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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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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崖柏冷冷看她,知道舒渝有些不自在才慢慢开口道:“你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称呼我江公公吗?”
舒渝一愣。又听他道:“每逢舒大人想躲开眼下这难堪境地又无计可施之时便明褒暗贬如此称呼江某。”
舒渝张了张嘴,想解释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说得似乎也没有错。
这日是六月十五,天上圆月亮如银盘,江崖柏长身玉立在离她三步之远的马厩前,微寒清辉下眉目倦冷仿若一只即将阖眼的夏蝉。她的目光似乎被这蝉吸引了,胶着不离,却强迫脚步绕过他的身子,落到马厩中那匹吃草的枣红马身上,好半天,才灰溜溜道:“那什么,恕之,就一匹马。”
江崖柏离她很近,漆黑的眸子俯视她:“舒大人有徒步跋涉的兴趣吗?”
舒渝下意识道:“当然不。”
江崖柏嘴角轻勾,似乎在嘲笑她的后知后觉:“巧了,我也没有。”
走到中途,林间雾气深重。
后背那人胸膛滚烫,舒渝总觉得背心有小虫子在爬似的难受,她坐立难安侧头道:“恕之,年你能坐后面一点不?”
江崖柏歪头看她苦恼地挤眉弄眼,整个人绷得像一张弓,一副难受不已的样子,心情忽然大好,虽是依言后退了些,圈着她的手臂却更紧了。
“马太小,我会掉下去。”他好脾气地解释道。
舒渝腹诽道,掉下去就掉下去呗又不是我掉下去,但一想到江崖柏狼狈的样子又觉得不知哪里很好笑,又联想到那日他整理头发那日手足无措,竟然真的笑起来。
耳边一暖,传来江崖柏的低语声:“你在笑什么?”
舒渝猛地打住,此地无银三百两道:“你听错了。”
江崖柏几乎贴在她左脸旁,舒渝能感到他头发擦过她两颊旁微凉的触感,她反手抵住那人越逼越近的身子,客气地笑道:“恕之,你这样我有点喘不过气。”
江崖柏捉住她的手,仍旧在她耳畔道:“你若能自如施展,便不需我了。”
他想的和舒渝说的却是一语双关,舒渝迟疑片刻,江崖柏趁她走神悄步声息拉进两人距离。
一大片玉兰花落到舒渝面上,她蓦地回神,脸色也难看起来:“恕之,我当你是朋友,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江崖柏闻言只冷着脸笑笑:“我没当你是朋友。”
舒渝皱眉,回头正要开口,忽地一阵冷风逼近,在鼻尖稳稳刹车。
那人捏着她下颌,一把掰过她的脸,逼得她鼻尖抵住他的鼻尖:“我倒想问问,你有哪个朋友会为了救你篡改圣旨,哪个朋友会在你老师放弃你时狸猫换太子将你救出,哪个朋友会一而再再而三这样抱你,恩~”
他闭着眼轻轻勾勒她的眉眼鼻子嘴唇:“你的师父,你的承王,你的陆丛,我跟他们都不一样,只有我有能力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你明不明白。”
舒渝先是被江崖柏前头那番自白震惊得说出话来,紧接着从他口中听到那人的名字,怒气蹭地上涌,他凭什么这么说那人,想也不想手肘一弯猛地撞击他肋下,江崖柏闷哼一声,却抱得更紧了。
男人和女人力气的悬殊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又在奔跑的马上,舒渝伸展不开手脚,只好昂着脖子拉开距离。见江崖柏仍死死瞪着自己,她脑中想起无数个解困的法子,他不是这么喜欢自己吗,思及此,舒渝便扬起嘴角娇媚一笑:“我答应你,可你松开点行不行,我要背过去了?”
江崖柏似乎真的被她的假象打动了,微微动容道:“真的?”说着竟真的松了些手。
舒渝笑得越发甜腻,她这人吃软不吃硬,若是江崖柏稍稍明白她些,或许能说些催人泪下的往事博得些许同情,不定心一软从了也未可知,偏江崖柏也是头一回看中一个人,这人经年累月在他心上待了许久,潜意识早把她当成自己所有物,可舒渝和他想象的那人有很大出入,她口蜜腹剑不是好人,所以吃闭门羹是一定的了。
舒渝趁机推开江崖柏,一踩马背借力跳到一旁的玉兰树上,回头对仍端坐马上满脸痛惜的江崖柏比了个鬼脸,挥挥手笑道:“这马走得太慢,还不如我轻功快呢,告辞了恕之。”
江崖柏冷峻的面庞中带着些许愠怒:“给我回来。”
舒渝侧头吐了吐舌,叫她回去她就回去岂不是太傻了。她身形舒展,如落叶轻飘似拂过另一株大树,一路分花拂柳朝京畿而去。
哪知道唤的并非是她。
忽听树林中一阵窸窣响动,两名劲装黑衣人落到马前,半跪道:“主子就让她跑了吗?”
余下林间那人独坐马上,遥遥望着舒渝离去的背影,面上神色不改,闻言却摇头道:“她走不脱。”
当中一名下属诧异道:“主子,可人的确......”
“你们可听过养鸟的道理。”江崖柏忽道。
两名属下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江崖柏轻轻摩挲一枚玉佩,触感柔润细腻:“养鸟,就是要她知道笼子门是打开的,一次次放出一次次捕捉,让她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殊不知容她飞翔的天空正在一点点减少,等她以为下次仍能顺利逃出时,笼门已经完全闭上了。”只是此时这人面上才有些疑惑,却未曾同旁人提起。
承王,陆丛,她心底那人究竟是谁。江崖柏不自觉握紧了那枚玉佩。
抑或两者皆不是,而是陆正流?年纪也太大了,江崖柏不由摇头。
陈方初初被敲门声吵醒,满头郁气冲去开门:“谁啊,大早上不睡觉?”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递到面前,舒渝从门后探出个满是露水的脑袋:“陆正流在不?”
陈方捂鼻难掩恶臭:“舒大人,什么味啊。你这一身邋里邋遢该不会刚从乱葬坑回来吧,熏死人了。”
舒渝挤进侧门,随手便把馄饨汤递给陈方,嘱咐道:“给老陆送去,我要回趟阁楼找点事干,不同你说了。”
陈方摸摸脑袋,舒渝也急冲冲跑远了,他刚想叫一声也没来得及,舒渝一到书案前陆正流却早已侯在那儿了。陈方从后头气喘吁吁跟上来:“舒大人,我话还没说完,陆大人在你阁子了查卷宗呢.......”
舒渝绕过书案,偏头翻了个白眼:“我已经看到了。”
陆正流鼻子比狗还灵,一下子就闻到馄饨独有的香气,起身笑道:“陈方你手里拿着什么?”
陈方经他提醒才恍然记起,连忙把馄饨递过去:“舒大人给大人打包的。”舒渝啧啧两声,笑道:“可别赖我啊,我送来那会儿还是好端端的。”
陈方看一眼经过一番已颠簸不成模样的小馄饨,嘿嘿笑笑,陆正流倒是不嫌弃,端到桌上吃了半碗,边称赞道:“味道不错,舒渝你哪家铺子打包的,回头我也去买点。”
舒渝忙着翻文书头也不抬道:“巷子里那家买炊饼的边上。”自从方不惭同她说起自己身世后,舒渝便暗地着手让人查清来龙去脉,唯恐有人利用这点桎梏自己,荟云带来的消息却断在赤城,据说战死了,最后到得她手中唯剩一张画。
官府登记户口的人会知道些未可知,她把画轴往陆正流面前一推,“你瞧瞧这个人,有没有几分面熟。”书上是一人的画像,貌白神清,面如傅粉,只是左唇略比右唇倾斜些,比起旁的貌美少年多了些痞气。
陆正流笑起来:“你怕是忘了我向来不记人脸,过目即忘,居然拿画像来问我,岂不是对牛弹琴。”
舒渝一撇嘴:“得了得了。”她收起画轴,不料陈方忽然打断道:“大人,再容我瞧瞧。这人我仿佛有些印象、”
“你确定?”舒渝闻言重新展开,陈方细细瞧了半盏茶,舒渝急道:“如何,你确定见过吗?”
陈方笃定道:“错不了。”他又皱眉道,“不过,那人似长得比画中人年长些,想必家中或有哥哥弟弟生这模样也不一定。”
陆正流吸溜着馄饨汤,在一旁幸灾乐祸:“陈方,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你可别误导了舒渝,她这人可较真了,要真信了没找到有你好受的。”
舒渝满脸无奈:“吃你的吧老陆,连个脸都认不熟还吭气。”
陈方经他一说的确犹豫起来,他对舒渝追根究底的兴趣还是有所耳闻,迟疑道:“我说的或许不对,大人勿责怪。”
舒渝拍拍他的肩:“无妨。”
“那日去百珍楼同旧友喝酒时时见附近一葛巾布袍的男子便是生这模样。”
陆正流忽道:“不对啊,陈方。你怎么会去在意一男子?”
陈方面皮可疑地一红:“嘿,我岂是一人去得,对面的旧友多看了两眼才注意到。”
舒渝笑道:“什么旧友,怕是心上人吧。”引得陆正流哈哈大笑,舒渝又兜转道:“可知那人名姓?”虽是笑着面色却有些凝重。
陈方闻言立即点头:“知道知道,他对面那人喊他不惭什么的,估摸着或许是表字,就是不知姓什么?”
陆正流一愣:“方不惭?”
舒渝同她想到一处了,诧异道:“陆大人认识?”
陆正流轻咳一声,笑了笑:“听朝中有人提起过,据说是今岁科举的热门呢?”
听他这般说起,舒渝却想到石宴,陆正流又道:“话说回来,舒渝,你从哪得来这画?”
舒渝却佯装没听见似的收起画,对陈方道:“没记错,你是绍兴人吧?”
陈方笑道:“正是,大人怎么突然记起?”
舒渝垂眸道:“都说刑名师爷,府尹那里的陈师爷据闻也是绍兴人,又同姓陈,许是你本家也未可知,近日可多走访走访。”
陈方见她话中别有深意,不由看一眼陆正流,后者连个眼神也没给他,陈方只好道:“舒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舒渝抱着画出门,随手把一张纸塞到他手上,陈方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请他喝酒。”
陈方刚要叫人,舒渝已经走远。他挠挠脑袋对陆正流道:“陆大人你看?”
陆正流接过纸瞧了瞧又递给他:“按她说得做,估摸着她找到线索了,或许还是熟人,暗地使两个腿脚便利的乞儿跟着,一有消息就回报给我。”
陈方抱拳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