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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番外十七、尘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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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在单位搬的最恐怖的东西是啥嘛,成箱成箱准备好的殓髒袋,仓管说刚好够整个单位人手一个!”□□群里,当兵的叶某秋正趁这难得的假期和亲友们吐槽。
有人默默接上话茬:“有没有一种可能……一人一个,都是你们用过的。”
“嗨,我还以为是个啥!时间定格在那一刻,永远守护种花家。”秋秋随口接了一句,话题渐渐飘远。
此时,西南边疆,无尽林海——
一百公里外,暮色四合,夕阳下层林尽染,山梁下的临时指挥所内,满室寂静无声。
许昌红着眼,手指早就摸上了枪把,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按在椅子上,连抬手都做不到。他怒骂,挣扎,僵持,到最后只能满眼哀求地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祈盼着谁能放自己出去,哪怕能救下来一个人也好,哪怕是冲上去和敌人同归于尽,总好过现在他这样,坐在安全的指挥所里,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因为通讯被截断而去无辜送死。
“给老子坐着,你去了有个屁用!”张维盯着屏幕,同样恨得咬牙,只是他比许昌更清醒,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最有效。
他一边叫卫兵把人捆住,一边抽出手来按开另一个号码,“还tm来不来了?!”
接通,挂断,全程不到十秒钟,完事了直接提枪出门,留下一句“给你爹在这好好等着援兵我去去就来”。
张维是要去尝试截断对方的通讯线路。这件事他们都想过。但这很难,难到凭他们仅剩的十来号人几乎不可能完成,更遑论被带出去的连一个班都数不满,张维去也与送死无异,顶多是能给对方添点小麻烦罢了。
“放开我吧。”许昌平静下来,侧头示意卫兵给自己松绑,“老张走了,可总要有人主事,我该清醒了。”
他这样说着,同时开始整理文件、收拾物资器械、着人探查路线,等到了合适的时间,再带着剩下的几个人逃回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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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醒醒快别睡了!!!”东南某军区,宿舍里,全屋五个人同时被一嗓子叫醒,叶末秋睡眼惺忪地望过去,正看见那位大兄弟面目狰狞地堵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份报纸。
“你们快来看——”他用力指着首页的大标题,报纸被他一下一下戳的哗啦啦乱响,“看!咱们的特战部队!悍不畏死立奇功,破获特大国际走私案!!!”
同样的声音很快在各个宿舍响起,整个军区一派欢欣鼓舞。
两个月后,王师凯旋。自南而来,尽管归来的队伍中几乎是人人带伤,但军容整肃,煞气凛然,有些刚入伍的新兵甚至不敢再向前挤,只能又羡慕又敬佩地在队尾向他们敬礼。
队伍行至台前,全军立正。张维向前两步,右手不便就用左手敬礼:“报告首长。第二十三军,第五师,第六团,三营营长张维!”
“副营长许昌!”
“及全营士兵,共计二百七十五人,现已完成任务,顺利返回,向您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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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营回来的每个人都被准了一个月的长假,大多数人收拾东西回家探亲,但也有零星几个不想回家的,就留在了军区,和朋友兄弟们一起热闹。
假期最后一天恰好是个周六,一大早,3102宿舍的门就被悄悄拧开,门口鬼鬼祟祟伸进来半个手机,再被轻轻一按,滴滴答答就开始用最大音量功放起床号。
叶末秋一个激灵坐起来,下意识地拎上脸盆撒丫子就往卫生间冲。
冲到半路,这傻孩子才反应过来,再回头一看——哥儿几个连带着门口那个全都憋笑憋到面目狰狞。
谷饶在门口探着半个身子,边笑边喊:“秋秋!起床啦!出门啦!!”
叶末秋羞得放下脸盆飞踹过去。
笑过闹过,两人各自收拾停当,慢慢溜达出了军区,目的地,游乐园。
很少会有年轻人不喜欢游乐园,当了兵的也不例外,何况多年训练下来,他们即使疯玩一整天也不会累。
直到夕阳西下,两人举着冰棍儿出了大门往车站走,边走还边回忆着对方玩项目时候出的糗。
忽听一声尖叫:“抢劫啊!”
叶末秋尚未及反应,谷饶已经追了出去,跑得快没影了,而当叶末秋终于追过去了的时候,谷饶早把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叶末秋目瞪口呆:“老班长,你这动作也忒快了吧,我已经反应够快的了,居然追都追不上你!”
谷饶白楞他一眼:“老什么老,班长就班长,老子今年才二十三!”嫌弃完小伙伴,他又骄傲起来,“反应不快怎么行,你知道雨林里找个人有多费劲?咱好歹也是在里面待了好几个月的人了,平地上抓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叶末秋回以同款白眼。
有路人报了警,不多会儿,警|察带着银手镯前来交接。
殊不知异变陡生——那人趁着手镯没戴上这短短的一两秒,竟直接从怀里掏出刀来,向着前来交接的警员合身扑了上去!
“小心!!!”
谷饶一步跨过去,险而又险地推开了他。刀刃从手腕上划过,割破了衣服和血肉。
叶末秋紧跟着过来,一脚将歹徒踹翻,抽空就连忙抬眼看谷饶:“班长你怎么样?!”
谷饶按着胳膊止血,却笑得挺轻松:“没什么事,血都快止住了,等会儿换件衣服就成。”
叶末秋往地上看了看,确实,只有巴掌大一小片变成了暗红色。
“我去给你买点碘伏纱布吧。”他环顾四周,没看见买衣服的,倒是看见了一家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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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一场,两人也不合适四处乱晃了,何况暮色将至,两人就干脆回了军区各自休息。
入夜,灯火熄灭,正是万籁俱寂,唯有三号宿舍楼附近,树冠阴影下仍可听闻些许声响。
张维左手拿枪,手腕托着右手,猫着腰慢慢前进。
对面,许昌连同身后三名战士,人人手里牵着几条麻绳,见到张维后立刻将绳子归拢一处,牵引到操场的绳网墙下,再飞快地四散隐蔽,显然已是轻车熟路。
张维听不见动静了,便轻轻打开了宿舍楼门。
二百七十人,整整齐齐,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仿佛平日训练一般,自觉排成方阵,顺着绳子围出的路径一路直走到操场,停在绳网墙下,迎着月光漠然站立。
叶末秋陪着他们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在他们被发现的时候,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你都看见了?”张维拉着叶末秋走开些,压低了声音问道。
叶末秋点头:“看见了。我睡在一层窗口,很容易醒。”
张维于是叹了口气:“那你想知道吗?”
叶末秋还是点头:“想。他们怎么了?”
张维却沉吟良久,仿佛是在措辞,但最终还是放弃似的吐了口气,说:“他们死了。”
三营是普通营,满编五百人整,这次因为是特大案件,所以全营都去了。他们都预计到了会有伤亡,甚至有可能形势太差,他们会折损过半的人手,这都在可接受范围内,但谁都没想到,敌人的数量和武装都远远超出了事先的估计。
不到半年,五百人只剩下了五个,狼狈逃窜回来。他们给能找到的战友收敛残骸,将他们掩埋在远离故乡的泥土下,带着从他们那窃取来的英雄之名准备荣归故里。
可也就是在他们准备回国的前一天夜里,守夜的卫兵仓皇将他们挨个叫醒,哆嗦着指向外面——月光下,浑身泥土血痕的同袍们正无声地走动着。
那些已经战死的人又拿起了他们的枪,趁着月光在山林间搜索排查,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死去,战斗也已经结束。
“我去试试。”张维抹了把脸,提枪出去。
片刻后,林间忽然想起震天的欢呼声。
“永远不要和他们提起那些事,他们永远是我们的战友。”这是张维回来后,召集四个人说的唯一一句话。
“就是这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张维看着叶末秋。说话时,他的右手手指微微蜷曲。
叶末秋说:“好的,我知道了,有需要请喊我。”
又过了几天,叶末秋听闻了谷饶的死讯,起因是突发心脏病。
后来,又有几个三营的战士离世,原因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是经过了外伤,或大量剧烈运动。
再后来,听说三营的几百人都被调到不出任务的地方去了。
宿舍里,叶末秋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忽而一声低语,一声轻笑。
“什么?”宿舍长没听清,于是把脑袋凑过来,问他。
叶末秋捏了半天的指指手机,说:“没事,该充电了。”