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息渐止》洛咿

14、情人（十三）

　　从商场出来，明旖又拦了辆出租车。听她报的地址，晚上吃饭的地方应该在城东。

　　程卓恩还是拗不过明旖，离店的时候让导购拿剪刀把裙子上的标牌剪了。她在出租车上低着头默不作声，其实并不完全是明旖太坚持，而是她的拒绝不够强硬。从内心深处说，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裙子和鞋子，当她真的被带进奢侈品店，真的穿上了“公主裙”、“水晶鞋”，再把它们脱下来真的很难。

　　明旖：“想什么呢？”

　　程卓恩：“啊…没想什么。”

　　明旖笑着转了转眼珠，也不跟她纠结这个话题，而是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上面有菜单，你来选选想吃的Set。”

　　程卓恩接了过来，自己从上到下翻了一遍，上面的很多菜她都不是很了解。于是她又把手机还给明旖：“我不太会点。但是我什么都吃，你来帮我决定吧。”

　　明旖也没推辞，问了下她是否在生理期，口味上有什么偏好，之后心里就有了主意。

　　出租车拐上盘山公路，这家日料店其实是在紫霞山风景区，坐落在一个风景宜人的树林深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夜色逐渐将大地笼罩。明旖将车窗降下一点，外面凉爽的秋风吹进了车内。

　　树影婆娑，虫鸣阵阵，风飒飒。因为没什么车子，出租车一路开得很快。银色的月亮一点点爬了上来，与参天古树互相衬托着，有种静谧而古朴的美感。车停在了一家和式餐厅附近，与大门隔着一个小木桥的距离。木桥下面开凿出了一条窄窄的人工小溪。流水潺潺，桥上有一条暖黄色的光带，人走在上面不仅能看见木板的纹理还能看见桥下铺着的碎石与装饰的莲花。

　　下桥后是一段石子路，明旖担心程卓恩的鞋跟会卡进去，所以有意无意间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被身穿和服的姑娘迎进门，她们被安排去了一张靠窗的桌子。餐厅里布置得很雅致，随处可见日式元素的影子。墙上挂着画有艺伎的浮世绘，窗边卷着藤帘。映衬着店内暗淡的光影，恍若走进一个如梦似幻的古典意境。

　　每一张桌上都摆有一个沉着小蜡烛的水晶杯，明旖拿起来在手里看了看，放回去时调侃道：“这算不算烛光晚餐？”

　　程卓恩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嗯”了一声。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她也有没有翻，全部等明旖点好。

　　明旖用暖暖的白毛巾擦过手，兴奋地对程卓恩说：“她跟我讲，海胆和帝王蟹都是下午刚到的，非常新鲜。今晚我们有口福了。”

　　程卓恩点点头，也拿毛巾把手擦了一遍。擦完后叠成之前的形状放回去。明旖见了把自己随手放在藤碟上的毛巾拿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折叠：“感觉，你很细心呐……”

　　程卓恩直摇头：“没有，没有。我以前在酒店也折过这种毛巾，都折成习惯了。”

　　明旖笑了笑，打量起窗外的景色。不远处有一个竖立的日式石灯，点缀着外面的环境清幽，欣赏起来又多了几分秋日夜晚的清冷。她左手撑着脸，手指在桌子上百无聊奈地弹了弹。

　　程卓恩怕不说话尴尬，于是找话题道：“明总，你很喜欢吃日本料理吗？”

　　“还不错。”明旖转过脸：“日本菜少油少盐，但是对食材新鲜的要求度很高，吃着清淡又健康。”

　　程卓恩：“你不觉得生鱼片的味道奇怪吗？还有芥末味儿也很呛。”

　　明旖：“你不喜欢吃刺身？”

　　“那倒没有。”程卓恩赶紧否认：“只是我身边很多人不爱吃。”

　　其实程卓恩也没有喜欢吃。刚来宁城的时候，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像她这样的学历，进服务业是唯一选择。美发美甲美容需要一定的手艺，她当时什么都不会只能去应聘服务员。但是面试了好半天一直都不合适，要不然是工作的时间过于长要不然就是按兼职算薪水给的极低。

　　好不容易找到了份各方面都不错的工作。她想奖赏自己也为了安抚听了她那么多日抱怨的男朋友，就特意一起去了家日本馆子。别人都说刺身吃起来鲜，有品位的人都爱点这个，于是也摆阔要了一大份刺身拼盘。可是吃来吃去，除了腥味还有冲人的芥末味，她就再也吃不出别的了。生鱼片放在嘴里，咬起来夹生里面还裹着冰渣。为了不浪费他俩硬生生地和着热茶把那一整盘刺身都吞下去了，只是一回家就拉肚子，和男朋友两个不停地在抢厕所。

　　从此以后，程卓恩就认定她自己不爱吃日本料理，尤其是被很多人鼓吹成人间美味的各类海鲜刺身。

　　没过太久，穿着和服木屐的女服务员过来上菜了。青柚盆的下面全埋着碎冰，上面铺了箬叶还有干梗作装饰。一片片厚薄均匀的三文鱼片、金枪鱼片、绸鱼片、北极贝整齐地排列着。边上还放了个长满刺的海胆壳，里面盛着黄黄的海胆。液化后的干冰水雾顺着盆底往外飘，里面的刺身宛如沾上了仙气。

　　酱油碟已经在之前上好了。明旖挑了点芥末放在她的碟沿：“快尝尝，我看着就觉得很不错！”

　　说完，她也挑了撮芥末放进酱油碟搅了搅，夹起一块生鱼片在碟里转了一圈后立马送进嘴。

　　“好吃！”明旖高兴地眯上眼睛，两只瞳仁似乎在发光。她闭着嘴巴嚼，唇角都是向上提的，看起来超级满足。

　　程卓恩抿了下嘴唇，犹疑地用筷尖点了下青碟里的酱油。一股鲜味顺舌尖蔓延开来，这酱油竟然还有点隐隐的甜味。她也把芥末拌开，夹了片偏橙黄色的生鱼片蘸了点调料，然后慢慢放进嘴里。

　　三文鱼片肥而不腻，一丝腥味都没有，被酱油跟芥末提过鲜后，嘴里只余满满的生鲜味。确实很好吃…确实吃完第一片后会紧接着想吃第二片……

　　“你赶紧试试海胆，真的好新鲜。”明旖挖了勺放进她面前的盘子。

　　程卓恩夹起来一尝，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美味！原来不是刺身不好吃，而是她以前贪便宜，找了家不怎么样的日料店。里面的食材用料太不好了，厨师水平也太业余了，都没按照鱼身的纹理切，所以口感味道才会那般差。

　　她静静吃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不上哪里不开心，只是有点委屈，有点失落。

　　“很好吃。”程卓恩安静地咀嚼，点评完这句后便不发一语。明旖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想起了什么，心情也没有之前好。只是她没有点破，还是热络地给程卓恩介绍新上来的菜，因为她们俩人的套餐并不完全一样，所以碰到程卓恩那儿没有的菜时，明旖还会在动筷前分出自己的一部分给她。

　　明旖：“你看，这个汤里有松茸。”

　　明旖：“哇，蟹肉好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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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旖：“这块鳕鱼煎得超级嫩，我再给你分一点。”

　　明旖一直都很热情，直到两位客人进了店。其中一位进来的时候，明旖只是在为程卓恩布菜时不小心瞥了一眼。

　　一瞥过后，突然觉得很熟悉。明旖缓缓放下筷子，瘦高的背影，半长不短刚到肩膀的黑发。她挽了自己的碎发去耳后，手指也很细长。转过身，果然是萧秧没错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了个看年龄跟她差不多大的女性。同样是休闲风的衬衣长裤，脚上穿着棕色的短靴。披着的头发不算特别长可也不算短。模样周正，虽然不能说美丽但是看起来挺舒服，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服务员还没来及引她们去座位，明旖就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她俩跟前。

　　“秧秧，你怎么才来？”她亲昵地挽起萧秧的手臂，对另一个女人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称呼？”

　　女人一开始有点意外，反应过来后微笑着对明旖伸出手：“钟韵汐。”

　　明旖一把握住她的手，笑得阳光灿烂：“我叫明旖。”

　　钟韵汐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就是这两天挂在微博热搜上的喜来登酒店负责人吗？”

　　“是我！是我！”明旖答得极快，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

　　钟韵汐温和地笑着：“久仰大名。”

　　明旖也不看她，侧过脸对萧秧说：“别站着了，一起吃吧。秧秧，我都等你们好久了。”

　　萧秧暗暗地抽着自己的胳膊，却被明旖抱得更紧。她瞪了明旖一眼，对钟韵汐解释道：“别听她胡说，我根本没和她约，也不晓得她今晚在这吃饭。位子是我一周前就定好的，那时她还没回宁城。”

　　钟韵汐的脸色一点没变化，还是笑得温婉：“既然都认识，就坐一桌吃好了。”

　　明旖忙不迭点头：“还是人家钟小姐大气。秧秧，你看看你，小肚鸡肠的。”

　　她这句话绝对意有所指。萧秧抽自己的胳膊抽得更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