让你随我走一趟,到舞乐馆去挑师父曾经用过的乐器。”
余笙闻言错愕地看向她。
她浑不在意地冷笑了一声:“这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命令。”
神宫是天下净土,世人心中最神圣的地方,若说余笙完全不憧憬那是假的,但若要跟阮听一起去,总感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