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章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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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炤重新安静下来，过了片刻，他摸索着坐起，但不等下床，缙云便从窗台上跳下，几步上前，用手将他肩膀按住：“你需要继续休息。”
“已经好多了。”巫炤试图拒绝，但缙云显然不肯退步，稍稍僵持一会儿，他便卸开力道，向内让了让身体，无奈道：“我不下来，你上来吧，我们坐着，说会话。”
缙云这次没有拒绝，他在巫炤旁边坐下，向来不离身的太岁被搁在一边，发出轻微的声响。
“上次一别，已有十余日。我找到了可能救治你的方法，但没有试过，尚不清楚效用如何。”巫炤语气平和，他现在思维很清楚，因此不难猜到，缙云出现在这里，或许和姬轩辕有关。
“巫炤。”缙云忽然出言，打断了西陵鬼师接下来的话，他扭过脸，锐利的视线盯着不远处的人，缓缓道：“这个先不说，我想知道……心魔的事。”
“那只魔吗？已经被我杀了。”巫炤轻描淡写的道，微冷的语气却泄露出心底一点怒意，他很快意识到，便立刻转移话题，问道：“乱羽山是出了什么大事，我感应——我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差点以为你已经遭遇不测。”
“遇到一只强大的魔，灭魔的战士告诉我，那只魔曾经和你多次交手，互有胜负。”缙云回答，他反应敏锐，下一刻便笃定道：“心魔是利用了这一点？但相距甚远，你是如何……”
白发战士说到这里忽然消声，他的手抚上自己的眉心，一瞬不瞬的看着巫炤，恍然道：“大祭上你的举动，便是与此有关，怪不得，我那时觉得头疼欲裂，却很快又得到缓解，若非如此，怕是要身死当场。”
“那道法术仅能生效一次，幸好……保住了你的命，不算白费。”巫炤心中生出几分庆幸，就像司危他们担心的那样，这个法术对施术者同样凶险，只是缙云的情况实在不能拖延，为此背负一些风险完全值得。
缙云闻言沉默，他不喜欢拐弯抹角，自从西陵遇险后，再次相见，巫炤就有些变了。虽然鬼师着意遮掩，但战神的观察力格外敏锐，尤其是战斗方面的直觉，更是在尸山血海中千锤百炼，往往比意识更先一步传达到大脑。
他放下覆在额上的手，忽然凑近巫炤，那宽厚而富有薄茧的掌心便触到鬼师的脖颈，指尖抵着脑后，手掌则被下颌与锁骨死死卡住。
巫炤一惊。
缙云的脸也跟着靠近，他有些困惑不解，便直接问道：“巫炤，你为什么……既戒备我，又费尽心思的为我考虑？我能感觉到，有几次的时候，你在想着如何杀了我。”
“……你不也一样。”巫炤片刻不语，随即说道：“那个你说的‘噩梦’里，在最初的时候，是真的准备动手吧，你又是为什么改变主意？”
缙云的语气多出一份迷惘，他道：“我收到消息进去找你，可没想一踏入红雾范围内，大脑里就像是多出两个声音，一个让我不要被眼前欺骗，赶快去救你；一个让我快些动手，杀死——”说到这里，缙云骤然停下。
“看来，你是听从第一个声音了。”巫炤淡淡道，像是缙云口中提到的人并非是他一般，冷静而漠然。
“不。”缙云却予以否认，他摇摇头，说道：“我只修自己的道，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我——只是我，所以我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巫炤，这样的心情，你能理解吗？或者说——”这句话没有说完，缙云的唇被巫炤竖起的手指盖上，鬼师绷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不再压制放在他脖颈处的手，他道：“你以往，绝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所以他只要自顾自的对缙云好，什么都不必提，也无需提起。
单只论私情，巫炤大概是世界上最体贴的朋友。出于鬼师的高傲与矜持，他乐意为缙云全心全意，却无需缙云全然回馈，只要他心中珍视的，也能得到同等的看顾即可。
缙云安静一会儿，等那根手指撤离，他稍微激动的情绪已经恢复平静：“巫炤，我只是觉得，再不说出口，就不会有机会亲口告诉你。”
这是……对未来的一种惶惑吗？又或者，是心底早已尘埃落定的遗憾，化成如今的执着与坦白。
石屋内半晌无人作声。
巫炤抬起手，一道暗红灵力飞出，角落里的灯便被点燃。那是巫之堂特别制备的照明物，以妖物身上的膏腴为燃料，半寸长短就可以亮上大半个月。要是那膏腴来自特殊或者实力更强的妖，烛火甚至可以千年不灭。
“在寻你之前，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那种可能的救治方法是什么。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巫炤幽幽道，灵力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又潮汐一般扩延出去，骨符凭空出现，分布石屋八方，结成一个能够隔绝窥视的防御阵法。
既然缙云已经打破僵局，他堂堂西陵鬼师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巫炤抓住对方仍旧放在自己颈侧的手，认真问道：“缙云，你愿意与我结契吗？神魂相连、死生相依，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缙云被这番话震动，以他的心境，也觉心绪激荡，难以自持。
“愿意，岂会不愿意。”随着缙云斩钉截铁的给出承诺，他只觉一些斑驳光影在脑海中一闪即逝，大片大片的奇怪影像呼啸着席卷而至又潮水般褪去，只留下被筛选出的五彩斑斓、象征着喜悦的贝壳在记忆的浅滩上闪闪发光。
而与此同时，独属于缙云和巫炤的结契仪式也在急切下开始进行，空气迅速增温，心脏鼓胀又跳的飞快，唯有更加深入的接触，才能让极度渴望的内心得到满足。
……
“你怎么样？嫘祖让我看看你，要是受不住，尽可以停下休息。”十余岁的鬼师与战奴初次见面，态度不冷不淡，却也露出一分关切。
“这片花海真的漂亮极了，若是日后有什么想不开的，来这里打上一架，心情定会变得舒畅。嗯……这个是骨笛？拿幼兽的头骨做笛子，倒真是不错的想法。”与缙云刚刚交手的巫炤露出微笑，他将新得的骨笛放在唇边，写意的吹奏一曲，温柔而舒缓。
“那些东西是司危送你的，你要是不喜欢，也不必太在意。”巫炤微笑着道，他看向远方，语气里含着几分憧憬：“我已经准备选择继任者，等卸去现有的职责，便去海外寻找巫之国，那里是巫之堂的起源，我想探查一下究竟。”
“缙云！”向来冷静的巫炤难得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们都说你已经死在魔域，只有我知道，那怎么可能！缙云……你的身体？！”
“巫之堂的治愈术尚算有用，我已经找到一种方法，能够延缓你身体的衰败。缙云，你以后不可以再用剑，战场更是你的禁地，好好修养的话，或许还能活个十几年。”巫炤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得意微笑，毫不客气的给缙云下了禁令。
“喜欢么？昆仑玉打造的指环，可以容纳辟邪之力。内侧还有我阴刻的巫纹，可以帮你调顺这股霸道的力量，配合太岁使用，尚可算是相得益彰。”巫炤伸出手，一枚玉指环躺在掌心，青苍的色泽古朴低调。
“……它叫做磔，是一种刑具。”巫炤拿着一把形制特异的匕首，那上面开着弯弯曲曲的血槽，远而观之，像是用鲜血在上面绘制了符咒。“每一任鬼师都有一把磔，既为警示，也是预防。”巫炤回过头，笑道：“你当初亲自把它运送给我，倒是有些缘分。”
……
缙云只觉记忆与现实不断交错，左侧的肩胛骨随着和巫炤的深入接触，越发的灼热发烫，像是有一块烙铁在缓慢移动，勾勒出鲜红入骨的艳丽斑痕。
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巫炤背上咬了一口，流转在体内的辟邪之力仿佛找到倾泻的出口，在他沉迷恍惚的时候，一个金灿灿的印记慢慢自巫炤身上浮现，又被无形的力道按压着，深深嵌入皮肤之中。
这个印记……为何如此熟悉？
缙云的大脑闪过一丝疑惑，正在此时，一声高亢的尖叫自结界外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响，将整个结界撞得摇晃起来。
“巫炤，你快些清醒！姬轩辕那个家伙在算计你！”鸤鸠一头撞到屏障上，化为一团红黑雾气消失，但它的动作虽然快，却比不上契约形成的速度。
金光与红光乍然闪过，从鸤鸠那里得到相应记忆的巫炤倏然自梦中清醒。他搭在缙云身上的手像是变成五把利刃，狠狠扎进皮肉之中！
巫炤沙哑的声音略微颤抖，暴虐的杀意犹如冰川激流，只刺得人毛骨悚然、如坠冰窟：“你……到、底、是、谁？”
话音落下，“缙云”的身体却像是雪澌冰霄，忽地便散开了，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个人已经仓皇离开梦境，徒留下怒意不断攀升的巫炤，汹涌澎湃的灵力猛然爆发，才刚刚稳定不久的梦域无法支撑域主的盛怒，霎时间四分五裂、碎成残渣！
巫炤猛的睁开双眼，浑白的眼珠颇为可怖：梦境虽然是假，契约却不然。
现世的屋子里漆黑一片，西陵鬼师的拳头攥的死紧，原来姬轩辕还活着，原来缙云……还有转世！
能让他错认的，唯有那个联系，若非如此，区区梦境，又岂能算计到他！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章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